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陸青隆和白傲之究竟有沒有討論出什麼結果,鳳傾羽又坐了好一會兒,便藉故帶着爾東出了酒樓。
爾東一身深藍色衫子,身量要稍稍比鳳傾羽高一些,站在她身後倒有點威風凜凜的味道。
“少爺還要去哪裡嗎?”爾東這一大半天也沒有能跟她說上一句話,正好時值晌午,想了想,還是開口提醒她。
她好歹也是第一次跟着她出來,按理說閨閣當中的女兒是不會出門拋頭露面的,即使喬裝打扮,也大概沒人大膽到與陌生男子聚會上去。
鳳傾羽眸子一陣亂飄,隨後盯着右手方向眼底泛着精光,笑眯眯的說:“少爺我不會虧待於你,那邊有一家烤羊肉,很久沒去過了!”
“少爺,若是被人發現了怎麼辦?還是早點回去吧!”
鳳傾羽不滿意的哼哼:“你在我屋子裡面也住了這麼長時間了,可曾看見過外人進去?”
爾東搖頭,漆黑的眸子裡忍不住盪漾起一股挫敗。
鳳傾羽是說一不二的人,眼風裡瞧見爾東臉上的灰敗立刻滿意的扯開了脣角,趁着她還沒有想到辦法已經將她拉進了一家看似小模小樣的酒樓。
爾東好歹也是雲霄送到她身邊的,鳳傾羽絲毫不懷疑她現在每天的行蹤會被雲霄牢牢掌握在手中,但鑑於她對雲霄本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防備,爾東坦白與雲霄講不講,跟她也就沒了多大關係。
酒樓老闆是認識鳳傾羽的,這邊才一進門那邊已經殷勤的跟上來,不用小二,年過半百的老頭已經熟門熟路的喊了一大桌子的菜,並笑眯眯的跟鳳傾羽說:“好久沒有見你過來了,就連白公子跟陸公子都少來了!”
鳳傾羽只是想笑,末了隨便寒暄了兩句老頭子就做自己的事去了,剩下她一個人坐在收拾乾淨的木凳子上。
以往丹朱跟她習慣了也知道到了吃飯時間自己上桌,而爾東心裡卻還存有嚴格的等級制度,直愣愣的站在鳳傾羽背後,任她狐疑的目光一個勁兒在她臉上飄來飄去。
鳳傾羽實在忍不住了才呵呵笑:“咱們出來之前不是已經說好,在外面是可同桌而食,你第一回出門就跟我鬧彆扭!”
爾東頓了頓,慌張的瞅了瞅四周一片喧囂,還是僵硬着身子拒絕:“小姐嚴重了!”
“你這是在逼我重新給你叫菜是不是?”鳳傾羽做出一副要叫老闆過來的樣子,爾東脣角輕輕抽了抽,單手穩住鳳傾羽的身姿,又慌忙縮回去。
“爾東……遵命就是!”
於是鳳傾羽一下午都很洋洋得意。
對付可能出賣你出賣得乾乾淨淨的人,最好的對付辦法就是讓人跟你同流合污,她還不相信爾東到時候跟雲霄坦白的時候順便還能將自己都給搭進去。
一邊滿意爾東的好身手和忍耐性,同時也讓她有點後悔,早知道讓她自己尋找一個得力的人在身邊跟着也好。
雲霄很像一個大哥哥,甚至比侯府裡所有人對她的好加起來還要多,細到一日三餐,他也教她學會了防備,但也正是這點好,讓她漸漸一點自己的隱私也不會有。
但鳳傾羽還是很高興,雖然連她自己也說不出來究竟爲什麼。
兩個人飯後又繞着京城遊蕩了一大圈,爾東比鳳傾羽更少言寡語,除非必要,否則就如同一隻悶葫蘆,一天不說一個字也是可能的。
之前被陸青隆和白傲之說得那樣嚴重的假幣風波鳳傾羽在大街上轉了兩圈沒有感覺出來,反而是回了侯府才濃烈的感受到。
自她住進了翠薇院的西廂,除了剛進去那一回狠狠鬧過一次,後來就再也沒有小姐少爺屈尊去過,但這回不一樣,纔剛從侯府圍牆上順着樹枝翻下去,鳳傾羽就明顯感覺到自己正前方有一道陰影。
爾東跟在她後面,衣袂飄飛落在她身邊的瞬間立即也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只聽“撕拉”的一聲,被她纏在腰間的軟件驟然出竅。
鳳傾羽沒有來得及攔下爾東,被一番驚嚇下來也徹底忘記了這裡是侯府,能站在她面前的人鐵定也不會是什麼外人!
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鳳傾羽皺着眉頭擡眸去看被一顆古樹遮住了大半身軀的男人,立即意識到他眼中的戲謔。
爾東卻不管,視線猝然冰冷,劍尖比對着孤身的鳳傾寒,一言不發。彷彿只要鳳傾寒稍稍做出一點舉動,她便可立即要了他的命!
