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認真,眼神中卻帶着某種十分堅定的東西在裡頭。
這種表情,端木岐在她身上見到的並不多,只在她每次堅持說宋楚琪一定尚在人間的時候纔會看到。
這數年間,這彷彿已經成了宋楚兮所持有的一種執念。
“阿岐,我要回宋家,你送我回去!”宋楚兮堅持道,不避不讓的看着他的眼睛,又再重複了一遍。
不誠懇,卻是個十分執拗的請求。
“楚兒——”端木岐看着她,神色之間滿是無奈。
他擡手,輕輕的將她攬入懷中,手掌壓在她腦後,用力的揉了揉她腦後柔軟的發,嘆息道:“你又不聽話了!”
他沒有拒絕,這便是默許了。
宋楚兮的臉,藏在他胸前,某種有突然又一線明亮的光影閃爍,與其說是腳架,倒不如說是冷。
她不是個急功近利的人,有時候,忍耐力更是驚人的,但是現在——
如果真的如那巫醫所言,她後面就只有五年時間可以活,那麼,她能夠拿來用的時間,似乎——
是真的不多了。
還有兩個月就過年了。
南塘各大世家家主啓程進京,應該是在一月之後左右,她得抓緊時間。
宋楚兮知道,能說服端木岐答應讓她重回宋家,很不容易,所以他既然肯於妥協了,接下來她就一直都表現的很乖,不吵不鬧,甚至對他言聽計從。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
端木岐放開她,讓她靠着軟枕坐好,手掌隔着被子摸了摸她的腿,問道:“還疼嗎?”
“不疼了!”宋楚兮老實的搖了搖頭,這纔有心情四下打量一眼這間屋子,問道:“這裡是你師叔的地方嗎?那我們什麼時候再回大鄆城?”
“你着什麼急?總要過幾天,等你的身子好利索了。”端木岐擡指彈了下她的額頭,“你就那麼着急回去見宋家的那些人?總要我提前安排一下的,宋家那個狼窩,就算你願意回去,我還不放心呢。”
端木家現在已經盡數在他掌握之內,其實只要是以他名義給宋家遞了話,那麼就算兩家現在的關係不睦,表面上,宋家的人也多少也顧忌他,應該是不至於對宋楚兮下毒手的,只是麼——
肯定也不會讓她過的太肆意自也就是了。
宋楚兮接過他遞來的一杯水,捧在手裡喝了一口,然後就脣角彎了彎道:“那你就早點跟他們打招呼吧,不是下個月各大世家家主就要進京參加新年的朝賀了嗎?如果你通知他們晚了,我怕我三叔一旦離家,其他人就做不得主了。”
宋家的人,絕對不會歡迎她的,一定會找出各種藉口推脫阻止。
宋楚兮的眸色淡淡,但是端木岐對她的習性實在是太瞭解,馬上已經從她的表現當中看出了算計。
“好!”他莞爾,點了點頭。
因爲他肯妥協,宋楚兮的心情馬上就好了幾人,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就聽外面跪着的舜瑛道:“青陽少爺,您手裡的是給小姐煎的藥嗎?怎麼您親自來了?”
“嗯!”嶽青陽點點頭,“她應該醒過來了吧?”
“是的,小姐醒過來已經有一會兒了,正和少主在裡面說話呢!”舜瑛道。
嶽青陽似是沉默了一陣,然後道:“那我就不進去了,這藥你端進去吧,趁熱讓她服下。”
舜瑛兩個還在受罰,端木岐不鬆口,兩人都不敢隨便起來。
突然想起兩個丫頭都還在外面跪着,宋楚兮就不滿的看向端木岐,“我都已經沒事了——”
端木岐還是不鬆口。
“這——”外面舜瑛正在爲難的時候,剛好遇到長城過來。
“剛好我有事要求見少主,四小姐的藥,交給我吧!”長城道。
嶽青陽似乎倒是無所謂,直接把托盤交給他,就徑自轉身離開了。
宋楚兮將窗子推開一道縫隙,就只捕捉到那一道青色的影子從容的自視線裡轉身離開。
她看向了端木岐,不禁奇怪,“你是不是得罪過他?他這是在躲你嗎?”
