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然約見沈正輝的地點是應該說是某私人會所纔對，王安然下了車之後才發現這個地方還是頗爲僻靜的，甚至可以說是偏僻。但是看着建築物的外裝飾和燈火，他就可以確定這裡的檔次並不低。
是的，並不低。而且也不像一般的場所帶着某種放蕩的氣息，相反，居然表現得非常正經。如果不知道這私人會所到了兩三點還在營業，肯定以爲這是一家正兒八經的飯店。
沈正輝邁步走上了臺階，已經有穿着白襯衣的小弟在門口等着了，一看到沈正輝進來，邊主動迎了上來，“請問是沈先生嗎？”他看着沈正輝的裝扮居然一點也不吃驚。
“是的。”沈正輝點了點頭。
“你的朋友在樓上等你。”他說道，“我帶您去吧！”
服務員帶着他走上了樓梯，沿途還是有充作“服務員”的女孩子來來往往，但是看神態和氣質，倒是比較像正兒八經在這裡上班，而不是做亂七八糟的什麼事情的。沈正輝突然之間對這種場所感興趣起來。知道王安然不是在諸如“天地人間”的場子放蕩形骸，他感覺放鬆了不少。不過隨即緊張感又來了，既然是在這種地方的話，那麼是做什麼呢？
沈正輝懷着這樣的疑問在服務員的指引下走進了2009號包間。
“來晚了，什麼都不要說，先罰酒三瓶！”坐在沙發中央的王安然拍着手叫道，他面前的茶几上擺滿了灌裝啤酒，一旁坐着和他差不多年紀的一個年輕人，正用溫和的笑容看着沈正輝。
“行啦，你一叫我就來了。”沈正輝說道，“來晚了也是因爲你叫得晚。根本不是什麼遲到。”沈正輝在靠着王安然一旁的沙發上坐下來，看着對面這位年輕人，“這位是？”
“吳小龍，我朋友。”王安然說道。他的介紹很簡單，但是從這簡單的介紹中，沈正輝就聽明白了這位的身份。估計和王安然一樣，甚至比王安然更高。於是他站起來，和對方握了握手。
“你好！”沈正輝點頭道。
“沈導演你好，”對方的表情以他的身份來看的話簡直就是平易近人，“我最喜歡你拍的電影了。”
沈正輝說了聲“謝謝”，然後坐下，左右看了一番，“就你們兩個人這樣幹坐在這裡？”
“所以說你來晚了啊！”王安然說道，“你如果早來的話。我們就替你留着了，這個時間了，人家都下班了。”
沈正輝對王安然露出了鄙視的表情，他當然知道這是王安然在胡說八道，不過這樣胡說八道必然有其理由。
“我說真的，你難道在外面看到了有合適的？怎麼不帶進來呢？”沈正輝抓了抓脖子，一副不想理王安然的表情。
吳小龍過來打圓場，“這個沈導演。主要是我們要談事情了，叫姑娘們出去了。他們就等在隔壁呢，等會兒談完了事情再讓她們過來就是了。”
“叫什麼沈導演這麼生疏，”王安然用埋怨的語氣說道，“叫沈大哥好了，這裡你最小了。”
吳小龍不生氣，真的叫了一聲大哥。王安然還繼續埋怨他。“你說出來幹什麼啊？我還指望今天晚上老沈能夠打個電話，叫來正在拍戲的妹子呢！”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沈正輝，“周訊你能叫出來不？她就在橫店，不遠。”
沈正輝瞥了王安然一眼，覺得這小子今天非常不正常。於是淡然地說道。“你姐還在呢，你就這麼折騰？”緊接着又貌似不經意地說道，“有什麼事情直接說吧，還繞這麼多圈子，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王安然的臉色變幻了好幾下。
