看到自己老爹這樣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白俊秀心裡有數了。UC小 說 網:八成是這個老頭子已經做好了防衛準備,就算外面現在是山崩地裂,估計老頭子也是安然自得的坐在這裡,喝酒,罵自己。
“怎麼不說了?”白晉斜着眼瞄着白俊秀,滿臉的明知故問。
“問你你什麼都不說,問個屁。”
“操!死小子!尊重長輩你師傅沒教過你啊?”白晉惡狠狠的吼了一句。
白俊秀冷冷的說:“這關我師傅什麼事兒啊?他教我怎樣在別人殺我之前先解決對方已經夠了,哪還有時間教導我仁義道德做人禮節。再說了,我不是還有老爸嗎,我老爸不肯教我,憑什麼我師傅越俎代庖啊?”
“混蛋!罵人不帶髒字也是你師傅教的?!那個死傢伙——”白晉罵罵咧咧,眼睛卻沒看白俊秀了,怎麼看都覺得他那語氣聽起來有些心虛。
那樣的心虛讓白俊秀的刺不由得收了回去。看着和自己幾乎一樣的臉孔上面卻已經有了清晰可見的皺紋,這個還是四十四歲的男人看起來卻像是五十歲以後的人了,這麼多年的打打殺殺,給他留下的不止是這些東西,恐怕還有更多更沉重的吧。
“老爹,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暗襲的人馬是哪一方的。”他決定換一個話題。如果他老爹不願意說他最想知道的那個女人的情況,那就不問了。他死心了行不行。
這個問題讓白晉有了足夠的信心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兒子。
“不過就是你之前做餌的結果。”
一句話的回答已經讓白俊秀能夠知道事情的全部了。
看來羅紀是終於知道他被長老會宣佈通過試煉期的消息,那也就意味着,白俊秀隨時隨地可以坐上白晉的位子。儀式什麼的都沒有意義。從那天他去長老會出來開始,羅紀就是他白俊秀的手下,他可以對羅紀以及羅紀的屬下發號施令。隨時隨地。
白俊秀記得很清楚那一天發生的事。因爲那一天他必須單獨去到長老會接受長老們的最後問詢,從而使得留在小公寓裡的李優一被TTG的人逮着機會給綁了。回到小公寓看到大村的兩個手下的屍體和一片狼藉的房間,他當時就給第二大黑幫M城中直接負責信息聯絡工作的羅紀打電話說要他着手調查,看是誰綁了李優一。羅紀沒有拒絕,但是同樣沒有進行有效率的行動。在等待一個小時之後無果的情況下,白俊秀直接聯繫了白晉,白晉則意味深長的對他說,該收網了。
卻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抓住羅紀這條大魚。
看着眼前被白晉潛伏着的人打斷了四肢的羅紀癱倒在地上抽搐的樣子,白俊秀冷着臉沒有說話。如果是他來做,他一定會讓羅紀更加的生不如死。
白晉走到羅紀跟前,蹲下來,看着地上那堆和壞掉的爛肉就快一樣的生命體,冷冽的表情是白俊秀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不過,爲了體現優待俘虜的政策,我還是很正式的問你一句,爲什麼選在今天來找我拼命?”
“呸!”羅紀吐出了一口血水。卻因爲身受重傷沒了後繼的氣力而落在了自己的嘴邊不遠的地方。
白晉沒有動。就那樣冷冷的,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個奄奄一息的失敗者。他知道,人之將死,總想說點什麼來證明自己沒有做錯。
“你忘了我是做情報的,這一天我等了十三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這一天你是完全不在身邊留人做護衛的。還以爲你真的對那個女人那麼深情,就因爲她是死於黑道上的仇殺,你就不想讓她死忌那天和黑道上的人有半分瓜葛。呵呵……我真沒想到,老不死的還真是個玩陰謀的高手。人心算計我真沒服過誰,我以爲你老了,不頂用了,可我真失敗,我敗就敗在還以爲你有那麼一點兒人性上面。老不死的,你今天告訴我了,這玩意兒你壓根兒、從來就沒有過!”
白晉表情沒有絲毫改變。
“說完了?”他輕聲問羅紀。
“想殺就殺,我羅紀還不至於是個孬種。”面目猙獰的羅紀鼓着一雙滲着血的眼睛瞪着白晉。
白晉揮手,一個隱於黑暗中的男人走出來,是那個普通面孔的中年男人。
“阿鄉,長老會要的證據夠了嗎?”
被稱爲阿鄉的男人沉聲回答:“夠了。”
白晉笑。他笑容裡是讓人膽戰心驚的內容。尤其他面對着的是準備“慷慨赴死”的羅紀。那樣的笑容讓即使以爲一死了之就是結束的羅紀也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我以爲你的腦子夠用的。可沒想到你就這點本事。想殺我也別有僥倖心理啊。你知道我爲什麼要容忍你到今天嗎?”