嶽青陽和端木岐之間的關係,一直讓他有種十分微妙的感覺,按理說,就算他們之間不是主僕,那也是師兄弟,但宋楚兮雖然從來沒有親見他兩人之間正式會面,但是在心裡總有種微妙的感覺,他兩人之間的關係好像十分的冷淡,甚至好像是對彼此都抱着敵意的。
嶽青陽那麼溫和的一個人,這一點,真的很難想象。
“你問這些做什麼?”端木岐道,卻是搪塞了過去。
說話間,外面長城已經端着個托盤走了進來。
“少主,四小姐!”長城垂首,恭敬的打了招呼,然後將手裡托盤放在了宋楚兮牀邊的一張小几上。
那托盤上,一大碗深褐色透着明顯苦味的藥汁,旁邊還擺着一小盤色澤誘人的蜜餞果子。
端木岐看過去一眼,脣角忽而意味不明的勾了一下,取過藥碗,遞給宋楚兮。
宋楚兮從不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就捧了那藥碗在手,一口一口的慢慢喝。
端木岐坐在旁邊,也不刻意避諱她,只對長城道:“家裡那羣老頭子鬧了?”
一夕之間,端木家的家主寶座上頭就突然換了人,族中長老不可能不過問。
“是!”長城正色點頭,“不過少主放心,沒什麼事,老夫人出面,已經把他們打發了。”
老夫人的爲人雖然霸道,但也實在是手段了得,要震住族中那些吃閒飯的老傢伙,完全的不在話下。
其實這也是當時端木岐會那麼放心丟下端木家那一大攤子就匆匆離開的原因之一。
對於這樣的結果,端木岐也並不奇怪,見到長城欲言又止,就挑了下眉頭道:“是她讓你上山來的?”
“是!”長城點頭,先拿眼角的餘光偷偷看了眼旁邊正在埋頭喝藥的宋楚兮,然後才道:“前天夜裡,看管大夫人的婆子被她打昏,她連夜從屋子裡跑出去,第二天就被發現淹死在府裡的荷花池了。”
不用說,這一定是老夫人的手筆。
本來端木暘被她和端木岐聯手擊殺,眼下這正是個敏感時期,她其實是該忍一忍,等風聲過去了再動手的。
這老婆的眼裡,還真是半點不容人的。
宋楚兮漫不經心的撇撇嘴,並不摻言。
但是這一點小動作,卻沒能瞞過端木岐的眼睛,他忍俊不禁的勾了下脣角,想了一下,然後道:“那你回去告訴祖母,其他人都請她全權處理,全都料理乾淨了就行,至於老八——我決定先將他留下了,壓一壓風聲,有他在,族裡那些老傢伙也就不好再跳出來鬧了,我最近沒工夫應付他們。”
言下之意,他卻還是要繼續留在這裡陪着宋楚兮的。
長城想說,宋楚兮在這裡有舜瑜和司徒先生他們照顧,少主完全可以先抽身回去處理端木家的家務事的。
可是端木岐不說回去,他也不敢隨便支使。
宋楚兮坐在旁邊悶頭一勺一勺的喝那苦的離譜的藥汁,一邊豎着耳朵聽。
長城帶了點期待的悄悄看了她一眼。
這是讓她勸着端木岐回去主持大局呢。
宋楚兮的眸子微微一閃,便是皺了眉頭看向端木岐道:“幹嘛要留着他?你就不怕他哪天想不開了,半夜摸過去拿刀捅了你?”
這個四小姐,這麼霸着少主在這裡,居然還這樣的心安理得。
長城心裡腹議,幾乎想要吐血——
看來老夫人的擔心是無不道理的,再叫這四小姐在少主身邊呆下去,保不準少主就真要鬼迷心竅了,難道這就是世人常說的紅顏禍水?
