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沈正輝來說，發展戰略是早就想好的，但是什麼時候開始實施有時候真的是看自己是不是心血來潮。之前他對於鵬城的動畫公司的情況只能算是有所瞭解，知道阿衡在按照自己的想法搗鼓海外發行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具體的規模有多大，這一次回國反而讓他了解了情況。雖然說海外發行只能算是勉強保本，但是這是一個很好的現象，值得利用。
已經用《魔法學徒》轟開了英國的大門的沈正輝自然不會過於看重阿衡他們搗鼓出來的那點渠道，不過已經有的渠道和資本強大地結合在一起，就會有意義。就好像《魔法學徒》雖然在英國沒有賺到什麼錢，但是它打開了整個歐洲的大門，這就是意義。
所以當鵬城的公司的頭頭腦腦忐忑不安地在餐桌上準備迎接沈正輝的訓斥的時候，出乎意料地沈正輝給了他們和風細雨般的對待態度。即使以李鴻早就算是摸到底的心態，也不禁感到詫異。
“大家做的很不錯，一向以來我對你們的關心都太少了，但是你們能夠自己發揮主觀能動性做出這樣的成績來，這非常好。”沈正輝這樣開場。
李鴻自己就很不安，這些年來，雜誌發行的步伐明顯放緩，動漫的業務也只能說是維持着基本的平衡，只要還依靠每年的例行動畫在春節檔期圈錢，然後圈來的錢就馬上被揮霍掉了。阿衡的所謂的海外營銷的計劃聽起來非常誘人，但是在港臺地區，這種風格的動畫片還是很難抵擋日本動漫的衝擊的，李鴻花了極大地精力和資金纔在東南亞和歐洲地區打開了一部分市場，收益還幾近於無。就是這樣的成績，居然獲得了沈正輝的認可。難道是因爲他大片拍多了，對於這種小錢徹底看不上眼了嗎？
“董事長，我們做的還不夠。這些年的發展有些慢。”李鴻代替其他人把姿態放低，就是阿衡也是一副心虛的表情。
“很正常，”沈正輝擺了擺手，“伴隨着政策鬆動。全國各地的動漫雜誌紛紛出現，我們能夠保持住現在的市場份額已經算是很大的成功了。”他說道，“我對於你們勇於開拓新市場的做法很長贊同，很有勇氣。”他抿了抿嘴，然後看了看阿衡，“你能夠做到這一點，我非常吃驚。”
阿衡抿了抿嘴，“這個……也靠董事長您當初的指點。”
沈正輝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那不是指點你，也虧你自己有想法。”
阿衡明顯鬆了一口氣，但是沈正輝馬上就讓他再緊張起來。
“雖然我現在誇獎你們做得好，但是這並不意味着接下來的工作就會繼續讓你這這樣自己做下去。”沈正輝抿了抿嘴，“你們最好心理準備。”
“董事長，我們還有做得不對的嗎？”黃煒有些小心地問道，“是不是建立出口發行渠道花得太多了？我們和羊城外國語學院建立了合作關係，節目的翻譯和配音儘量使用學生。在成本上非常節省。”
“這倒是個好方法，”沈正輝向下壓了壓手。“雖然是吃飯，但是我還是不得不談談工作，畢竟我的時間不多，佔用你們的休息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大家紛紛表示沒有關係，願意聆聽沈正輝的教導。
“你們的思路和做法都很好，也非常有行動力。但是在選材上有些失敗。”說到這裡，阿衡就是一臉緊張。
“我看了你們的報告的電子版，從題材上講，少兒動畫是主力，所佔的比例能夠達到一半。仿日本風格的動畫和港漫風格的動畫在剩下的題材裡面對半分，”他敲了敲桌子，“所以我要批評你們選材失敗。”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敢站起來反駁他，即使是阿衡也是在肚子裡免腹誹。
他把目光投向了李鴻，“我要說些批評你們的話了。”
李鴻張了張嘴巴，終於還是沒有說出辯白的話來。
“當初《少林正宗》很不錯，很有衝擊力，但是如果你們還停留在這個水平的話，就讓人失望了。這些年來，在畫質上你們的水平進步很大，但是在題材上。”他用力抿了抿嘴，“讓我還是看不到希望。”
“這個，您能舉個例子嗎？”李鴻是實在忍不住了才說出這句話的，雖然不是正面迴應沈正輝的指責，但是這句話顯然帶着某種怨氣。
沈正輝深深吸了一口氣，“英國是你們的動畫片的主要出產國之一，你們知不知道《魔法學徒》在英國的收視率如何？”
這話說出來之後在場的人臉色都有些變化了，即使是漫畫和動畫圈的人，經常接觸網絡，自然會知道有這樣一部以中國某作家的小說爲劇本的tv動畫，起點在宣傳上不吝嗇讚美之詞，什麼中國版的《哈利波特》之類的話就是它的廣告詞。自然，在漫畫和動畫圈的人都會關注這部作品，更何況，這部作品還是劉欣作爲監督。
