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通”溫特斯上尉坐在吉普車上,他的身後坐着的是尼克森上尉和康普頓中尉。他忍不住回頭對着尼克森唸叨了一句。很顯然,這次帕克斯判斷依然正確,儘管自己也曾經做出過這樣的判斷,但是卻沒有帕克斯那麼肯定。他不知道帕克斯那麼堅定的語氣源自於什麼。
“他總是對的”尼克森衝着溫特斯聳了聳肩膀,微微一笑,“但是辛克上校還沒有發通告下來,或許我們會去其他的地方也說不定”
康普頓嘿嘿一笑,搖了搖頭,然後看着尼克森道:“德軍的進攻會很猛烈,麥考利將軍已經警告過我們了。而且戰線可能很漫長,我們人手不夠”
溫特斯看了一眼康普頓道:“這不是我們考慮的問題,巴克。我們只想着怎樣完成我們的任務我們得守住這條防線。”
康普頓沒有說話,他看了看公路上的車隊,想努力的給溫特斯一個微笑,但是他卻笑不起來。從塔可亞軍營奔赴歐洲,康普頓從來都很積極的看待問題,即便是經歷了那麼多次的戰鬥,但是他不幸受傷,特別是他在醫院裡看到瀕死的大兵們的慘狀,心性發生了一些動搖。整天生活在醫院裡,那種窒息的悲慘氣氛讓他對任何事情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特別是看到那些眼睛裡流露出絕望的殘疾的軍人,他總是告誡自己:我可不能變成那樣,如果真是那樣了,還不如去死
“巴克”溫特斯覺得康普頓的神情有些異樣,不由對着他叫了一聲,“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迪克”康普頓回過神,衝着溫特斯擠出一個微笑。然後又將眼光投向了車隊,他不想再說話,對於前面的未知的路途,他更多的是擔心。
溫特斯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是始終沒有說出來。他已經感覺道,受傷之後的康普頓和以前的康普頓有了一些區別,具體是什麼變化,他也說不上,感覺就像讓人有些無力,或者是憋悶。溫特斯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也不再說話,將目光投向了前方。
前方的路上是一條看不見頭的卡車隊伍,蜿蜒着,就像一條茫茫的巨大的長蛇在緩緩的爬動。隱約的,還能聽到附近的卡車裡,傳出來的大兵們大吼大叫的歌聲。
外面的天漸漸的黯淡下來,黑夜籠罩了前方的公路,汽車長長的隊伍兩者燈光,不時可以看到從後面疾馳超過卡車的摩托車,那時通訊兵和傳令兵使用的,他們行色匆匆,並且不停的按着喇叭,試圖讓那些晃晃悠悠的卡車讓位。
有些卡車是臨時徵用過來的,並沒有頂棚,兄弟們穿着厚厚的冬裝,蜷縮在卡車裡,即便是這樣,外面的冷空氣也讓這些大兵們凍得縮成一團。
“我猜並沒有試行燈火管制,德軍的空軍一定在睡覺”海立格中尉抱着膀子站在卡車的車廂裡,不斷的呵出熱氣,看了看卡車射出的燈光,不由有些擔憂的道,“如果這時候來幾架轟炸機,我們全部都得去見上帝他老人家。”
“上帝?哦,他看不到我的,這幾天可真讓人轉不過彎來,我甚至還停留在聖誕火雞和橄欖球賽的思維當中,現在我卻在這樣的夜晚挨凍受餓。”戈登低垂着頭,顯得無精打采的樣子,很顯然他確實還沒有轉過彎,但是聖誕節這個詞,聽起來卻非常的遙遠了。
“老天,我可真想念那些c—47”葛奈瑞看了看外面,衝着兄弟們抱怨了一句,“我可不想從這些卡車裡往下跳,真是受罪,我們做了一整天的車,然後將我們送上前線,給德國人蹂躪。中尉,爲什麼第四師的事情,要扔給空降兵?”
海立格中尉看了看葛奈瑞搖頭道:“我可不管這些,我只想知道,他們要運送我們去哪裡?老天,我們甚至連自己作戰的地方都不知道,卻就要和德國人拼命了。”
“這沒有關係,中尉”戈登忍不住說道,“他們只管將我們仍在該死的戰場上,然後對我們說:德國人在你們前面,去拼命吧,和他們打仗吧,要麼你死,要麼他亡見鬼,這都是什麼事?他們難道就不知道,我們挨着槍子兒也會死去的?”