因爲心裡的想法着實是太多了,長城便唯恐被端木岐瞧見端倪,便使勁低垂着眼眸。
端木岐回頭看見宋楚兮皺成一團的小臉兒,就從旁邊的小几上拈了一顆蜜餞塞到她嘴裡,堵了她的嘴,然後才無奈說道:“我知道你小氣記仇,那就先記着吧,回頭他要再不安分,要摸過去打你的主意,我們就當場把他閹了。”
這話他當着宋楚兮的面來說,是有點過了。
長城的臉瞬間擰成了菊花。
而宋楚兮卻樂呵呵的笑了,含着那蜜餞,說話含糊不清,卻還是嘴硬道:“我是關心你嘛——”
“行了,趕緊把藥喝了吧!”端木岐不想聽她言不由衷的糊弄自己,就又摸過一顆蜜餞塞到她嘴裡,然後順勢起身道:“你自己先呆着,我去寫封信讓長城帶給祖母,我們可能要在這山上再住幾天,宋家那裡,我讓她先給你通個氣兒。”
現在他要送宋楚兮回去,如果想要宋家人買賬,那麼——
就只能是打着聯姻的旗號。
只有給宋楚兮的身上打上他們端木家的標籤,宋家的人才不得不慎重的處理。
這話他沒有當真宋楚兮的面說,宋楚兮也就理所當然的裝傻。
她點點頭,端木岐就帶着長城先行離開。
外面的雪地裡,舜瑜和舜瑛還在被罰跪,端木岐不鬆口,宋楚兮也沒辦法。
端木岐的師叔名字叫做司徒寧遠,不僅經通岐黃之術,對奇門遁甲之術也頗有些研究,但是他爲人低調,又經常四處遊歷,故而在南塘這裡卻是默默無聞的。
這一片的山頭上,一共是七間房,建在一片竹林深處,錯落不齊。
端木岐住的屋子剛好在宋楚兮這屋子的斜對面,他帶着長城過去,提筆寫了封信,把宋楚兮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塞進信封,遞給了長城,“帶回去給祖母吧!”
“是!”長城應了,將那信函收好,心裡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又往對面宋楚兮那裡看過去一眼,擔憂道:“四小姐已經沒有大礙了嗎?”
“嗯!”端木岐敷衍着應了聲,明顯不願意多談。
長城捏了捏藏在袖子裡的信,就又說道:“少主真的要送她回宋家嗎?宋家的人應該會想辦法阻撓吧?”
“她本來就是宋家的人,宋亞青就算再不願意——她真要回去,宋家也不能將她拒之門外,讓人來戳他們的脊樑骨。”端木岐道,隨意的往身後竹椅上一靠,紅脣微揚,那表情突然就完全放鬆了下來,甚至於帶了幾分戲謔,“我倒是真想看宋亞青此時的表情。”
“那——還是準備按照之前的計劃走嗎?”長城問道:“四小姐雖然聰明又有主意,但是宋家和我們端木家畢竟不同,她也和少主您當年的出境不一樣,她現在在宋家毫無根基,宋家的所有實權都是把持在宋亞青那兩兄弟手裡的,並且還有那十萬私兵——現如今的統帥,也是宋亞青的嫡子。這些事情,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少主您在端木家一直都是大權在握,就算處置了大房的那些人,族中長老也不敢說什麼,可是宋家卻是不同的,想要四小姐做橋樑來操縱他們,可不容易。”
何止不容易,這根本就是個不可能實現的計劃。
宋楚兮在宋家根本就毫無地位可言,這些年,如果更不是她運氣好,又找了端木岐這麼好的一個避風港,死都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
長城對她這一趟回宋家的前程並不看好,這是順理成章的。
端木岐聞言,反而興致很濃的笑了,道:“她的優勢,在天京呢。你當那丫頭不清楚自己現下的處境嗎?她會這麼急着趕在這個時候回宋家,其實不過就是爲了借用一個宋家女的正式身份罷了,我看她打算趁着朝賀,進京纔是最終目的。”
宋亞青把女兒送進了宮,宋太后的心裡指不定怎麼樣的膈應呢,再加上宋楚兮本來就是她的親侄女,只要她能拿下宋太后,那麼日後想要震懾整個宋氏,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宋亞青那兩兄弟一直都在防着她的,怎麼可能會帶她進京?”長城還是不看好。
“不是還有我呢嗎?”端木岐就又洋洋灑灑的笑了,“當然,只要她要求,我就一定會帶着她一起進京,可是四年前,我威逼宋家將她交給我做人質,衆人皆知,現在端木家和宋家的關係不睦,她也和宋家斷了來往這麼多年了,如果她直接就跟着我進京的話,怎麼都有點名不正言不順,可是如果她先回了宋家,那就不一樣了。”
