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入夏,但晚上這鳳泉嶺的山林中還是有瑟瑟寒風不時吹過。樹葉被吹的嘩嘩直響,這響聲扳着蟲鳴,讓周圍顯得更加寧靜了許多。就算擡頭去看,也很難看到月光是從哪個方向來的,更別提想要去分辨天空中的星星了。眼前到處都是影影綽綽的,腳底下踩住的也不知道是些什麼東西。偶爾遇到腐爛了大半的野獸屍體卷着沉積下來的樹葉,就必然會滑到在地。運氣好的話只是摔一下,運氣不好的時候說不定就被樹枝獸骨劃傷了身體。
曾顏良手裡拿着一個隨手撿到的長樹枝用來探路,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最近這裡似乎都沒有下雨,但這也僅僅是讓曾顏良沒有水喝,卻沒有令路變得好走一些。曾顏良舔了舔早已乾裂的嘴脣,靠在一棵樹上稍微休息一下。他現在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手腳在不住的發抖,相信再用不了多久,他恐怕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曾顏良腦海中一遍一遍想着應該怎麼辦。獨自在這深山老林中迷了路,他應該怎麼辦。
曾顏良從小就在衲巖縣附近的山林中生活,上山打獵,在山野間遊玩,對他來說就像是家常便發一樣。但他也聽說過很多進了深山就再也沒能出來的事情,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師父昌洪凱。
師父是不是就與自己現在的情況一樣?
驍瀚王和軒蓉似乎都認爲師父沒死,可如果他真是遇到了這樣的情況,在深山之中迷了路,他又怎麼能夠還活着呢?
曾顏良苦笑着,握緊手裡的樹枝,吃力的撐起身子準備再往前走走。
可就在他起身的瞬間,曾顏良突然發現遠處樹影之中,有兩點光亮一閃而過。
冷風依然吹着樹葉和草木,蟲鳴也依然在耳邊不停的迴響着。曾顏良分辨不出什麼一樣的聲音,他甚至有那麼一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可這個念頭只是在曾顏良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立即重新靠到背後那棵大樹上,讓自己的身子儘量貼緊樹幹,然後攥緊了手中的樹枝。
他靜靜的等着,目光環視四周。
好半天,沒有任何動靜。曾顏良一直秉着呼吸,這種緊繃着的狀態他沒有辦法維持很久,所以漸漸的,額角滲出汗水,喘息聲也變大了。
就在這個時候,曾顏良左手便又有兩點光亮一閃而過,這次,曾顏良聽到了輕微的踩踏樹葉的聲音。
有什麼東西正在朝自己靠近過來!
曾顏良心中暗道不好,不管過來的是什麼,以他現在的情況恐怕都難以抵擋了。
一陣絕望油然而生,曾顏良緊皺雙眉,稍微挪了挪身子,擡頭看了看。他身後這棵樹非常粗壯,樹幹恐怕三個人都沒法環抱住,而離地最低的那個樹枝大約也有一座房子那麼高。
若是平時,曾顏良提起一口氣大概就能不費勁兒的上去,可現在這個高度對於他而言,卻是十分困難的。
這個時候,遠處又有亮光閃爍起來。曾顏良攏目光仔細去看,這次發現,那些閃爍着的幽藍光芒,竟然都是野狼的眼睛。
原本只是偶爾閃爍一下,等曾顏良分辨清楚它們的時候,就已經有十幾雙眼睛在曾顏良周圍直勾勾的盯着他了。
山嶺間的餓狼常常在夜間出來覓食,而且它們總是成羣結隊的出現,山間野獸若是被他們盯上,幾乎沒有能夠逃脫的。
這一點,曾顏良最清楚不過。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被一羣野狼圍在中間,這可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哪怕是自己狀態好的時候要對付這麼一羣野狼恐怕也無能爲力,更別說是現在了……
躲在遠處的野狼約有十幾只,它們靜靜的等在那裡,似乎是在確定什麼。它們那一雙雙眼睛在黑夜中不停的閃爍,目光中充滿了純粹的貪婪。
曾顏良還是第一次被當做食物這樣盯住,在這樹林中,世俗的紛爭似乎與他再沒有任何關係了,他現在只是那羣野狼的食物,那些野狼似乎只給了他兩個選擇,乖乖的被吃掉,或者是反抗之後再被它們吃掉。它們的目光是那麼堅定,沒有任何一點懷疑和動搖,不管眼前的食物到底會不會反抗,他都是它們的腹中之食。
曾顏良擡頭又看了一眼頭頂的那個樹杈,他知道野狼不會爬樹,如果自己能夠跳到那樹杈上,也許還能有一線生機。但成功或失敗,機會只有一次。
他不敢輕舉妄動,一點點挪動腳步,尋找着適合望樹上跳的地方,與此同時,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遠處那些野狼,生怕在自己還沒準備好的時候那些野狼就衝過來。
這些野狼遠遠的望着曾顏良,並沒有要衝過來的意思。也許是因爲時至夏季,這山林中的野狼的食物比較充足了,又或者是因爲野狼們沒有見過人,所以看到曾顏良之後還不敢輕舉妄動。曾顏良緊握樹枝背靠大樹站在那裡,比野狼的身軀要大許多。曾顏良知道,面對野狼的時候,絕對不能彎腰,只要它們看到對方比自己小了,它們就會毫不猶豫的衝上來撲咬。
雙方僵持着,曾顏良找到了踏腳的地方,也算計好了往上跳的方位,而那些野狼們,則都耐着性子遠遠的觀察着曾顏良。它們悄無聲息,卻散發着無比的殺氣。
不知過了多久,曾顏良的身子突然晃了晃。他有些站不住了,這時曾顏良才感覺到,如果繼續這樣耗下去,萬一等不到天亮自己倒下去了,還是會成爲野狼的食物。擡頭看看那被樹葉層層遮擋住的天空,似乎沒有一點要亮的意思。
怎麼辦?