一旁的吳小龍試探着開了口，“是這樣的，”他說道，“我今晚聽然哥說起您，非常敬仰，”沈正輝在心裡面自己加了纔怪兩個字，“聽所您對手機無線電通信也感興趣，我家正準備投資這一行，”他看上去興致勃勃地說道，“我聽說過您的事蹟，是的，和您的導演才能相比較，您的投資才能一點也不遜色。”他的語速極快，“我本來想第二天拜訪你的，不過然哥說……”
王安然一偏頭，“我明天休息，想要好好睡一天。”
“你明天休息？”沈正輝用略帶反問的語氣問道。作爲主持濱江新區管委會日常工作的副主任，甚至可以加上一個括號（正處級）。沈正輝知道，這樣級別的領導，雖然也有休息的假期，但是工作來了根本就沒有休息的機會，特別是新區這種地方，企業多，事情多，就算是難得的休息日，一天也要接好幾個領導同事的電話。
“然哥要去市委辦公室了。”吳小龍說道。
“要高升了，恭喜恭喜啊！”沈正輝拍了拍手。
“這是別人看中我的位置了，”王安然有些淡然地說道，“明面上算是正式提成正處了，但是還不如呆在新區呢！”
“你看看，你的認識水平還不如我呢！”沈正輝撇嘴，“當官當然是能夠做出成績來，也要等夠坐得住冷板凳。再說進了市委辦公室那對你也是極好的鍛鍊，當領導當然要從當管家鍛鍊起來。副秘書長？”他又追問道。
“嗯！”王安然點了點頭，“我也不想去的，太扎眼了。”他坐直了身子，“不要說我了，來來來，小龍敬一瓶啤酒！”他叫道，“讓沈大師給你好好講一講手機怎麼做，讓你們做成中國的諾基亞！”
吳小龍拉開了一罐啤酒，沈正輝自然也不得不拿起了一罐啤酒。記憶和現實對應起來，這位吳小龍果然是一名著名的紅二代的親戚啊！
“找我問做手機，這不是問道於盲嗎？”沈正輝喝完酒才埋怨道，“這種事情自然要找專業人士，你們家就應該從北郵這種專業的學校裡面挖一批人來，給他們你們的要求。讓他們做出成品來，以你們的關係，難道還怕東西賣不出去？”
吳小龍看了一眼王安然，開口說道，“沈大哥，是這樣的。”他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個生意是我家的，我對於這個生意沒有什麼主導權，也就是有一個分公司在餘杭這邊，在然哥的地盤上，讓他幫忙照顧一下。”他擺出一副真誠的態度來，“以我的家世來說，也不用操這麼多心，反正事情都是下面的人做的。”他頓了頓。“但是呢，我個人還是有點想法的，”他加重了語氣，“我也想要證明一下我個人還是有能力的，藉着家裡面的關係這個不能不承認，到時我還是要表現得能夠做事對吧？”他用反問的語氣說道，然後用略帶羨慕的口吻盯着王安然，“然哥。萍姐可是我們一幫人的偶像，你說說誰做生意能夠比得上她？按照她的水準。她就應該執掌上千億央企纔對。”
“千億算個毛！”王安然哈哈笑起來，“我姐姐幹得比發改委好多了。”一邊說他一邊拍了拍沈正輝的肩膀，“小龍是自家兄弟，你幫幫忙呢！”
沈正輝攤開了手，“我只能說些虛的。”
“我們今晚上就聽虛的。”王安然說道，“你說具體怎麼做手機。我聽得懂個屁啊！”
沈正輝算是明白王安然拉自己來的目的了，不過是他在酒桌上的一句有心的話被對方記住了，雖然釣上來的是吳小龍這種角色，但是這似乎也很好，真的是吳小龍的長輩出面。沈正輝反而覺得不好辦起來。
現在國內通訊的局面是移動公司一家獨大，聯通仆街到家。但是馬上3g網絡的出現將是一個極大的轉折。中國遲遲不肯啓動3g建設，頒發牌照就是因爲在3g的技術標準上，中國沒有話語權。貿然地打開市場，國內市場就直接被外國公司瓜分了，賺錢也賺的是辛苦錢，相反，大量的利潤都被擁有專利技術權的公司賺去了。沈正輝對於此耳熟能詳，譬如高通這類的。