宋楚兮如果一直不回宋家,雖然他也能帶着她進京去見宋太后,但是在外人看來,那絕對是不倫不類,他們兩個都要受人非議。
可是她先回了宋家,得到宋家的承認之後,那就大不一樣了。
這幾年怪不得那丫頭一直都在積極的籌謀努力,幫着他在端木家的後院煽風點火,又不遺餘力的支持他上位奪權,與其說她是單純的依附他,倒不如說是她將他視了一塊踏板,要借他的力,壯自己的勢。
長城當晚也沒留在山上過夜,而是連夜又趕着回了大鄆城。
住院裡。
老夫人坐在暖閣的炕上,手邊擺着端木岐給她的信,面色陰沉。
程媽媽小心翼翼的服侍在側,輕聲道:“老夫人,這事兒您看要怎麼處理?少主他既然交代下來了,如果您不答應的話——”
上一回端木岐留下的警告,程媽媽還記憶猶新,只要想起來就會覺得不寒而慄。
老夫人的臉色陰沉,盯着那封信,手下飛快的捻着佛珠,過了一會兒才道:“你去準備一份禮物,今天就帶着去宋家走一趟吧,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是我的意思。”
她當然知道端木岐的意思,本來這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可是現在她是越看宋楚兮那麼個乖張的丫頭就越是不喜歡,所以這話也不肯明着說了。
當然了,宋家的人也不傻,只要這麼一說,肯定也能聽出來是個聯姻的意思。
“你親自去辦!”老夫人想了想,又囑咐了一句。
程媽媽是沒想到她會這麼痛快,不過既然她不和端木岐對着幹了,也是心裡鬆了口氣,趕緊的點頭應下,“是,奴婢馬上就去!”
頓了一下,又再有些不放心的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還有八公子那裡——”
提起端木棠,老夫人的臉色就又忍不住的陰了陰,“他人呢?”
“大夫人和三公子他們如今都是戴罪之身,身後事全部從簡了,今兒個——八公子好像一大早就已經出府去了。”程媽媽道,微垂了眼睛,不敢去看老夫人的臉色。
大房的那些人,大逆不道的意圖毒殺老夫人,老夫人很強硬的對族中長老表示最大限度的讓步就是不將他們逐出宋氏的家譜,而身後事,根本就沒有認真操辦,當天就將屍首拉出去草草的賣了。
這位八公子,也算是朵奇葩了,老孃和哥哥妹妹纔剛沒了,居然還有那個閒情逸致出去喝酒胡鬧,當真是半點也不懼人言可畏。
“隨便他吧!”老夫人聽了程媽媽的話,就厭惡的閉上眼。
端木岐給出的理由的確也是事實,留着端木棠,至少可以掩人耳目,暫時堵住族中那些蠢蠢欲動的長老們的嘴巴,等着風聲過去,事態平息。
程媽媽從老夫人處出來,就去庫房準備了一份豐厚的禮物帶着,親自去了宋家拜訪。
宋家是中饋如今是掌握在宋亞青的夫人梁氏手裡。
本來年關將近,家裡都忙,這天宋家剛好請了裁縫過來給家裡的兩個姑娘量尺寸,準備裁衣裳。
梁氏帶着自己的女兒宋楚寧,二夫人也帶了三小姐宋楚晴過來,兩個丫頭年紀相仿,宋楚晴如今十四,而宋楚寧就只比宋楚兮小兩個月,過年也是十四了,兩個姑娘都是花骨朵一樣的年紀,模樣也都生的不差,一家子歡歡喜喜的挑布料,倒是提前就把過年的喜慶氣兒給帶了起來。
“娘,我大哥今年過年會回來嗎?”宋楚寧一邊扯着一卷枚紅色的布料在身上比劃,一邊對梁氏道:“前面兩年他都是直接去的天京,父親又不肯帶着我一起去,今年他要再不回來,我就有三年見不到他了。”
“你哥哥是鎮守邊關呢,哪裡是兒戲,你玩你呢,別總是這麼咋呼,也不怕人笑話嗎?”梁氏寵溺的嗔了一句。
旁邊正在伺候的裁縫連忙恭維道:“五小姐這樣的年紀,正是活潑可愛,惹人疼的時候。”
梁氏聽了,臉上笑容就越發的多了。
相對而言,二夫人和二房的小姐宋楚晴就要溫婉安靜許多。
一屋子的女眷正在其樂融融的時候,就見管家從外面匆匆走了進來。
“大概是我定的年貨到了。”梁氏笑着起身,整理了衣服往外走,“是東街陳記的劉掌櫃來了嗎?走吧,我跟你去看看。”
“夫人,不是的!”管家道,面色很不自然的擦了把汗,“是端木家來人了。”
“什麼?”梁氏還恍然以爲自己聽錯了,“你說誰家來人了?”
