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頂軟轎經由紅葉的指引順利來到了德鼓樓,別人要想進這裡來不太容易,但賀小姐和皇城來的安公子聲名在外,他們兩人的到來頓時驚動了德鼓樓裡那些有頭有臉的人,衆人聞風而動,紛紛出來迎接。
轎簾挑起,賀蕊萍從轎子裡走出來,擡頭看到前面有人撐起了紙傘,安平之也從轎子裡走了出來。賀蕊萍急忙衝紅葉擺手,兩人快步上前,來到安平之身邊。
“安公子,今天是武明郡文人聚集在一起的日子,這德鼓樓的折柳會,大概別的地方都沒有吧。”賀蕊萍笑顏如花,輕聲對安平之說。
安平之擡起頭來,仔細打量這德鼓樓。
這座德鼓樓是一座高大的木樓,從外面數,約有六層,雖然整個木樓外面沒有什麼破落的痕跡,但這木樓看上去年代是十分久遠了。黑紅的木料映着陽光閃閃發亮,一塊長條匾額掛在二樓雨檐下面,上面寫着三個金燦燦的大字,“德鼓樓”。
再看德鼓樓門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滿了前來迎接他們的人。
“折柳會……”安平之輕聲唸了一句。實際上他也曾聽說過,每次恩科之前,各地都會有類似送別學子的活動,但是他一直在皇城之中長大,還真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情。雖然看到眼前這些人令安平之有些煩躁,但一想到只當是見個新鮮,心情倒也平緩下來了。
他扭頭對賀蕊萍說,“沒想到賀小姐對這文人的事情也感興趣。難得到此,我們不妨進去看看吧。”
說罷,安平之邁步而去。
賀蕊萍見安平之對這裡似乎有點興趣,心中暗喜,她掃視周圍,見到幾個相識的面孔,但對方似乎也因爲安平之在,所以沒敢上前。賀蕊萍這才放心下來,跟着安平之分人羣進了德鼓樓。
德鼓樓裡面十分寬敞,安平之和賀蕊萍一進來,就有人迎上前來,請他們兩人到樓上去。一邊順着旁邊的木質樓梯往上走,安平之才發現,原來每一層木樓都是兩層窗子,所以雖然從外面看這座樓有六層,實際上卻只有三層。而這三層中的每一層看起來都非常開闊,沒有一點沉悶的感覺。
每一層樓中都擺着一些桌椅,每張桌子上面都放着茶水點心,聚集在這裡的人們三五成羣的聚集在一起飲茶聊天,時不時就能聽到詩書典籍中的典故或者是賦詩作對的聲音傳來,偶有佳句,便能引得衆人一陣歡騰。
賀蕊萍對這些文人學子其實沒有什麼興趣,這武明郡中有頭有臉的那些人家的公子們,賀蕊萍大概也都認得,其中真的能做學問者甚少,倒是在書齋私塾中混跡者居多。在賀蕊萍沒有與安公子定下婚約之前,她還留心過那些人之中的佼佼者,可自從與安平之定了婚約之後,賀蕊萍就懶得搭理他們了。
一邊往樓上走,賀蕊萍一邊偷眼觀察着安平之。
安平之走的很慢,但看上去他並沒有特別注意周圍那些聊天的學子們。即便是那些人的目光都漸漸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安平之也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樣。他就那麼悠然的緩緩而行,時而擡頭看看這德鼓樓上雕刻精美的木質牆壁,時而低下頭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賀蕊萍幾次想上前去與安平之搭話,卻都在最後關頭錯失了機會。
安平之用眼角餘光掃了賀蕊萍一眼,他知道賀蕊萍一直想跟自己搭話,但他沒什麼想跟她說的,所以乾脆假裝不知情,不動聲色的躲開。
等他們幾個人隨着領路人上了三樓,才發現這個樓層比下面兩層樓中的裝飾更加富麗堂皇。地上鋪的是團花地毯,牆上掛着不少的名人字畫,就連擺放在四周的那些桌椅,看上去也比樓下那些華貴的多。
三樓也聚集着不少人,他們見到有人從樓梯口走上來,目光都集中過來。這時那領路人提高了聲音說了一句,“首輔丞相府長公子及郡太守府賀小姐到。”
說罷,那領路人做了一個請勢,而後便轉身順着樓梯下去了。
三樓中幾乎所有人都聚集到樓梯口來,衝着安平之和賀蕊萍鞠躬行禮,有幾個人快步上前與安平之和賀蕊萍打招呼,安平之一眼就認出他們是賀笠靖身邊的幾個官員。