鳳傾羽醒過神來,身子跟着顫了顫,連忙伸手拉過爾東,抿着脣瓣猶疑着說:“不要動手!”
爾東不解的看着鳳傾羽,她來的時間尚短,之前又悶在西廂裡做些下人的活,根本也不認識鳳傾寒。
鳳傾寒卻始終一動不動,好像已經融入了倚身的樹,但是鳳傾羽分明能看見他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似乎帶着一抹輕視。
鳳傾羽周身的血液立刻都涌到了臉上,很不客氣的指着鳳傾寒昂着腦袋冷笑:“怎麼?大哥來抓現行的?”
她並不打算躲藏,別說她現在一身男裝鳳傾寒只要一出去打聽根本就隱瞞不了,就是他沒有抓住現行,鳳傾羽也絲毫不想輕視這個男人,但她的心中就是有一股莫名的氣,說不清楚是因爲在宮中那天晚上他的袖手旁觀,還是回來這麼長時間她不理睬他,他也沒有一句解釋。
爾東聽她這麼一說捏着柔軟的劍身又立刻做出一副準備隨時進攻的姿態,渾身充斥着一股蕭冷的味道。
鳳傾羽的動作更快,厲聲喝止了爾東:“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插手!”
爾東愣了愣,似乎很不甘心,但還是退後了一步,又不願意離鳳傾羽太遠,劍卻收了起來。
“你這侍女的背景夠神秘的,這麼多人查也沒有找出蛛絲馬跡,卻不知道原來功夫還不錯!”鳳傾寒壓低了聲音,但嘴角的嘲諷依然還在。
鳳傾羽狀似不經意的埋頭,將剛纔爬牆的時候沾上衣服的泥土都慢慢拍掉,“大哥要做什麼說什麼,不必拐彎抹角的!”
鳳傾寒漸漸沉下臉,一收之前與己無關的雲淡風輕,眼底盡是凌厲和嚴穆:“你打扮成這樣子出門,誰教你的!”
俗話說長兄如父,鳳傾羽在沉默當中很快理解了這個詞語的真正含義,不過她整整一年多的時間沒有想過她那位父親,更加沒有多餘的時間再想這個長兄!
想清楚了鳳傾羽更笑得誇張,明豔的大眼眯成了彎彎長長的形狀,眼底微蘊笑意:“第一次出門,是大哥您教的法子,難道是因爲貴人多忘事?”
鳳傾羽憋着一口氣,看見鳳傾寒的臉色越難看她就越高興,心中前些天的一團黑霧好像突然間見到了光明,說不出的歡欣與愉快。
“看來是我白擔心了!大夫人在你院子裡等着你,自己交代去吧!”話音剛落鳳傾寒徑直踏上了曲徑,通向侯府裡的另一邊。
鳳傾羽愣了愣,擰着眉心想鳳傾寒那句話的可信度。
“小姐,大……大少爺是說,大夫人在您的院子裡面!”爾東也難堪的瞅了瞅呆若木雞的鳳傾羽,將軟件捲回了腰間,看見鳳傾羽還在發呆,臉上一團黑線。
“鳳傾寒……你別走!”
傍晚的樹葉被風一吹,立刻發出一重接着一重的沙沙聲,好像情人間的低語,又像鬧騰的姑娘,細碎的腳步聲。
鳳傾羽在歡欣陽光的照耀下很快追上了鳳傾寒,倨傲的抿着嘴,咬牙切齒的向停下來的鳳傾寒施了一禮,“請大哥幫忙!”
“我憑什麼幫你?”鳳傾寒意態從容的看她,臉上肌肉都拉得緊緊的,沒有一丁點多餘的表情。
鳳傾羽笑着說:“大哥不是都已經好心的在這裡等着我回來了麼?做好事肯定不能半途而廢不是嗎?”
“但是我不打算做什麼好事。”鳳傾寒也笑着回答。
鳳傾羽很少看見鳳傾寒笑,就算是笑,也是嘲諷或者譏誚的笑,每一次他笑,都讓她渾身好像被冷水激靈了一下子似的,寒顫會接二連三的來。
默了默,鳳傾羽脣角映出了一條血紅的印記,但她的笑容依舊無懈可擊,溫吞的聲音漸漸從脣瓣中間擠出來:“我大概是這個侯府裡面最可憐的小姐,大哥面上看去是風光無限,但是……似乎也比我這個妹妹好不了太多!”
鳳傾寒大概沒想到鳳傾羽會這樣說,平靜的眼風漸漸凌厲,森冷的盯着她,“你知道些什麼?”
鳳傾羽揮手讓爾東到林子外面等候,翹着脣角也不害怕驟然發作的鳳傾寒,依舊大咧咧的說:“該知道的我幾乎都知道,不該知道的……可能也會知道一些!”
“你不怕死?”鳳傾寒擰着眉頭扯笑,渾身充滿了冷漠疏離。
鳳傾羽聳聳肩,決定把之前的不滿也都說出來:“我很怕死,否則之前也不會拜託大哥記得要幫我,但大哥似乎比我更加怕死!”
她這是在嘲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