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之的話如同一聲悶雷在冷軒蓉耳邊響起,她驚訝的望着安平之,好半天沒有換過神來。
他說什麼了?他要讓自己去殺驍瀚王杜亦霖?
“冷軒蓉,你現在應該明白,我和驍瀚王,你最終要選擇一邊。”安平之說出這句話之後長出了一口氣,他坐在冷軒蓉對面,輕描淡寫的道,“驍瀚王一心一意守着他們皇家,皇家的利益對於他來說比什麼都重要。你可別以爲杜亦霖對帝師府那個五先生有多麼信任,對於他而言,這些人,包括你的父親在內全都是他手中的棋子,要被他利用的。等他利用完你們之後又會怎麼樣?他答應過你要放過你的父親麼?我猜一定沒有。因爲他不會。”安平之笑道,“他會將你的父親送到刑司衙門去受審,讓他承認自己的罪過,只有這樣,他才能站出來指證我父親。等你們把我父親扳倒了,驍瀚王杜亦霖得到了江山穩固,皇上坐享安穩江山,可你們冷家父女又能得到什麼?你的父親要去坐牢,到時候你怎麼辦?去求杜亦霖麼?你覺得到了那個時候你還能進得了驍瀚王府的大門麼?”
冷軒蓉低着頭默默聽着安平之的話,他說的一點都沒有錯,前世冷軒蓉按照杜亦霖所說,成功殺了安龍義,而且還殺了賀笠靖,可到最後她得到了什麼?一刀過頸,血濺三尺。換在今生,難道結局不是一樣的麼?
一陣寒風吹過,冷軒蓉突然冷笑起來。
安平之本來還有話要說,可一聽冷軒蓉低頭冷笑,安平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只見冷軒蓉緩緩擡頭,冷笑不止,雙眼之中閃出了幽幽寒光。安平之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冷軒蓉,他有些驚訝,幾乎能夠感覺到從冷軒蓉是身體之中漸漸涌起的森寒殺氣。
“長公子說的沒錯,在你和杜亦霖之間,我一定要選擇一個。我冷軒蓉雖然算不上什麼聰明人,但也知道自保是最重要的,我選擇的是以後能顧保護我的人,我要殺的,自然也是在前面擋住了我生路的人。”
安平之一聽冷軒蓉這麼說,剛纔心裡泛起的那股不舒服的感覺也一下子消失了。冷軒蓉這個女子確實常常出人意料,但安平之花費了這麼長時間去與她周旋,到底還是知道她許多底細了。這女子有些狠毒的地方,卻也唯有這樣的地方是令安平之看中,覺得可以利用的地方。
冷軒蓉與驍瀚王杜亦霖走的很近,也與安平之走的很近,安平之知道驍瀚王同自己都有一樣的想法,那就是利用這個冷軒蓉爲自己做些什麼,不管驍瀚王杜亦霖最終的目的如何,安平之對自己提出的價碼是有絕對的自信的。
“一切我都會爲你安排好,冷軒蓉,到時候你只要照着我說的話去做就萬無一失了。”
時機未到,安平之不想對冷軒蓉透露太多。話已經說的夠明白了,現在就要看冷軒蓉是如何選擇了。
“你身邊那個叫守居的孩子出去爲你通風報信了吧?希望那位帝師府的小少爺聽你的勸告不要來參與這件事,要不然……哼。”
這話說完,安平之一甩袖子走了,留下冷軒蓉在這木樓之中獨自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冷軒蓉纔算是回過神來,安平之說的最後那句話讓冷軒蓉不寒而慄,事情發展到現在,她最不想牽扯進來的人就是竇皓維。如果竇皓維爲了她而陷入險境,冷軒蓉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眼前層層的迷霧漸漸散開了,冷軒蓉看着自己的手指,在心中能夠算的出來,距離前世自己殺死安龍義還有五天,而距離自己前世的死期也近了。當初她中毒之後以爲今生今世的一切都與前世不一樣了,可現在一看,覺得不一樣只不過都是自己的錯覺而已,她還在這個巨大的漩渦之中,還要爲了最後的決斷而掙扎。現在不一樣的是她心中有了更爲堅實的理由,也有了更明確的目的。她要殺死的人是她的仇人,不需要別的藉口,自己不會心軟,也不會再猶豫了。生路只有一條,而自己,絕對要走上這條生路。
等冷軒蓉從荒院返回到自己住的小院時,發現守居依然沒有回來,冷軒蓉猜想大概是安平之故意放守居去送信之後就不讓他再進來了。
屋中清冷,冷軒蓉緩步到裡面臥室,一頭栽倒在牀榻上,閉上雙眼,她似乎能夠看到顏良大哥的面容。她決定了一切,卻依然沒有辦法得知顏良大哥的生死,如果顏良大哥死了,她該怎麼辦?就算是到時候她成功了,沒有了父親,沒有了顏良大哥,她還能剩下什麼?揹負着兩世的哀痛活下去麼?不能,她沒有那麼堅強。死麼?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可那樣的話,眼前的掙扎又算什麼?
