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軒蓉坐在一旁聽着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天,覺得他們似乎是相交甚好甚至到了沒有身份地位之差的程度。
其實相識至今竇先生也沒有說起過自己的身世,一想到這裡,冷軒蓉剛纔心中的負罪感就頓時削減了許多。
聽了一會兒,她也發現了與自己前世所見不太一樣的杜亦霖。
前世她見到的杜亦霖似乎每時每刻都戒備森嚴滴水不漏,然而當他與竇先生聊天的時候,明顯輕鬆了許多,就算是還有冷軒蓉在場,他也會跟竇先生開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
沒想到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王爺竟然也有這樣平常的一面。
冷軒蓉雖然還是大氣也不敢出,心中卻輕鬆了不少。
這時竇先生突然開口問道,“軒蓉姑娘,你這一身打扮……莫非是爲了你父親的事情……”
不等冷軒蓉說話,杜亦霖先笑着說,“這位冷姑娘是大智大勇,實在令本王敬佩啊。”
冷軒蓉聞言,急忙低頭道,“王爺言重了。”
竇先生輕嘆一聲,道,“這世間的事情真是變化無常。難怪冷姑娘能夠拿得出那一杆青雲,又能夠拿得出夜將毛筆……”他轉頭望着杜亦霖問,“王爺,那冷先生的事情可有轉機?”
杜亦霖淺笑着看看冷軒蓉,又看看竇皓維,不答反問,“皓維兄,以前你可不是這麼樂於助人的人啊。莫非是又在張先生那裡學來了什麼君子之道不成?”
竇先生聞言臉就是一紅,不過他也不示弱,皺起眉頭低聲反駁,“這不就是你時時關心的正事麼?與君子之道無左,做也無妨。”
“哈哈哈……有理有理。”杜亦霖這才說,“冷承戚的事情有沒有轉機還要看這件事情如何發展。皓維啊,你最近應該也聽到些風聲了吧?不然我也不會到這裡來。”
杜亦霖這話一出,竇皓維臉色就是一變。
兩人似乎有什麼默契,話說到這裡之後就不再深入了。
他們又聊了幾句家常,杜亦霖才說,“這座染塵書齋現在怕是已經被人盯住了。皓維,你也給冷姑娘安排一下住處吧,等天亮之後再想辦法送她回家。”
竇先生點了點頭,起身出去安排。
屋中只剩下冷軒蓉和杜亦霖,這時杜亦霖突然開口道,“冷姑娘,皓維兄爲人坦誠,沒有什麼心機,但他卻偏偏又是個古道熱腸的人。你覺得呢?”
冷軒蓉馬上明白了杜亦霖這話中的意思。
沒想到這杜亦霖竟然與那樑三公子一樣,也不知他們爲何會如此維護竇先生。
冷軒蓉點頭道,“竇先生是謙謙君子,實在令人敬猶不及。”
沒過多長時間,竇先生就安排好了杜亦霖和冷軒蓉的住處。
剩下那些黑衣親衛都被安排在平日學生們讀書的地方休息,曾顏良也混雜在其中。
曾顏良與這些黑衣親衛相處融洽,他其實早就聽說過竇先生的很多傳言,傳言之中無一不是讚譽竇先生人品。今日又見他特意爲冷軒蓉做了安排,曾顏良也放下心來。
衆人休息暫且不說,再說那些被杜亦霖趕走的人。
他們不敢再靠近王爺的隊伍,最後都聚攏在了縣令樑秋榮身邊。
樑秋榮揹着雙手滿面愁容站在人羣最中間,耳邊滿是嘰嘰喳喳的喧鬧聲。
王爺親臨衲巖縣,那可是天大的事情。尤其這來的不是別的王爺,偏偏是那最難纏的蕭翰王。
令樑秋榮難以置信的是,這麼大的事情,他之前竟然一丁點風聲都沒聽到!
是王爺他防範的太好了麼?
不對,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他沒有聽到風聲只能說明要麼是有人故意要整他,所以切斷了他上面那些關係,要麼就是上面那些人故意沒給他傳送消息!
不管是哪一種,樑秋榮都深切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而此時,他也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身邊這些人。他們之中,到底誰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到底又有那些是在等着看自己笑話的?
樑秋榮叫過身邊一個衙差問,“王爺去哪兒了?”
那衙差拱手回道,“聽人傳回消息,說是到竇先生的染塵書齋去了。”
“染塵書齋?”樑秋榮聞言就是一愣,他不由得問了一句,“他怎麼會到那兒去?”
這時旁邊有一個富賈模樣的人過來說,“那位竇先生聲名遠播,也許是王爺慕名而至,想去拜望他一下?”
樑秋榮一聽這話,眉頭皺的更緊了。
真的會是這麼回事兒麼?那竇先生就算再有名聲,他也不過是一個年輕書生而已,他能勞動王爺大駕親自到他家中去?