是繼續這樣與野狼對峙,還是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跳到那樹上去?
這是一個生與死的抉擇,就算是曾顏良也沒有辦法迅速做出一個決斷來。
就在這時,那些野狼似乎發覺了曾顏良剛纔的晃動,其中幾頭野狼突然站起身子,朝曾顏良走了過來。它們稍微靠近曾顏良一點,然後再付下身子等一會兒,見對方沒動之後,再如法炮製,這樣一點點的試探着往前靠近。
曾顏良不得不做出決斷了,這些野狼一旦開始了這樣的行動,說明它們已經察覺到曾顏良處於弱勢了,這樣它們很快就會衝上來,而若是等它們衝過來了,一切就都遲了。
曾顏良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突然朝前走了一步,這突然的舉動將剛纔過來的那幾頭野狼嚇得頓時退了回去。曾顏良不管它們,他擡頭看看那根粗壯的樹枝,深吸了一口氣,扔了手中樹枝,抖了抖手腳,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之後,猛地塌下腰,卯足了全身的力氣,朝上縱身跳去。
這一躍花盡了曾顏良所有的力氣,他沒有跳到預想的高度,但就在他將要落下去的時候,他伸出了雙手,死死摳住了那乾裂的樹皮。
歲月在這棵大樹上留下來的那些乾裂的痕跡救了曾顏良一命。他不敢緩氣,摳住樹皮之後腳底又是一蹬,而後他整個人再次騰空而起,下一刻,他便抱住了那粗壯的樹枝。
好不容易爬到樹枝上去,曾顏良趴在那裡一邊喘氣一邊再往下看,只見那些野狼似乎被他剛纔的舉動嚇了一跳,那些閃爍着的目光都依然落在曾顏良身上,它們一個個都擡着頭望着他。
居高臨下,曾顏良最近終於綻放出一抹笑意。
他再也不想動了,趴在這樹杈上,是他三天以來難得的休息。雖然還是沒有水,沒有食物,雖然腳下便是一羣餓狼,但曾顏良此時卻莫名其妙的有了一點點安心感。
若是要死了,不如就死在這樹杈上,至少能夠留下一具全屍。曾顏良這麼想着,乾啞的嗓子發出了嘿嘿的笑聲。
野狼們等了一會兒,漸漸朝着這棵大樹靠近過來。它們固執的不肯離開,像是依然貪戀着這個奇怪的食物。
曾顏良趴在那裡,與野狼們再次對峙起來。不過此時曾顏良身邊的危機感驟然下降,取而代之的,卻是無盡的疲倦。他有些想要閤眼睡覺了,但他卻知道自己絕對不能睡覺,如此一來,他就只能假裝與野狼們說話,藉以保持清醒。
開始曾顏良只是在心中默默想着什麼,假裝與野狼們在說話,可漸漸這樣也難以抵擋睡意了,他只能不時的開口發出聲音。
“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野狼們一個個歪着腦袋像是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
“怎麼才能從這裡走出去?”
有的野狼似乎感覺到了威脅,呲牙低吼起來。
曾顏良強打精神,笑道,“今晚你們怕是要餓着肚子回去了。正好,我也餓着呢……”
那低吼的野狼似乎帶動了周圍所有的野狼們,它們開始朝着這棵大樹吼叫,有的還努力想要往樹上衝。但這些都只是徒勞,不過是爲沉寂的山林中增加了些聲音而已。
它們吼叫的聲音越是響亮,曾顏良的精神就越足。他趴在那裡低着頭望着下面那些努力着的野狼們,心情突然暢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