“清除。”白晉自己回答了自己提出的問題,“要清除這個幫裡的最大最嚴重的毒瘤,並且,把它連根拔起,徹底剷除,需要準備,需要證據,需要耐心,更需要你,自投羅網。羅紀,我給過你機會,是你放棄了。現在你要死了,有樣東西我必須給你看。別眨眼,這是我給你懺悔的機會。”
阿鄉從後面遞過來一個平板電腦。電腦是開着的。一段圖像資料正在播放。白晉把音量調大,羅紀聽見了那段圖像的聲音。
隨着觀看的繼續,幾分鐘後,羅紀的眼睛差不多快要鼓出自己的眼眶。
白晉輕聲說道:“你秘密建造的那些力量,沒了。羅紀,暴力不可以解決一切。這是我最後想要給你的奉勸。”他站起來,嘴裡吐出最冰冷的字:“殺。”
白俊秀默默的喝着最後一壺酒,腦子裡不斷的播放着剛纔所看到的畫面。
那是他第一次見識到自己老爹的手段。雷厲風行、心狠手辣。從籌謀到實施,到最後的收網,自己做餌……這一切都在悄無聲息的進行。每一步都似乎在白晉的掌握之中。所謂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如果自己老爹生在古代,是爲將士,也許他會成爲像那種青史留名的名將吧。
他知道黑道上不止是打和殺,但僅僅是知道而已。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理解了黑道上的事。上位者有上位者的考量,而下位者纔是喊打喊殺被驅使去拼命去結束別人性命的傢伙們。
“沒有問題嗎?我還以爲我做的夠好,讓你會產生無數的問題來詢問我呢。”白晉坐在小亭子裡,剛纔所發生的事就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十分鐘內那些鮮血似乎從來沒有在青石板上流淌過。
“你如何確定你已經把他的勢力給全部除掉了。你如何確定今天他所帶來的人都被你解決了?”白俊秀沒有遲疑,直接問道。
白晉的回答卻讓他吃了一驚。
“我不確定。也沒有人能夠確定。”白晉看着沒有燈光照耀的小庭院裡自己兒子瞪着自己的眼睛,輕聲說:“沒有人能知道自己是不是完勝。因爲你的對手也是人,人是最不確定的存在。他們往往會因爲做了一個決定而引發一系列的變化。”
“所以你依然很危險。”白俊秀認真的說。
其實應該說,白晉隨時都處於危險中。不管白晉做了多少的防範措施,不管他身邊有多少人保護着他的性命,他都不是絕對安全的。不是說天災,只有說人禍。因爲他自始至終處於上位者的地位,所有人都虎視眈眈於他的位子。
即使在這個他生活了很多年的老宅中喝酒祭奠亡靈,也不代表就風平浪靜。
可是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退出這個世界了。
“我老媽……是不是就是在這裡死掉的?”白俊秀忽然問出了一個讓白晉始料未及的問題。
“剛纔那個火光讓我想起來了。就是在這間宅子,在這個小亭子裡,對不對?”
白晉沒有回答。
白俊秀卻不願意去猜測那樣的行爲是代表肯定或者否定的意思。他想要聽到真正的答案從白晉嘴裡說出來。“老爹,回答我,是還不是?”
白晉依然保持着沉默。
“你可以不用回答。當初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你以外還會有其他人活下來吧。我總會知道那個生了我的人是怎麼死的。”
“你想報仇嗎?”白晉突然問道。
“想。”是那個傢伙讓自己從小沒了母親,從小隻能羨慕別人有母愛的關懷,也因爲那個不知道誰的人,讓自己的老爹把自己送到國外去接受非人的訓練。如果那個傢伙還沒死,他要報仇。如果他死了,他會想辦法把那傢伙的屍體拖出來狠狠的鞭一頓。
定定的看了白俊秀很久之後,白晉說:“你跟我來。”跟着他走出了小亭子,折進之前他們經過的練武訓練場館。
“把‘忠’字揭開。”白晉對白俊秀說。
那個忠字是忠義詞組的第一個字,是掛在訓練場正前方中間的位置。單純以身高是無法夠到的。可並沒有難倒白俊秀,幾步助跑之後他一個蹬腿踩到了側邊的牆上,接着,一個短暫卻極爲有效的跳躍動作讓他借勢跳到了能夠摸到“忠”字的高度。用力一掀,一幅照片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他想過很多次,他已經不記得的女人會是什麼樣。高的、矮的、瘦的、胖的、漂亮的、平庸的,面無表情的,微笑着的……直到他親眼看到那照片上的樣子,所有關於那個女人的猜測瞬間消散了。腦子裡只剩下眼前的圖景。
壯闊的華美。
頭髮就像是燃燒的火焰,紅得讓人都以爲會灼燒眼球。眼睛裡清亮而堅毅的光芒讓人不敢輕易直視。緊緊抿着的嘴脣雖然毫無柔和之感,卻因爲是白俊秀所有見過的女人中最好看的模樣而不忍移開視線。
那是……他的媽媽啊。
就算白晉並沒有明確的告訴他眼前這個女人的身份,他也知道。他心底最深的地方藏着的那個影像,終於清晰了起來。
那個雨夜所發生的事情,那個女人擋在他的面前,爲他擋住了所有的攻擊。那些混着雨水的鮮血一點點蔓延過自己的手掌。他呆呆的看着自己應該叫做媽媽的女人閉上眼睛的情景。
溫熱、寒冷,絕望、恐懼,那一個晚上的事情讓只有三歲的小孩兒永世難忘。但是,卻硬生生的把記憶給放進了最深的地方。只要不去想,他就不會想起任何細節。女個保護他的女人長什麼樣,不記得了;那個女人最後叫他的名字時候是怎樣的聲音和語氣,不記得了;那個女人最後倒下去,閉上眼睛,身體變得冰冷,大雨傾盆,全世界好安靜,都不記得了……他以爲自己一定不會再去記得的東西就這樣,因爲一張照片而全部回憶起來。
“媽媽……”
他聽見自己似乎在喊着這兩個字。
“像女王吧?”