冷軒蓉雙眼彷彿乾涸了,她再不能像當初剛剛回到這個世上的時候那樣哭泣,那時的淚水之中有多少苦澀就有多少甜蜜,到了現在,冷軒蓉總算是明白了。如今的她根本哭不出來,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
明明不是黑夜,冷軒蓉卻覺得自己根本看不到眼前有什麼,她彷彿回到了那個擠滿百姓的刑場,彷彿又跪在那裡,寒風習習,冷軒蓉卻不知道什麼叫做恐懼。
恐懼,即使不懂,卻還是難以逃脫。至少她的身子在顫抖,她的心裡在不停的叫嚷着自己的不甘心。她被人欺凌,孤苦伶仃,爲什麼命運如此不公?爲什麼要讓她這樣一個女子承受這麼多的痛苦?
不甘心。她不甘心。
可如果現在再讓她回到那個時候,冷軒蓉也許會默默的接受一切,一刀過頸,血濺三尺,這樣的終結又有什麼不好。
重生之後她苦苦掙扎過,她復仇,她喜悅,她驚恐,她失落,然而到現在爲止留給她的又是什麼?
值得麼?值得麼?
冷軒蓉狠狠咬着自己的牙,身子不停的顫抖,可眼中卻無比的乾涸,一點眼淚都沒有。
一點都沒有。
帝師府門前,一個年輕的家丁伸出雙手和一個十一二歲的半大孩子對峙着,兩個人像是玩老鷹捉小雞一樣的對峙着,而那男孩的神情卻更像是要與守門的家丁以命相搏了。
“我找皓維先生!我找皓維先生!”
“我家小少爺是誰說找就找的嗎!而且他也不在帝師府!”
“我不信!你騙人!”
“我騙你幹什麼!”
“那他在哪裡?”
“那我哪兒知道啊!”
守門的家丁被眼前這個半大孩子磨的煩躁的很,要不是帝師府一向不讓他們這些守門家丁用暴力驅趕來這裡攪鬧的人,家丁一定早就上拳頭了。
守居見對方果真不像是撒謊的樣子,總算是站直了身子,停下了他那一副要進攻的樣子。他一臉失落,看上去又十分焦急,他上前一步對那家丁深深鞠了一躬,道,“大哥,我家小姐現在身陷險境,她要我出來給皓維先生帶話,這話我要是帶不到,我家小姐她……她說不定……”
說着,守居眼角溼潤,眼看着要哭出來了。
守門的家丁一看這男孩子剛剛看着還挺橫的,轉眼之間就要哭了,他頓時也有些措手不及,急忙上前問守居,“你家小姐是誰?”
守居抽泣一聲,“冷軒蓉……”
“啊!”守門的家丁一拍腦門兒,壓低聲音對守居說,“你早說是冷小姐啊……我家小少爺大概是到驍瀚王府去了,不過那驍瀚王府你現在也進不去,你回去給冷小姐報信兒,她應該能進得去。”
守居聞言白了守門家丁一眼,心中暗罵,我剛纔都說了我家小姐身陷險境出不來,她怎麼親自去?
不過守居也沒跟家丁廢話,撒腿就朝驍瀚王府跑去。
驍瀚王府前戒備森嚴,守居試了幾次要硬闖進去,最後都被守門的親衛給攔了出來。不管他怎麼說,那些人就是不讓他進去,最後那些人被鬧的煩了,乾脆抽出腰間佩刀來嚇唬他。守居不敢再硬闖,只好守在遠處一個角落裡,盼着皓維先生能夠從這門裡出來。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進進出出驍瀚王府的人是不少,但他們上下轎子的時候守居都看的清清楚楚,大多數都是穿着官服的老頭子,皓維先生一直沒有露面。一直到驍瀚王府門前挑起燈籠,守居依然在遠處守着。
街道上吹起冷風,守居不由得有些哆嗦,他驚訝的發現就算是已經深更半夜了,進進出出驍瀚王府的人依然絡繹不絕。莫非是驍瀚王府裡面發生什麼事情了?守居猜測着。就在這時候,守居眼前一亮,起身朝着那高大的府門衝了過去。
“皓維先生!皓維先生!”
守居終於看到了竇皓維的身影,他放開喉嚨呼喊着,果然見皓維先生望向他了。
守門的親衛們呼啦一聲上前把守居給擒住了,好在竇皓維看出了守居的模樣,急忙讓人鬆開他。
“皓維先生!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守居話沒出口,就見竇皓維衝他使勁兒搖了搖頭,像是不讓他把話說出來似的。
守居急忙捂住自己的嘴,這時竇皓維上前一步拽着守居的衣服將他拉到了軟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