所以中國政府一定要等到有一箇中國自有的3g技術標準出現之後，纔會頒發3g牌照，不然到了4g還真不知道怎麼追了。有靈敏觸角的關係戶、太子黨早就察覺到了這個大市場，譬如吳小龍的父親和母親，已經開始着手準備建立通信設備公司了。技術力量什麼的先不要說，光憑他們家的關係，只要吃下中國自有的3g技術標準設備的部分份額，那就直接旱澇保收了，中國的通信設備市場，在未來十年內都將是一個高速增長的市場。只需要算一算驅全國爲了覆蓋3g信號要建設多少基站，要賣多少手機，就可以不準確地估算出這個市場的巨大來。
吳小龍對於此也很瞭解，但是僅僅是瞭解罷了。他非常年輕，被掛了一個餘杭研發基地的負責人的名頭，這個基地還在籌備建設之中。吳小龍自然知道自己家是依靠關係吃飯，做的東西過得去就行了，別人難道還敢不買你的嗎？不過吳小龍自己對於自己的事業很有想法，不願意當父母的意志的執行者，又或者混吃等死逼下面人幹活。他想實現自己的價值，這個價值就是王安萍所展現出來的。現在他手上有這樣一個起點，這個起點對吳小龍說不算好也不算壞，和他學習的專業也算是沾邊。
“要做出成績來？”沈正輝問道，吳小龍點了點頭。
“找專業人士過來做也不算難啊！”沈正輝說道，“我的兩個互聯網企業還是安萍姐幫我找的運營隊伍呢！現在運行也很不錯。”
吳小龍很是苦惱，“我也按照自己的想法接觸過一些人，”他嘆了一口氣，“只能說中國有這方面經驗的人太少了，現在找一百個專家就是一百種說法，這些專家說起來市場的發展什麼的都是口若懸河，頭頭是道，但是一問怎麼做，能夠拿出來方案的就很少，就是拿出來了方案，可行性也是個問題。”吳小龍很是憂慮，“爲了做這個，我父母把關係都用出去了，到時候如果做的不好……”
“慢慢來唄，有做的好的小公司直接收購了不就完了。”王安然輕描淡寫地說道。“軍隊的幾個研究所你沒試着去找找人？”
“他們的思路和市場化的思路不一樣，”吳小龍嘆了一口氣，“再說軍隊早就被挖得差不多了，現在他們也依託各大院校，院校那幫人，騙錢的居多。”
“餘杭這邊的研究所具體是幹什麼的？”沈正輝問道。
“做手機設計研發的。”吳小龍說道，“生產什麼的還是放在珠三角，那邊產業鏈比較集中，方便配套，長三角這邊主要依託人才優勢做研發和設計。”他的臉上有種憤憤不平之色，“他們居然說這個公司就是給我玩的。”
沈正輝和王安然對視了一眼，自然之道這個他們很有可能就是吳小龍的家人，什麼關係，從這語氣就可以看出來了。
吳小龍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馬上轉變了表情，“沈大哥久居國外，哪怕給我們介紹一點國外的思路也行啊！”
沈正輝咳嗽了一聲，3g的手機極大地發展在沈正輝記憶中還是在2008年以後，等到安卓發佈了之後。之前即使是3g的手機，和日後的智能機相比，也顯得操作困難，拙劣。沈正輝本人也不需要透露給吳小龍這樣長遠的信息。畢竟他也不想當神棍，不過他還是把他日後的見聞簡單地說了說。
“手機作爲隨身攜帶的物品。最好是一專多能，能夠使用的功能越多，大家就覺得附加值越高，屏幕要大，最好做成觸屏的，然後拍照、聽音樂、看電子書什麼的功能都做成集成的好操作的。同時方便手機和電腦互聯。說老實話，3g上網現在就是個噱頭，你拿着一兩寸大的屏幕看網絡不是蛋疼嗎？倒是可以把qq這類軟件集成進去……”
