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吞沒了最後一點光亮,山洞外頃刻間暴雨如注。胡映雪站在了山洞洞口處,擡頭看着被雷光佔滿的天魔。這一次的雷雨聲勢似乎額外好大,天幕上一道道十來丈長的閃電頻現。砸下來的雷光也氣勢非凡,洞外不時的有飛石濺落。
鄭璆抱着劍站在胡映雪身後,目光從她身上穿着的紅衣上掃過,臉上就不覺多了幾分興奮。跟在胡映雪身邊多年,他這個徒弟對自家師尊的習慣不能說了如指掌,也絕對知道的比別人多。比如說每逢要與人較量的時候,胡映雪都會穿上一身大紅。
紅色,恣意,張揚。胡映雪不喜歡用太多言語來解釋自己的行爲,就用一身紅衣讓人知道她是不大喜歡與人爭風,但一身傲骨決定她不會讓自己仰着臉看別人。這讓她周圍的人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看到她穿上一身紅就意味着有人的臉欠打。
不管是出身蒼朔宗的人,還是從一開始就加入九重天門庭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不是愛主動惹事的人,卻喜歡有架打,尤其是劍修一系。還有理由呢,說什麼刀子不磨不光。
在這一點上,胡映雪不是個例外。回到安排給她及她那一系人的山洞後就換上了一身紅。未嘗不是壓抑不住心中的躍躍欲試。除了換了衣服,最明顯的證據就是她手裡握着五靈劍,手指不停的在劍柄上彈動。
碧護法終於忍不住從盤坐的角落裡站了起來,徑直走到胡映雪的身後,“我和你一起過去。”
胡映雪轉過身,“你不說,我走的時候也會叫上你。”
有種重拳砸在了棉花上的感覺,碧護法被噎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話。過了一會兒,低聲笑了起來:“我之前的表現似乎有些太丟人了。”
胡映雪對着碧護法揚起了嘴角,“天玄說,你那是關心則亂。也挺好的,感覺比之前有生氣多了。”說着轉回身繼續看着洞外的雷雨,“那邊應該要動手了。”
確實如胡映雪所說,墨塵和文光的計劃馬上就要開始施行了。不過現在正催促着快點的不是他們,而是瑤光和蛛護法。瑤光還好,只是在約定的地方等着墨塵。秦香可是直接找上文光,抓着疤面就要把人拖走。
文光趕緊把疤面拉住,故作一臉無奈的看着秦香,“等雨停了在去也不遲。外面那麼大片雷,就算皮糙肉厚,打在身上也不會好受。”
秦香當即就給了文光一對白眼,“等雨停了,我好不容易弄好的機會就沒了。我剛纔看到其中一個離開,就想了個辦法把另外一個調開。剛調開就來了這麼一場雨,也算是老天都在幫忙。”
文光沒有放手,“蛇護法真的只是去見見那個人?”
秦香再次給了文光一個大白眼,“真墨跡。要不是擔心那兩個人寧願挨着雷劈也回去堅守崗位,我都不會按約定來找你們。”
說實話,秦香心裡也不確定蛇護法會不會做多餘的事情。雖然蛇護法沒明說被關在那個山洞的人和她是什麼關係,但看她憂心忡忡的樣子就知道關係匪淺。一時興起要將人救走,這不是沒可能。
秦香想過很多可能發生的狀況,最壞的莫過於在蛇護法去見那人的時候被抓個現行和蛇護法要將人救走。既然答應幫忙,她就已經做好叛出枯骨殿的準備。這倒不是她這個人很講義氣,是已經認清楚那位魔主將他們派來這裡就沒打算給他們活路。
秦香從來不說自己是個好人,只要自己好,她誰都不在乎。就比如當初要陷害她的未婚夫虞偲,別人能給她更好的東西,她就照着對方說的做了。對她那麼好的人都被她給背叛了,她會在意去背叛一個想讓她去死的人?