海立格搖搖頭道:“我們是傘兵,這個我們都知道。但是從我第一次跳傘開始,我就沒有準確的在着陸點降落過,別想着我們該去哪裡,降落傘將我們帶到哪裡,我們就去哪裡。現在我們依然是一樣的,停在哪裡,我們就在哪裡作戰,這就是傘兵”
“可是除了二營,實際上整個師都缺少彈藥和補給,真擔心那些夥計們怎麼熬過來”普派笑着接過旁邊的一名新兵遞過來的煙,叼在嘴裡,這時候新兵爲他打燃了打火機,幫他點上煙,他很舒服的抽了一口,然後夾着煙指着後面那長長的車隊道,“我們的運氣一直都不錯,起碼不用挨凍受餓了”
“是我們有個好連長”海立格看了普派一眼,淡淡的說了一句。
所有人一時間沉默下來,他們看着後面的車隊,彷彿這一路永遠都走不到盡頭,當然,他們希望這條路越長越好,那樣就不會再呆在散兵坑裡。
“嘿,小子,你叫什麼名字?”葛奈瑞忽然對着爲普派點菸的那個新兵道。實際上老兵們都不大認識新兵,他們不想去問,因爲他們認爲新兵很快都會陣亡的,記住了他們的名字,一旦他們陣亡了,反而會讓心理面堵得慌。
“索斯,索斯二世”新兵看着葛奈瑞有點奇怪的回答道,他對葛奈瑞不記得自己的名字絲毫不感到奇怪,因爲老兵們在新兵面前都顯得很傲氣,他們不願意問,所以新兵也沒有機會向他們介紹自己。
“有煙嗎?”葛奈瑞很顯然看到了索斯給普派遞煙了,他看着索斯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這讓索斯有些沒有底,但是他還是將身上僅有的兩包煙掏了出來。
“有,我有些煙”索斯結結巴巴的說着,然後將兩包煙向葛奈瑞遞了過去。他把這看成是和老兵套近乎的一個好機會,但是他很顯然也忽視了,老兵們並不是那麼容易就會改變他們的看法的,除非你在戰鬥中表現得讓他們認可你
“哦,總算說了句人話了”葛奈瑞伸出手就要拿煙,但是卻有人更快的接過去了一包。葛奈瑞撕開煙,卡車廂內的人每個人都會分到一支。
“嘿,丟過來”
“傳過來,該死的,分我一支”
“誰有火?”
頓時車廂內混亂起來,所有人都開始爲這兩包煙爭搶去來。吵吵嚷嚷的,總算是每個人都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結果,頓時車廂內煙霧繚繞,所有人都在吞雲如霧。
車隊讓寂靜寒冷的夜裡有了些吵雜,汽車的轟鳴讓每個人的心都沉甸甸的。吉普車是不是的顛簸一下,這條公路並不是很平坦,然後他們轉向了一條小路,小路上更是崎嶇不平,溫特斯不時的被顛簸的從座位上跳起來,而沒顛簸一次,尼克森都要罵上一句“該死”,很顯然對於一個做了一整天還在繼續坐車的人來說,是沒有什麼好心情的。
這時候一輛兩輪摩托車忽然從後面追趕上前,和吉普車並排駕駛。溫特斯不由奇怪的看了一眼,那駕駛員衝着溫特斯喊道:“長官,辛克上校讓我傳達命令”摩托騎士說着一隻手從挎包裡掏出一張紙,向溫特斯遞過來。
“看來我們的猜測非常正確”溫特斯摸出手電筒,照着紙張上晃了晃,然後笑道,“辛克上校的命令和我們計劃的目的地是一樣的”說着將手電筒和紙張遞給了尼克森。
“巴斯通”尼克森照着看了看,然後發出了會心一笑,又將命令和手電筒遞給康普頓,“巴克,看來我們要在森林裡面渡過一段時間了”
這時候,沿途出現了憲兵,他們帶着袖章,不停的揮動着手臂爲101空降師的兄弟們指引着前進的方向,卡車在他們的指揮下,轉過了一條又一條的道路。他們一邊揮手一邊大喊:“繼續走,繼續朝前走,一直開過去”
在離巴斯托涅幾公里外,運送e連的卡車停下了。“哐當”一聲,卡車的後擋板放了下來,士兵們都跳下了卡車,他們一踏上這片土地,就感到寒風就像阻擋不住的利刀,透過厚厚的大衣,刺入自己的肌膚,讓人渾身都哆嗦了一下。
坐了太久的車,很多人都開始伸展自己的腰身,嘴裡也開始不斷的嘀咕着,咒詛着這該死的天氣。而且他們還能夠聽到隱隱約約的交火的聲音。
“噢,該死的戰場我們又來了”二等兵弗里曼跳下車後,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海立格中尉乘坐的卡車也停了下來,擋板打了下來,他第一個跳了下來,然後對着卡車內大聲的喊道:“好了,夥計們,下車吧拿到煙的兄弟們趕緊抽完,我們還有15分鐘的時間準備”
“嘿,我們在哪裡?”