想到這裡,樑秋榮突然又一拍腦門兒。
他心中暗想,自己可真是越老越沒定力了,怎麼還忘記了呢,他去找竇先生不是最好不過了麼?自己手中可是攥着跟竇先生的聯繫呢!
想都這裡,樑秋榮分開人羣就往縣衙跑。
樑秋榮甩下身後衆人匆忙返回自己那縣衙私宅中,他也不顧現在是什麼時辰,直奔後院的竹樓。
他一進那小院就感覺一股莫名其妙的惡寒從背後涌起。他雖然常常聽長子次子跟他提起說自己那三兒子住的地方陰森嚇人,可他卻幾乎從來沒到三兒子住的這個地方來過,今天深更半夜的到這裡來,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長子次子爲什麼會那麼說。
也不知道這孩子腦子裡想的都是些什麼。
樑秋榮在心中抱怨一句,他乾脆提高聲音喊叫起來,“慕寒!兒子!”
竹樓中幽靜非常,根本沒有迴應。
樑秋榮稍等了一會兒,實在沒有辦法,只好邁步上了臺階,開門到了竹樓中。
他越是往裡面走,背後寒意就越重。
沒想到自己府上還有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改天一定想辦法拆了這竹樓!
樑秋榮一邊往裡走還一邊呼喊着,可不單是樑三公子沒有出現,就連個下人都沒見到人影兒。
直到樑秋榮走到竹樓最裡面的一間屋子,他突然聽到房門一響,一顆披頭散髮的人頭突然從那門縫中伸了出來。
樑秋榮被嚇得一聲慘叫,返身就往外跑。
可他沒跑出幾步,衣襟就被人死死抓住了。
“父親,你來都來了,還跑什麼啊。”
那陰冷的聲音像是從陰曹地府發出來的,要不是樑秋榮這些年勤加保養身強體健,怕是這一下就能被嚇死。
他壯起膽子回頭仔細一看,鼻子差點被氣歪了。
只見那樑三公子身上披着一件輕薄雪白的長衫,胸膛都露着,披頭散髮,還帶着滿身酒氣。再往下看,他手中竟然還提着一個酒壺,也不知道他是被吵醒了還是一直在喝酒。
“慕寒!你這是……”樑秋榮氣的全身發抖卻不知道應該從哪裡開始罵起。他見自己那兒子一臉不耐煩的樣子,也只好壓下心中火氣,拽着他走到屋中,找個椅子坐下來,沉聲說,“爹來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你給我好好聽着。”
比起責怪兒子,現在更重要的是王爺那邊的事情。
樑秋榮儘量詳細的將剛纔發生的事情以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跟樑三公子說了一遍。樑三公子伏在桌子上,一隻手撐着頭,看上去像是隨時都會睡着了一樣。
等樑秋榮說完之後樑三公子才悶哼一聲,道,“爹,這你還看不出來麼,官銀被劫的事情現在鬧大了,上邊的人都想着明哲保身,誰也不想趟這渾水呢。”
樑三公子這話正好戳中了樑秋榮心中痛處,他皺起眉頭長嘆一聲,“唉……這些事情爹哪能不知道呢。我們樑家本身就是商賈出身,現在能穩在這衲巖縣全是靠着爹不吝金銀……如今真到出事兒的時候,真是誰都靠不上了。原本爹還覺得只要爹這邊穩住了,以後你大哥能夠靠着正正經經的科舉走上仕途,那我們樑家也就算是能翻身了……”
“爹……”
樑三公子一臉不耐煩的打斷樑秋榮的話,“我不是早就跟你說了麼,官場上那些事兒都是明擺着的,像我們這樣沒根沒底的,就算是爬的再高,只要有風吹草動,最先掉下來的一定就是我們。金銀財寶你不送還有別人送,但那層層關係網絡卻是沒辦法結出來的。我早就跟你說了,與其讓大哥費那力氣去考什麼科舉,還不如讓他好好收拾打扮一下,找個好人家倒插門兒……”
“慕寒!”樑秋榮面現怒色的望着樑三公子,可他卻也知道,樑三公子這話說的不無道理。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時候不就看出來了麼?就算是現在他的大兒子也有個一官半職,不也還是幫不上什麼忙麼?
樑秋榮心中暗下決心,如果這次的事情能夠平安度過,風平浪靜之後一定趕快去找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倒插門是不太好,還是想辦法娶回來一個吧。
遠水解不了近渴,那些都是後話了,樑秋榮現在最煩心的還是眼前這一個爛攤子。
“慕寒啊,你與那位竇先生不是相交甚好麼?”樑秋榮滿懷希望的望着樑三公子問道。
樑三公子晃晃手中酒壺,發現裡面已經空了,他將酒壺放在桌上,抄起茶壺猛灌了一口茶水,而後才說,“這件事連那驍瀚王都驚動了,我可不覺得皓維能幫的上什麼忙。不過爹你放心,明天我就去皓維那裡看看能不能做點什麼。”
有了樑慕寒這句話,樑秋榮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