至於文光等人會不會受連累,秦香就更不會在意了。她會主動幫助蛇護法,目的就是攪渾水,好給自己創造一個脫離枯骨殿的機會。只要她能夠活下去,別人被連累就只能怪他們倒黴的被她選上了。
你問爲什麼不偷着走?偷着走的話,她的身上就會一直打着枯骨殿的標籤。女人的直覺讓她很不看好那位魔主的計劃,所以可以肯定如果打着枯骨殿的標籤,那成功走脫掉也是一隻過街老鼠。她要活下去,就要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強迫加入枯骨殿後找到機會成功逃離控制的形象。
可以說從被帶回來的那一天起,秦香就在爲這一天做準備。身爲奪魂蛛女,死在她手下的男人有多少,她都記不清楚了。但可以肯定一件事,死在她手上的男人都是該死的男人。
有這個做前提,再加上她會帶着禮物投誠,秦香相信就算有人對自己仍有打殺的想法,也得因爲面子問題給她建立一個棄暗投明的好形象。只要之後不是人人喊打,她就有辦法讓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計劃很完美,秦香的心情很好,卻不知道她嘴角翹起的樣子都被蛇護法看在了眼裡,蛇護法嘴角的嘲諷應該可以代表她的那點算計早就被看穿了。因爲她不知道,所以快要到蛇護法那兒的時候就換上了一臉緊張。
看到秦香一臉小心翼翼的將疤面帶進洞,蛇護法掩住眼底的冷笑,迎上去的時候換上一臉焦躁,“你確定旁邊那兩個人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秦香壓低聲音回道:“我會在洞口看着。若是看到他們回來,會馬上給你發信號。到時候你讓疤面帶着躲進山壁中,然後再從山壁中回到這邊來,我保證沒人會發現你曾經去過旁邊那個山洞。”
見蛇護法似乎還有些猶豫,秦香將疤面推到她身邊,“現在可不是能夠浪費時間的時候。你要明白,錯過了這次可能就不會再有機會了。”
蛇護法咬着嘴脣點了下頭,“謝謝你。”
秦香笑了下,“姐妹之間可用不着那麼客氣。”
不再多言,蛇護法挽住了疤面的胳膊,“事成之後,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不愧是個石頭,兩個舉手投足都帶着魅惑的美人在跟前,疤面心裡頭一點想法都沒有。聽了蛇護法的話,就催促道:“趕緊做完了,我也好趕緊回去。我的兒子纔是個小妖,正是怕打雷的時候。”
只有蛇護法自己知道,因爲疤面提到了兒子,她扣在他胳膊上的指甲少了幾分幽綠的熒光。不再和秦香廢話,她拖着疤面走到一旁的山壁前,“我已經把禁制關掉了,你只要按照你平時在石中穿行的習慣帶着我穿過去。”
日暮山山域的山石很奇特,哪怕是大乘期的修者也無法用石遁等方式在石中穿行。疤面可能是唯一的例外,這或許是因爲他是融合石化妖。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秦香只是恰巧看到他從山壁中走出來,看到之後就惦記上了。
帶人在石中穿行對疤面來說不是難事,哪怕是在日暮山山域也一樣。用真元將蛇護法包裹起來,就像平時走路一樣直接對着山壁走過去。蛇護法沒有感受到任何阻力,能眼中再恢復光明時就看到宗聖瞪着眼睛看着她。
看着對面跟着一個疤面壯漢從山壁裡走出來的女子,宗聖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菱悅,你怎麼會在這裡?”
聽到宗聖的聲音,蛇護法眉頭馬上擰了起來,“你不是宗九。”
這時候,宗聖也發現蛇護法身上的氣息並不是屍魃,而是蛇類的氣息。這讓他也皺起了眉頭,“你是九兒?”
聽到熟悉的名字,蛇護法的身體有一瞬間僵硬。,“你是宗聖?”