“肯定不是在地獄,這裡太冷了”
有人在嘀嘀咕咕,葛奈瑞跳下車,馬上就轉到了汽車的後面,拉開褲子,準備放水。這一路漫長的旅行,將他憋壞了。這時候有人將汽油倒進公路旁的炮彈炸出來的坑裡,然後劃傷一根火柴點燃,頓時燃起熊熊大火,立刻就可以吸引來一羣人前去烤火。
“夥計們,你們退後一點,我可是憋了很久了”葛奈瑞衝着背後推攘着他的人大聲的吼叫着。他的吼叫只會讓後面的那羣傢伙們鬨笑。
“這裡是巴斯通戰略要道”辛克上校將一張地圖撲在吉普車的前車蓋上,他對着溫特斯上尉還有尼克森上尉道,“七條道路進,七條道路出。非常適合德軍的裝甲部隊運動,艾森豪威爾要讓德軍無法使用這些道路,所以我們將在巴斯通周圍設置陣地深挖戰壕,緊緊的粘着德軍。”
然後辛克看了溫特斯一眼道:“第二營將被部署在東邊的深林區。”溫特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這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老天,我終於趕上了”聽聲音就知道是史崔爾。
溫特斯和辛克上校轉過頭朝他看的時候,溫特斯不由微微一笑,衝着史崔爾敬了一個禮笑道:“史崔爾上校”是的,史崔爾領章上是上校的徽章,他去倫敦之後,就得到了晉升。
“去召集團部指揮部的人手史崔爾”辛克上校衝着他微微一笑道,“我們需要建立一個牢固的團指揮部。”他很快就將史崔爾上校打發走了。
“第一營在北,作爲你的左翼。他們將抵抗住德軍的進攻,而你們要做的就是儘快得在森林地帶挖掘出戰壕,記住要挖帕克斯戰壕,我們的防線正如出發之前所預料的,實在是太長了,所以我們必須用戰壕上的巧妙佈置來挽回我們的劣勢”辛克上校對着溫特斯叮囑道。
“帕克斯戰壕?”溫特斯不由奇怪的對着辛克上校道。
辛克上校看了看溫特斯:“上尉,我和泰勒將軍商量了一下,如果再101空降師推廣這種戰壕的話,我們一定會用發明這個的人的名字來命名,所以我們稱帕克斯發明出來的戰壕叫做帕克斯戰壕,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尼克森在旁邊不由微微一笑道:“這可真是讓人羨慕”
“第三營作爲預備部隊”辛克上校並沒有理會尼克森的溫情的笑容,他繼續的對着溫特斯上尉道,“我們再也沒有其他的人手了。溫特斯,如論如何,我們都要守住這條要道”
辛克再也沒有別的廢話,他朝溫特斯點點頭道:“全靠你們了”說着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然後轉身朝着史崔爾離開的方向走了過去。他要在巴斯通設立團指揮部,事情還多着呢
這時候忽然前面的公路上出現了一羣人。他們的出現,讓e連的兄弟們吃驚不小。他們是敗退下來的美軍。他們從前線落荒而逃,潰不成軍,有很多人扔掉了他們的步槍和大衣,那些都是累贅,只會害的他們丟掉性命。他們看起來毫無生氣,目光呆滯,衣衫襤褸,就像是一羣乞丐一樣。
“嘿,葛奈瑞,瞧瞧,這是些什麼人?”託伊將長在撒尿的葛奈瑞拉了一把,然後發出了驚奇的叫聲,他吃驚的看着路上的這羣潰兵。
葛奈瑞被託伊一拉,尿撒在了手上,他忍不住罵了一句“該死”,然後一邊整理褲子,一邊轉身朝着託伊走去,然後他也看到了公路上得這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
“我的老天”赫夫朗看着迎面走來的一個個傷殘的毫無鬥志的乞丐一般的美軍,不由驚訝的扔掉了自己的菸頭他走到一旁拉住葛奈瑞和託伊道,“嘿,淋病、馬拉其,託伊,看到了沒有?這些傢伙都是怎麼啦?”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赫夫朗看着這些傢伙,問旁邊的葛奈瑞。
“嘿嘿,你們走錯了方向了”葛奈瑞不由衝着其中的幾個人大聲的喊叫起來,“你們不是去巴斯通嗎?嘿,朋友,你們怎麼啦?”他拉住了其中一個表情呆滯的美軍,那名美軍的頭髮凌亂,身上還有斑斑的血跡,他的臉上滿是煙塵,看不到活氣。