這些官員都是恩科出身,所以這折柳會他們每年都會來參加。多結交些同道中人總沒有壞處,這些人也都要爲自己的仕途着想。
官員們難得有巴結安平之的機會,所以誰也不願意打了招呼就離開。他們爭相爲安平之介紹德鼓樓和折柳會的事情,不知不覺間,就將安平之和賀蕊萍給隔開了。
賀蕊萍有點生氣,但那幾個官員都是父親的得力手下,賀蕊萍也不敢在他們面前太過囂張。沒有辦法,賀蕊萍只好怏怏的走到一邊,找個空着的桌椅位置坐下來生悶氣。
紅葉苦着臉小聲嘟囔,“果然不應該到這裡來的,被那些沒有眼力的傢伙們佔了便宜……”
賀蕊萍悶哼一聲,沒有說話。她看了一眼旁邊桌上上的茶水點心,似乎沒有能看上眼的。就在這時,只見旁邊有個書生打扮的人走了過來,笑呵呵衝賀蕊萍拱手道,“賀小姐別來無恙?這裡的東西,怕是都難入賀小姐的眼吧。”
賀蕊萍擡眼一看,心中火氣更大。
面前這男子生的一雙羊眼,看起來雖然說不上醜,但也總有些不順眼。賀蕊萍知道他是城中第一富賈大藥商李成祿的兒子李歡章。這傢伙曾經好多次找媒人跑到她家去提親,最後都被她父親以各種理由給推脫了。後來賀蕊萍與安平之定親的消息傳揚出來之後,這個李歡章總算是安生了一陣子。可賀蕊萍與安平之的婚事一拖再拖,這李歡章就像是得了什麼便宜一樣,見到賀蕊萍的面,就要來假惺惺的安慰她兩句。
賀蕊萍知道李歡章是個小肚雞腸的小人,所以從來沒用正眼看過他。如果換做平常,賀蕊萍都懶得跟這個人廢話,可今天這種情況下,賀蕊萍卻眼珠一轉,想借用一下這個李歡章。
“李公子,別來無恙啊。”賀蕊萍微微一笑,站起身來緩步朝着安平之他們所在的方向走去。
那李歡章果然如同狗皮膏藥一般跟了過來,他臉上堆笑,小聲對賀蕊萍說,“賀小姐,那位長相出衆的,便是你未來的夫婿吧?”
賀蕊萍瞟了李歡章一眼,也壓低了聲音說道,“安公子屈尊來到這武明郡,也是這武明郡的福氣。李公子,彎着腰跟在他們後面的那個人,不是李公子的父親麼?”
賀蕊萍這話說完,李歡章才注意到自己的父親亦步亦趨的跟在那些圍繞着安平之的官員後面,像是想上前說句話,卻一直沒有機會。那焦急的樣子,讓人看着實在不舒服。
李歡章皺了一下眉頭,卻又馬上笑道,“這都是託了賀小姐的福。以後賀小姐成了首輔丞相府的少奶奶,我們這些舊識可還要請你多爲關照呢。”
賀蕊萍冷笑一聲,不動聲色的繼續往前走。
李歡章本來打算像往日一樣給賀蕊萍點難堪,沒想到卻被她扳回一局,李歡章臉上掛不住,心裡也有些煩躁起來。他可不是這麼容易就放棄的人,稍微想了想,李歡章又跟上前一步,輕聲道,“安公子莫非也是個做學問的人麼?看樣子他對這折柳會的興趣夠濃的……賀小姐,不如在下陪你在這裡四處轉轉,以解煩悶?”
賀蕊萍一聽李歡章這話,惱怒起來,她看了看自己與安平之的距離也差不多了,便提高聲音對李歡章說,“李公子,你若再說這種話,我可就只能叫你父親過來了。”
德鼓樓裡的人說話幾乎都輕聲細語的,賀蕊萍此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都聽到了。
李歡章被嚇了一跳,慌忙退了兩步,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而一直跟在安平之他們身後的大藥商李成祿看到這情景,馬上就知道一定是自己兒子闖禍了。他快步上前,一把將兒子拉到身後,然後滿臉堆笑衝賀蕊萍施禮,口中道,“犬子無知,還請賀小姐見諒。”
賀蕊萍站在那裡,無奈的長嘆一聲,然後衝李成祿深施一禮,輕聲說,“李叔叔,你我兩家交好多年,我本不該說這話的。可李公子他三番五次在我面前說這些話,我……”
說到這裡,賀蕊萍眼中泛起淚光,她像是無意一樣扭頭看了安平之一眼,然後急忙掏出了汗巾按在眼角。
按照賀蕊萍的計劃,安平之看到她與別人有了爭執,一定會過來問問爲什麼。而她先裝作委屈的樣子,這樣就能讓安平之心疼一下,兩個人的距離一定會縮短不少。等兩人獨處的時候一定會再提起這件事,賀蕊萍到時再說出李歡章藉着他們兩人有了婚約卻遲遲沒有成親笑話她,這樣一石兩鳥,如果順利的話,安平之就會提出馬上成親……
賀蕊萍心中暗想,這計劃簡直是……天衣無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