見蛇護法沒有否認,宗聖沉默了一會兒。
不知道當年的蓬萊派仙子怎麼會成爲一個滿身血煞氣的蛇妖,但她現在的樣子與面目已經變得和常人無異的菱悅一個樣,要不他開始的時候也不會認錯。確認了眼前的不是菱悅,是成爲蛇妖的九兒,他的心情就變得有些複雜。
菱悅,也就是九兒屍身所化的屍魃。她堅持自己是宗九的母親,曾經以宗九母親的身份對他這位宗九的父親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做什麼都被盯着,搞的他有些惱,卻打不得罵不得,爲此頭痛了好一陣兒。
雖然那時候真有些惱了,但菱悅的單純還是讓宗聖很喜歡。不過那個喜歡很單純,就是經歷太多爾虞我詐之後對單純的一種純粹的欣賞。同時也忍不住痛惜真正的九兒,那也是個非常單純的人,可惜命運多舛。
曾經覺得可惜的人出現在面前,看起來已經完全褪去了當年的單純。宗九不意外她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如果還是當年那個單純的女子,在通濟城的論道大會上就不會有附身在一個六劫散魔和瑤光對峙的一幕了。
想起那天蛇護法說過的一些話,宗聖就猜到了她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宗九也是他的兒子,就算自認鐵石心腸也不免有些動容,“我是宗聖,是代替宗九被枯骨殿抓來的。他現在跟着他的師祖,身邊還有我身邊的碧護法,應該不用太擔心他的安全。”
聽了宗聖的話,蛇護法心裡鬆了一口氣。然後暗啞着聲音說道:“你和他相處過很久麼?能給我講一講他的事麼?”
宗聖決定滿足一個母親的要求,也剛好需要拖延時間,就點了下頭,“不過我和他接觸的機會也不算多,畢竟他至今都還沒叫我一聲爹。”
在宗聖和蛇護法交談的時候,秦香帶着一臉得意走到了蛇護法之前打坐的石牀前。石牀上放着一個雕工精緻的後面是一個玄鐵色的木箱子。目光落在那個木箱子上,她眼裡的亮光就又多了幾分。
有些迫不及待的朝着木箱子伸出右手,下一刻就聽到壓低了許多的痛呼聲。低頭看着有些焦黑的手,秦香有些憤憤的咬住了嘴脣。剛纔突然噴出一道火焰,這讓她立刻明白其實蛇護法有在防備她。
用真元包裹住右手,不多時那隻手就重新變的白玉無瑕。不過手雖然好了,但之前的痛感還很清晰的留在記憶中。目光落在上,就感覺那隻手隱隱作痛,讓她不敢再直接把手伸過去。
檢查了一下,確定上不會可向主人傳遞信息的禁制,秦香開始琢磨如何解決掉它。因爲蛇護法並沒有走遠,爲了避免引起對方的注意,她不能弄出太大動靜。不能弄出太大動靜就不會大力破壞,只能只能破解,這可難爲壞了素來不愛動腦子的她。
在秦香圍着那個打轉的時候,墨塵和瑤光會合到了一起。瑤光有些得意,雖說她的人緣很不好,這一次卻召集了不少人。其中有不少實力非常不錯的人,這讓她對自己的計劃十分有信心。
墨塵卻知道被瑤光召集到一起的這些人都有另外一個身份,不是藍翊帶進枯骨殿的人,就是隱龍閣之前打入枯骨殿的暗樁。還有不少沒來,但可以肯定來的人中一定不會有叛徒。
看墨塵似乎在打量其他人,瑤光收斂了眼中的得意,“他們的修爲都很不錯。有他們幫忙打掩護,我們應該可以很順利的將那個火靈帶出來。”
之前已經互通過計劃,墨塵沒有再和瑤光說那些,而是說道:“這場雨來的很好。有它幫忙打掩護,會讓我們暴露的意外狀況會減少很多。”