“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們這是要去哪裡?不是來和我們並肩作戰的嗎?”託伊對着這個葛奈瑞扯住的美軍士兵奇怪的問道。
那名美軍目光癡呆的看了看他們然後搖頭木然的道:“你們快跑吧,快跑,別呆在這裡,他們會幹掉你們的。上帝,他們忽然就冒了出來屠殺我們。你們得離開這裡他們有虎式、mg42機槍、88毫米大炮和飛機,他們就像是屠夫”
葛奈瑞忍耐不住心頭的震驚,對着那名美軍道:“嘿,兄弟們,我們纔剛到這裡,把你的彈藥給我吧有多少我都要”
那名美軍將所有的彈藥都解了下來,任由葛奈瑞和託伊他們拿走:“你們會用得上的”這時候赫夫朗衝進那些潰兵們的隊伍大聲叫道:“你們誰還有彈藥的,都留下來。”然後回頭對着e連的兄弟們道,“夥計們,我們過來補充彈藥,我們要將勻給其它營的彈藥補充回來,上帝,這將是一場艱難的戰鬥”赫夫朗的話起到了作用,e連的兄弟們一擁而上,圍住這羣潰兵,然後將他們身上的彈藥搜刮一空。
“讓一讓,夥計們,我給你們帶來了好東西”一輛吉普車從前方駛過來,開車的是第10裝甲師B戰鬥司令部德索伯裡分隊的後勤官少尉喬治?賴斯。溫特斯攔住了他的車。
“長官,我知道你們缺乏彈藥,前面有一個彈藥堆積場,我帶了一些子彈和手雷,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最好是騰出一輛卡車,我的吉普車太小了,載不動很多。然後跟着我,再去載一些彈藥回來,不然我們就只能引爆它們了”賴斯少尉衝着溫特斯道。
“非常感謝,少尉”溫特斯衝着他點頭,然後他很快的調集了一輛卡車,隨着賴斯少尉前去他說的那個彈藥堆積場。很快他就滿載着一吉普車和卡車的彈藥回來了。
“夥計們,自己過來拿,多拿一點,我們會有一場惡戰,我們要堅持很長的時間都快點。”溫特斯衝着所有的二營的士兵們大喊着。大兵們手腳並用,拼命搶着一匣一匣的m-1子彈。遠處激烈的交火的聲音以及撤退下來的美軍臉上的驚恐表明,他們拿到的每一顆子彈都用得上。賴斯少尉源源不斷地運來子彈,直到每個戰士拿不動爲止。
“一個德軍裝甲師要切斷向南的道路,你們可能會被包圍”賴斯少尉最後發動吉普車要離開的時候,忍不住看了看溫特斯,好意的提醒着他。
溫特斯衝着他微微一笑道:“我們是傘兵,少尉,本來就該被包圍的”
“那麼,就祝你們好運吧”賴斯少尉說了一句,然後發動吉普車朝着後方疾馳而去,而伴隨着他的是一條長長的有些看不到尾巴的衣衫襤褸的美軍潰兵。他們從巴斯通來,然後要遠遠的離開這個地方,那裡倒下來他們的無數的兄弟。
e連繼續向着福伊地區進發,在出了巴斯通朝東北方向前進的時候,炮聲越來越大,炮火聲中夾雜着輕武器射擊的聲音。前面的戰鬥越來越激烈了。e連的士兵們默默的走着,他們看着地上的路,已經漸漸的飄起了雪花,地上的路慢慢的在變白,在黑夜裡,這樣的白色,整個大地變得有些慘白,又有些昏暗,皮鞋踏在泥土上,發出咯吱的響聲。
葛奈瑞咧着牙齒,皺着眉頭看着前方,他緩緩的隨着隊伍向前推進,他知道自己去的地方可能是自己前所未有的困難的地方。他的身後是託伊,他身上裹着厚厚的大衣,然後將脖子縮在大衣的後面,雪花輕輕的飄進大衣的領子,落在肌膚上,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而更多的人雖然都懷着一顆忐忑之心,但是他們依然義無反顧的踏上了通往巴斯通的道路。
或許溫特斯沒有想到,他們將面臨怎樣的局面,或許e連的所有的大兵們都沒有想到,他們將在巴斯通渡過如何艱難的一段時間,但是正因爲他們在巴斯通的英勇的表現,他們成就了美軍空降兵的傳奇,而且他們也沒有想到,巴斯通一戰,讓他們成就了美軍史上最英雄的部隊。
而這個結果只有帕克斯知道。他知道兄弟們將會承受什麼、失去什麼,然後將會得到什麼。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在這一戰之後,將會成爲怎樣的一個傳奇,一直讓美軍們津津樂道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