“這個，確實有差距，我們承認。”阿衡還有些不服氣，“不過只要投資足夠的話，那樣的水平，我們也做得到。”
“我相信你們也做得到，這些年的外包工作不是白做的。”沈正輝點了點頭，“但是我的關注點在題材和故事上。”他看向李鴻，“這麼多年了，《金鴻》有刊登過類似的長篇嗎？有人氣爆棚動畫化的漫畫的題材的例子嗎？”
“這個，這是國內的政策問題吧，”黃煒插話道，“好多漫畫做成了動畫，在國內根本就不能放，而這個國內的題材拿到外面去根本就沒有人買，我們選材的時候考慮的就有國際化的思路。”
沈正輝重新看向李鴻，“你們覺得是這樣？”
李鴻點了點頭，不過她也說道，“我們確實做得還不夠。”天地良心，在沈正輝拿出《魔法學徒》這個例子之前。李鴻已經覺得自己做得足夠多了，足夠盡職盡責了，但是她現在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做得不夠好，不夠專業。
“我也不是想要批評你們，打擊你們的士氣。”沈正輝掃了飯桌一圈說道，現在根本就沒有人有心吃飯了。“我只是想要說明一下以後發展的方向和策略，”他咳嗽了一聲，“實際上我和你們做的一樣，試圖打開海外的渠道，當然，我的資源比你們豐富得多，《魔法學徒》就是一塊探路石，以後，類似於《魔法學徒》的作品會越來越多。”
在場的人只有李鴻迅速地明白了沈正輝的意思。其他人都還在思索，李鴻已經有些激動地問道，“董事長，你的意思是以後我們的漫畫可以儘量動畫化然後在海外發行？”
“甚至可以反攻大陸！”黃煒也有些激動起來。
“怎麼發行和怎麼反攻大陸以後再講。”沈正輝擺了擺手，他的下一步是網絡電視臺，手上的片源、節目越多越好，做成類似於優酷和土豆網後世的規模，不亞於手中握有一個電視臺。未來的十年就是這類網站的黃金髮展的時光。到時候再上市，在政府卡住脖子之前把股票賣掉。當然沈正輝到是不希望有那麼一天的來臨。
“劉欣也是大家的熟人。哦，她還是董事會成員。”沈正輝說道，“我覺得日本和鵬城的動畫公司以及漫畫公司之間要有更加緊密的合作。”沈正輝看了看李鴻，“你們漫畫部門是不是也準備一下，到日本好好學習進修一下？”他停頓了一下，“如果漫畫在題材和創意上很難突破的話。日後我希望在小說改漫畫上，你們能夠做出成績來。”
李鴻有些發愣，覺得自己腦子一片混亂。
“這麼說以後港漫風格和題材不準備做了嗎？”阿衡很是緊張地問道。
“保留一種風格也很好，但是阿衡，我不得不說。”沈正輝抿了抿嘴，“你所癡迷的港漫風格的市場太小，動畫題材根本就做不起來。”他說道，“多年來能夠改編的漫畫也就那麼寥寥幾部，《風雲》、《中華英雄》。”他攤開了手，“伴隨着香港電影市場進一步下行，日後這種改編會越來越少的，而電影風格也不是你所鍾愛的港漫風格，我覺得你應該接受現實。但是當然，我不強迫你，在公司內部保留多種風格作爲參考也是很有意義的。”
阿衡的表情非常難看，與其說是他被沈正輝揭露的殘酷現實所震懾，不如說他爲沈正輝高傲的態度感到激憤。
這餐飯大家吃起來都沒有什麼心情，所有的人都在思考沈正輝對於未來的規劃。這裡面，李鴻的心情特別複雜，一方面她看到了處在發展的瓶頸階段的金鴻漫畫有可能獲得新的發展的動力和發展方向，但是另一方面，她似乎也看到了國產漫畫家們的地位進一步下降，淪爲小說改編的畫師。但是有時候不得不接受現實，國產漫畫的發展收到的制約不僅僅是政策的，就行業來講，國產漫畫業也是一個看起來沒有前途的行業。即使依託沈正輝樹立了《金鴻漫畫》這樣一根標杆，但是賺錢的還是幼兒漫畫，偏青年向和成人向的漫畫家們依然過着艱苦的生活，在行業規模和政府扶植上，中國漫畫家遠遠享受不到日本漫畫家的水準，這就意味着整個行業的人才還是太少，和發展得如火如荼網絡寫手相比，漫畫家們只能是可憐的一小撮。
嚴開這些年在臺灣是上躥下跳，但是在和老朋友交流的時候也是直白地表示，光憑漫畫的話，完全活不下去。必須建成和依靠動漫產業鏈，但是中國的動漫產業鏈，很大一部分就捏在沈正輝的手裡，更重要的是，他還捏着對外出口的產業鏈。
這基本上就是說，必須按照沈正輝的想法來做事。
當然，他還擺出了某種姿態，對阿衡說可以保留一部分他的想法。但是對於心高氣傲的阿衡來說，能不能接受這種施捨一樣的態度，很成問題。
李鴻自然非常擔心地頻頻注視阿衡。
但是似乎是長久以來的工作的艱苦，又或者是增長的年齡讓他不再那麼衝動了，在沈正輝講述了他自己的想法之後，阿衡沒有特別的反應。