沈正輝談了一些想法，吳小龍覺得受益匪淺，姑且不論這些東西怎麼去實現。這就是他這個老闆鞭策下面人做的事情了。有了這方向，在做事情上就有了標準。儘管吳小龍不可能100%地聽沈正輝的話，但是他還是表現出對沈正輝足夠尊敬和親熱的態度來，三個人雜七雜八扯到了四五點鐘，天都要亮了。吳小龍邀請大家一起吃早餐。整整一晚上，說好的女孩子的面都沒有見到，沈正輝倒是覺得心情好了起來。
吳小龍倒不是真的把希望都寄託在沈正輝的身上，這倒像是做出一番姿態來，經過一晚上的談話，兩個人的關係倒像是拉近了，已經非常自然地稱兄道弟了。吳小龍還想真的用美色來招待兩位大哥，但是兩位大哥都表示自己困了，要回去睡覺。最後，王安然的司機開着車子來接他了，沈正輝也坐上了他的車子，兩個人一起離去。
車上，沉默了好幾分鐘之後，王安然終於忍不住了，“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你今晚上戲演的挺好的？”沈正輝反問道。
“我靠，你這都看出來了？”王安然嘆了一口氣，“說起來關係如何如何，真的要別人相信你也是一件難事。”
“別這麼說，你不是已經副秘書長了嗎？”沈正輝說道。
“誰愛幹副秘書長了？”
“想直接幹秘書長也要能過組織程序這一關啊！”沈正輝拍了拍王安然的肩膀，“還不準上級領導考驗考驗你？當官這種事情，不可能容易的。”
“是啊，沒趕上好時候。”王安然嘆了一口氣。
“這小孩看上去還不錯啊，還想着自己幹出一番成績來？”沈正輝問道。
“他如果不在這方面幹出成績來，就只有混吃等死了。”王安然表示了鄙視，“他還有哥呢！”
“那也是一輩子衣食無憂好不好。”
“你以爲這樣的日子好過啊？”
“切，和還早吃草的西部人民比一比，已經算是神仙一樣的日子了。”
“他們家族的人都算是比較上進的，”王安然說道，“他也受不了自己和別人比，所以想要自己做出成績來，不過你要是小看他，覺得他是小綿羊，那就錯了。”
“行了，我知道這裡就沒有一個簡單的。”沈正輝說道，“不過你情緒還是不太對，到底是怎麼了？還到這種地方來，真的不怕家裡人知道？”
“我現在已經是大人了。”王安然嘴硬。
“是是是，已經是大人了，還是領導呢！”沈正輝撇嘴，“三十而立了。”
“我離三十還差一年呢！”
“虛歲，江浙這邊講虛歲的！”
“那也是二十九！”王安然氣呼呼的，完全不像是即將上任的市委副秘書長，隨即他又軟了下來，“我要結婚了。”他說道。
“啊？”沈正輝大吃一驚，“和誰？什麼時候？”
“我姐就是順便來和我談話的，”他悠悠地說道，“我父親他們都要退休了，希望都寄託在我身上，”他搖了搖頭，“二十九歲已經不小了，要想再進步，就要結婚了才行。”王安然扶額道，“老大已經和我說過了，姑娘也是他介紹的，說是等着我結了婚，在他任內總要把我提拔到實權副廳的位置上。”
“這麼直白？”沈正輝忍不住問道。
“我爲了讓你聽得懂說得翻譯之後的話。”王安然瞪了他一眼，“那姑娘其實我也認識，小時候還一起玩過的，但是突然之間要結婚，還是有些感慨。”他捂住了臉。
“你們可以結婚之後再談戀愛啊！”沈正輝安慰道。
王安然放下了手，咬着牙說道，“這就是欺負我，我姐沒有在官場混，年紀比我還大，家裡面就是不敢逼她。”
你也知道啊？沈正輝翻了翻白眼。
“我懷疑，”王安然盯着沈正輝，“她不會是喜歡你吧？”
“你把我尿都要嚇出來了！”沈正輝一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