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擂!打擂!”下面的將士吆喝起來,在家門口被人挑釁了,簡直不能忍。
邵堰貼着陳桓洛,站的極近,他低頭在他耳邊輕聲道,“沒事,我就帶你玩個好玩的,絕對不會讓你受——傷”他說着,面前的胖子已經邁着沉重的腳步朝這邊跑了過來。
陳桓洛的眼中流露出幾分着急和怒氣,他還沒來得及張口罵邵堰,就被身後的人扶着腰身猛地一轉,避開胖子的拳頭,轉到那人身後,就着陳桓洛的腿,一腳踢在胖子的腿上,那胖子跑的急,又沒有想到對方利落的避開,跑到擂臺邊上時被陳桓洛輕鬆的擡腳一揣,整個人不穩的在擂臺邊晃了晃,嚇得下面的人趕快讓開個地兒。
“你混蛋!”陳桓洛大罵,風聲在耳邊劃過,邵堰抓住他的胳膊向前打出去,在碰上胖子之前迅速收回來,嚇得那胖子收腹去躲,邵堰帶着陳桓洛繞道胖子身後,接着胖子收腹的動作一腳揣在他屁股上,胖子前後重心不穩,晃晃悠悠的在衆人的呼喊中爬在了地上。
“怎麼樣,好玩嗎”邵堰在他耳邊輕聲說。
陳桓洛在他手中掙扎,想要下擂臺,不想跟着破皮無賴雜耍,只是他還沒掙開手,胖子晃着一身肉,踩着厚重的步子像是拼了一般朝這邊猛地跑過來,邵堰和他本就站在擂臺的角落,前有敵人,後有懸崖。
邵堰抓住陳桓洛的腰帶,將他帶一個圈,面朝着自己,撲進自己懷裡,用左手將陳桓洛的腦袋按進自己懷中,右手從陳桓洛的耳側迅速出招,與那胖子打過來的拳頭面對着面迎了上來。
看熱鬧的人幾乎都屏住呼吸。
邵堰脣角帶笑,右手青筋綻裂在手背上凸起,與胖子的拳頭砸在一起,那胖子大腿粗的胳膊抖了抖,瞪大眼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捧着自己抽了筋的胳膊粗聲叫喚,下面的士兵立刻跑上來擁住胖子。
邵堰收回手,甩了甩,看着陳桓洛冷眼擡頭,瞪他,邵堰左手揉着右手,撇着嘴,看着特委屈,說,“嘶,還行,力氣真大”
陳桓洛瞪了他一眼,低聲咒罵,“活該”徑自跳下擂臺。
齊衛跟在邵堰身後,笑着說,“軍營中的士兵大多都是老百姓,沒有練過內功,丞相大人內功深厚,與他們計較,是勝之不武。”
邵堰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說,“本大人是讀書人。”
“哦?讀書人在軍營跟別人比武?”齊衛挑眉。
邵堰咳了聲,說,“不是我出手的,是我家陳公子,你看錯了。”他說完快走幾步追上生氣的陳桓洛。
齊衛想開口叫他,還沒開口,有人從他身邊大步跑過去,然後攔住前面的兩個人了。
“你們是什麼人?”一漢子說。
邵堰笑笑看齊衛,“他的朋友。”
“你在軍營找事!他是我們的百夫長,在隊伍中甚有威信,你知道不知道這樣一鬧,以後就沒有人再聽他的話了,你這是擾亂軍心!”
齊衛跑兩步上去,“張大哥,你莫生氣了”
邵堰頷首,“性格易怒並不是好事,戰場上面,比的不止是力氣。”
“你想說什麼?”
“你讓他自己去想吧”邵堰說完擡步要走,又聽見有人叫他,朝他走來,正是那位西郊校場雲麾將軍傅德楠。
傅德楠朝他行禮,“邵大人,主帳請坐”
邵堰問,“有午膳嗎,我還沒吃飯”
“有,馬上就給您送來。”
邵堰扭頭問陳桓洛,“你去嗎,還是要在外面轉轉?”