就像是在附和墨塵的話,隨即接連響起兩聲震天驚雷。瑤光現在修的是魔道,而且是邪魔道。聽到那雷聲,後背就一陣發涼。有心說等雨停了再行動,想起位於禁止內看守五靈的人都是冥修,在外面那種雷光下也不得不迴避一下,當即眼睛就亮了,“你說的對。趁着雨沒停,我們趕緊行動。”
日暮山的降雨帶着誇張的落雷,住這裡待了不短時間的人都習慣了。日暮山的雨來的急走的也快,遇上下雨都會先避避雨,然後再繼續之前在做和之後想做的那些事。所以雖然瑤光和墨塵等人有刻意避開了人,也的確沒見到有人出來走動。
走到關押着五靈的山洞附近,瑤光給跟着她和墨塵過來的人打了個手勢。不等她放下手,那些人就開始動了起來。有人故意擊打禁制在山洞門口形成的阻隔結界,立刻有好幾道人影飛了出來。
弄出動靜的人和其他人一起拔腿就跑,這讓從山洞裡的人想不注意到他們都難。除去剛護送火靈來的人,其他人待了很久,這還是第一次遇上偷襲。因爲待的乏味了,幾乎是爭先恐後的追了過去。
當然了,裡面的人不可能都離開。這時候,瑤光和墨塵就登場了。注意到瑤光和墨塵走過來,山洞裡立刻又有人走出來,“你們兩個過來一下。我們這邊缺點人手,過來幫我們頂一下。”
這可把瑤光高興壞了。原本的計劃是找藉口混到裡面去,沒想到都不用她和墨塵說出之前商量好的說辭,對方竟然主動邀請他們進去。當然,高興歸高興,表面上不能表現出來。聞言,她就故作爲難的回道:“我們也有事……”
從洞裡走出來的人打斷了瑤光的話,“別說廢話了。我出來邀請你們是覺得你們的實力還不錯,而且你們的事肯定沒我們這邊重要。若是還有意外,你們也算得到了一個可混到功勞的好機會。”
墨塵扯了下故意欲言又止狀的瑤光,對着對面的人微躬身,“多謝道友擡舉。”
本就是做戲給對方看,瑤光用不太情願的樣子跟着說了句:“多謝道友擡舉。”
見兩人答應了,那位就對着兩人分別甩出一塊牌子,“拿好了,跟我走。”
拿着牌子,墨塵和瑤光毫無阻礙的穿過了洞口的結界。進到裡面,瑤光的目光就從正中石臺上擺放着的五個白玉罈子掃過。頓時有點鬱悶,因爲單從外觀根本沒辦法分清楚哪個裡面裝着的是火靈。
按照瑤光的計劃,接下來瑤光會去吸引洞中其他人的注意力,讓墨塵用事先準備好的白玉罈子替換掉裝着火靈的那個罈子。沒想到五靈居然都是用白玉罈子裝着,而他們只准備了一個假罈子。
在瑤光琢磨該怎麼確認哪個罈子裝着火靈的時候,墨塵藏在袖子中的手中多了幾片木屑。一團火苗在他手心上閃了一下,那幾片木屑就化作微不可見的白色煙霧慢慢從他的手心散開。
過了一會兒,瑤光擡手按了按太陽穴,“我怎麼感覺有些頭暈?”
話音剛落,瑤光就聽旁邊接連響起幾聲撲通聲。轉身看過去,便發現幾個和她修爲差不多的冥修都倒在了地上。轉頭看向墨塵,發現墨塵竟然也倒在了地上。本來還有些高興,轉身後剛擡起腳就直接臉着地。
這時候,從洞口走進來一個人。乍一看,會認爲是原本看守這裡的冥修,因爲裝扮和那些冥修一樣。不過這人進來後就直接走到中間石臺前,拿出一個儲物袋將石臺上的五個罈子統統裝了起來,然後就走了。
那人離開後,瑤光突然發現自己又能動了,馬上從地上站起來。就在這個時候,之前被人引開的那些人回來了。石臺上的罈子沒了,其他人又都躺在了地上,那些人什麼話都沒問就開始攻擊洞內唯一站着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