白晉的聲音就在耳邊。有一隻手放在了自己的後背,輕輕的拍了拍那個地方。被遺忘的感覺像是海水回潮一般急速的侵襲着整個身體。白俊秀捂住了臉,三歲之前那些溫暖的記憶他本來是決意要拋棄掉的,卻不知道自己何時已將它們都刻進了骨子裡。
“哭了?”白晉有些驚訝的問道。
可是白俊秀接下來的表現卻讓他更加驚訝。白俊秀捂着臉的地方泄露出低低的笑聲,接着是越來越大讓白晉傻住的笑聲。
“我說兒子,你不是傻掉了吧?”白晉擔心的看着白俊秀。
連連擺着手錶示自己沒有像白晉擔心的那樣犯傻的白俊秀笑着露出自己的臉,他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真是,女王啊……哈哈,我終於明白爲什麼老媽會希望你跟我師傅湊一對兒了,你根本就配不上她嘛!”
“這就是你對我給你看你母親的照片的真實反應嗎?太不孝了!”白晉氣呼呼的吼道。
白俊秀好歹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拜託老爹,你還想要得到怎樣的反應啊!”哭,沉默,陰鬱……如果是十幾年前的自己,也許真的會那樣,但是,老爹,你並不想要看到那樣的自己吧。如果是笑,你會更加放心吧。
“而且,你帶我來看老媽的樣子,不會是隻是告訴我她到底有多麼好看,你到底有多麼配不上她這樣的情況吧。要說什麼直接說啊。”
白晉氣哼哼的移開自己放在白俊秀身上的手,“臭小子!我纔不說呢!一點兒沒有你老媽那麼可愛!”
“切!你以爲你不說我不知道啊。推理誒,我好歹有點腦子好吧?你帶我來看,不就是準備告訴我,殺掉我老媽的是誰嗎?”
白晉的表情沒有否認白俊秀的推測。
“是誰啊?”白俊秀輕聲問道。
“TTG,李顯司。”說完之後,白晉直直的看着白俊秀,那隻能因爲他想看到最直接的反應。
“噢。”
“就‘噢’就完啦?!”不可思議的目光瞪着白俊秀,白晉吼出了自己帶着驚訝的憤怒。
“沒有啊,我是打算今晚上跑到TTG的總部去大殺一通。”白俊秀用認真的表情說着不那麼認真的話。
白晉被這話氣得鬍子抖了幾下,“你有點腦子吧!TTG怎麼可能這麼容易被你搞啊?!而且,就憑你一個人,你憑什麼去挑戰李顯司!”
“那你說怎麼辦?好好的活着,等他死了鞭屍!?”
白晉怒了,“草!跟你老子我玩什麼遊戲,想怎麼做你直接說!”
輕聲笑了笑,白俊秀看着白晉,臉上浮現出無奈而苦澀的表情:“我有一個情報——據說李顯司現在得了血癌,需要移植骨髓。唯一的匹配對象就是李優一。如果這樣的話,要不,我去把李優一給做了?”
“你捨得?”白晉懷疑的看着白俊秀。
“當然……捨得。”白俊秀吐了一口氣,“你同意嗎?”
白晉盯着白俊秀的眼睛,看了很久,那樣的沉默代表着他在判斷白俊秀話的真僞。
他點頭。肯定的點頭。
“那好,”白俊秀笑得恣意,“我明天跟他聯繫,說你答應了。”
“不是……你什麼意思!?”白晉一是沒反應過來。
“你不是同意我把李優一給做了給我老媽報仇嗎?這太簡單了,我立刻跟他找一地兒上牀去,把他給就地‘做’了。”
“嘶……”白晉倒吸了一口氣,接着是一陣驚天動地的怒罵:“你個不孝子,腦子被狗啃了!一天到晚就跟你那怪老媽一個樣兒,從來沒有正常的時候!丫的,今天不滅了你我就不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