陳桓洛冷眼看他,哼了聲,“不去。”
邵堰點頭,問傅德楠,“傅將軍,可以一遊嗎?”得到傅德楠的同意,他對陳桓洛說,“去吧,小心點,一會兒回來用午膳”
主營帳中,傅德楠將泡好的茶水倒一杯,親手遞給他,“丞相大人,今日怎麼有空來軍營,讓我這西郊校場真是蓬蓽生輝。”
“我只是隨意來看看,傅大人不必緊張”
“好。我聽說有人冒犯了大人,我這就下令派人將他降級”傅德楠想起來剛剛那事,連忙道。
邵堰擺手,“沒事,是我先壞了軍中的紀律,這種用激勵政策——”他說着微微挑眉,看傅德楠眉眼中的緊張,心裡一笑,“很好。”
傅德楠這才鬆了一口氣。原本並沒有實權的丞相這一段時間格外受皇帝器重,戶部,刑部,工部都受牽連,傅德楠就怕再出了什麼事,讓皇帝注意到兵部。
午時剛至,天色卻暗了下來,剛剛還是陽光明媚,現在竟有種黑雲壓城的趨勢。
面前的人低聲說了句,“主子有命令的話,我會通過老方法找你,希望你不會再出錯”
陳桓洛頷首,面無表情的看着那人的背影鑽入朦朧的樹影中。
天邊,黑雲遮日,夏日真真是孩兒的臉,說變就變,沒一會,噼裡啪啦的大雨滴往地上砸下來。
雨聲夾雜着風聲搖晃着樹葉,昏天暗地的迎下來。
邵堰一把掀開營帳,遠處有人冒雨跑了過來,齊衛擦了把額頭的雨水,“大人,下雨了,暫時回不去了,您先在此等候雨停。”聲音淹沒在嘩啦啦的雨聲中。
邵堰皺眉,大聲問,“桓洛呢,他在哪兒”
“陳公子說要去西邊的圍場看看,應該在那裡,那處也有營帳,丞相,您在此等候,我去尋他。”
傅德楠也跟着勸慰。
邵堰眉宇緊皺,雨水砸在泥土上混合成一道道蜿蜒的小溪朝低窪的地處彙集,大雨朦朧,營地變得模糊起來,他掀開帳簾,不顧身後的喊叫跑入雨幕中。
夏季的雨是暴怒的,毫不留情的將塵世籠罩在嘈雜聲中,雨水砸在手臂上,貼着溫熱的肌理滑落。
陳桓洛站在雨中怔怔的看着遠處籠罩在大雨磅礴中的青山。
耳邊的哭聲和風雨聲攪弄在一起,成爲心口最疼的記憶,分不清臉上是雨水還是眼淚,他聽見孃親在耳邊的哭聲。
——洛兒,別回去,不會有人知道你,娘只想讓你活着。
——我們不能相認,孃親和哥哥會照顧好自己,洛兒,別回來,別說話,不動,不想。
雨水在他的臉上蜿蜒成眼淚,一滴一滴流入苦澀的雨水中,他努力的睜大眼睛,想要看清雨中的人,眼中卻如同針扎一般的疼。
陳桓洛垂眸,在大雨中微顫,無聲的流淚。
邵堰在雨中奔跑,在看清不遠處的人時,突然放慢了腳步,他看着他站在雨中,脊背挺得筆直,清瘦的身體在雨中傲然的散發着絕望無助的氣息。
有一瞬間,邵堰發現,就算自己重生一世,有些事,終究改變不了。就像他不知道陳桓洛的來歷,不知道他眼中的冷漠因何而生,不知道他的眼淚爲何而流。
他怕了。
怕發生過的事再來一遍,帶着無端的憎恨和無奈的愛淹沒在黃沙血水之下。
他一步一步走過去,渾身溼透,走到陳桓洛的面前,朝他露出淺淡的笑容,啞聲說,“桓洛,我們回家吧”
陳桓洛擡頭看他,眼中的冰冷讓邵堰心疼萬分,他伸手撫上他的臉頰,蒼白的容顏上,雨水蜿蜒而下,這一雙冷漠的眼睛,邵堰低頭,在他眸上落下溫熱的一吻。
陳桓洛閉上眼睛,昏倒在他懷裡。
邵堰抱住他,心疼如割,耳邊是陳桓洛昏迷時說的一句話:
——殺人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