吃完了飯。沈正輝就回家去了，他父母在鵬城的房子依然保留着，並且還請了阿姨負責日常清理，所以沈正輝返回自己的家完全沒有違和感，入目的也不是落滿灰塵的房間。
李鴻一行人在沈正輝走後，集體聚集在了一家夜宵店開會。對於鵬城來說。雖然它的居民大多不是嶺南本地人，但是它依然沾染着嶺南的風氣，對於嶺南人，或者說典型的羊城人來說，晚上8、9點鐘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間。
這一幫動漫工作者，從來不把遵守作息時間當作自己的教條。他們自發地爲自己的將來和利益，提前開會討論對策。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黃煒說道，“我做幼兒動畫片都要做吐了，如果是《魔法學徒》這種級別的動畫片的話。我倒是蠻感興趣的。”
“我擔心的是，如果我們的定位就是把小說改編成漫畫或者動畫片的話，咱們自己不久喪失掉原創者的地位淪爲某種工具了嗎？”李鴻有想法得多，從某種意義上講，她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從未改變，絕對不因爲沈正輝某種程度上幫助她實現了夢想就喪失掉自己的原則，“這對於培養我們自己的漫畫家非常不利，日本的漫畫家大多數也不是畫小說故事的吧？”
“他們有插畫家。”另外一位叫蘇青的高管接口道，“現在日本的小說都配插話。如果小說暢銷的話，改編成漫畫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啊？而且你說的那種漫畫家不是有嗎？小畑健不就是嗎？”
小畑健老師這位因爲《棋魂》而大火的漫畫家似乎確實缺乏某種創造力……實際上仔細想一想，日本acg界也不是截然分明的，如同《fate》等作品，遊戲、小說流行之後動漫化的也不少。
“所以我覺得你有些想多了，”蘇青繼續說道。“沈董不過是說有這麼一個方向，並不是說以後就完全是這樣一個方向了。”他停下來，看向了阿衡，“他不是還同意讓阿衡繼續畫港漫風格的漫畫和動畫嗎？”
提到了這個阿衡的臉色看起來就有些嚇人了。
“他是不是就是想用我們的渠道，推銷劉欣的作品啊？”另外一位叫做秦明的高管問道。
“怎麼可能？”蘇青略帶不屑的語氣說道。“《魔法學徒》不是已經在歐洲大賣了嗎？人家肯定有渠道的，這是人家帶着我們玩。”
“但是我們的渠道便宜啊！”秦明不甘示弱，“也許《魔法學徒》根本就沒有賺到錢，他的渠道費用太高了，看到我們也有渠道，所以想合併兩個渠道。”
“不管怎麼說都是好事，”黃煒看不下去了說道，“人家是董事長，劉欣也是董事，你們就不要當成別的公司想要坑我們。”
秦明有些悻悻，“我覺得應該這樣考慮，沈董這樣做，實際上是把我們全盤至於劉董的公司之下了，”他掃視了一下週圍的人，“這樣更方便劉董的公司賺錢了，要知道，我們這些在中國的公司，人工費只有日本公司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李鴻有些受不了這些人只爲自己地位利益想而不是爲了工作着想了，“秦總，你覺得你製作得出來《浦海堡壘》、《悟空傳》這種動畫？”
“也不是不可能啊！”秦明攤開了手，“我保證製作費用比日本製作低。”
“那麼怎麼上映呢？”李鴻問道。
秦明嘴硬，“國內也不是不能上映啊！”
“但是票房大頭在日本這種地方。”李鴻說道。
秦明有些焉了，“沈董事長也不能老這樣啊，”他說道，“我們都是有股份的。具體的事情也都是我們做出來的。”
李鴻冷靜地吸了幾口氣，“國內任何一家動畫公司和漫畫公司，中高層的待遇有比我們好的嗎？”
大家有些面面相覷了，李鴻是元老，在動漫公司這一塊威望還頗高，她和劉欣關係最好，所以在場的人都以她爲首。
“我們也沒有不幹活啊！”有人嘟囔着。
“那麼你跳槽到其他公司，有條件比我們公司好的嗎？”
這不是廢話嗎？沈正輝的動漫公司基本上屬於全國第一了，於是沒有人說話。
李鴻繼續問，“你們想過出去幹的話，能不能比在公司裡做得更好？機會更多？”
同樣是沉默。
黃煒一錘定音，“我覺得我們可以再看看，”他看了一下同事們的表情，“也許他要做的事情不一定是我們擔心的那種情況。”
“而且他顯然沒有多少時間盯着我們。”阿衡說出了一句誅心的實話，“做事情還是要靠我們。”
李鴻點了點頭，“我同意。”
“我也同意。”雜七雜八的聲音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