“是城西的端木世家!”管家道:“來人是端木老夫人身邊的管事嬤嬤,帶了厚禮,說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前來給夫人請安的。”
自從宋楚芳的婚事告吹之後,他們和端木家就斷了來往。
宋楚芳是梁氏的長女,雖然現在女兒進宮得寵了,梁氏心裡也是得意,但是隻要想到當初的那樁婚事,端木家將他們做傻子一樣的耍了,梁氏還是恨的牙根癢癢,當即就冷了臉,“他們還有臉登門?有說是什麼事嗎?”
“沒說,就說是端木老夫人讓來拜見夫人的。”管家道。
“弟妹。”二夫人也聽聞了動靜,走過來,遲疑了一下,還是面有憂色道:“這幾天,端木家家變的事情在整個大鄆城裡已經傳的沸沸揚揚,那位七公子纔剛掌權,端木家這就讓人登門拜訪了,難道是想要重修舊好?”
“他們說崩就崩,說好就好?他們又拿我宋家當什麼了?”梁氏道,只要想到當初宋楚芳的事,就氣不打一處來。
二夫人卻並不樂觀,回頭看了眼屋子裡,看到宋楚晴兩個還在美滋滋的挑選布料,就將梁氏往旁邊扯了一下,輕聲道:“弟妹,你忘了,這幾年,四丫頭可是一直都跟在那位端木少主的身邊的,我聽我家老爺說,前幾天端木家出事的時候,四丫頭也不知道是傷了還是病了,端木少主直接就帶她出了城,好像這幾天一直都呆在外面,沒回來。現在過來的又是端木老夫人身邊的人,爲的——應該不是家族和生意上的事吧。”
梁氏聞言一驚,愣了片刻,忽而茅塞頓開,“你是說——”
“我覺得你還是看看的好,至少當面問明白了他的來意。”二夫人道。
的確,如果只是端木家想要和他們緩和關係,直接由端木岐出面去找宋亞青談也就是了,現在卻是後宅女眷出面——
梁氏咬咬牙,“嗯,那你看着寧兒他們在這裡看料子吧,我過去看看!”
二夫人點點頭,梁氏就帶着管家匆匆去了前院。
宋楚晴從屋子裡出來,皺眉盯着門口的方向,輕聲道:“母親,難道真像你之前說的那樣,四妹妹要回來了嗎?”
二夫人回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別管,橫豎不會礙着你什麼。”
然後就拉着女兒的手又進了屋子裡。
和梁氏見了面,程媽媽就將老夫人的話原封不動的與她說了,梁氏果然是裝傻,含糊又冷淡的敷衍了兩句,程媽媽就留下禮物,起身告辭了。
從前院回來,走在花園裡,梁氏的臉色就已經陰沉到無以復加,對身邊的丫頭道:“老爺在家嗎?”
“好像在吧,應該是半個時辰之前就已經回來了。那丫頭回道。
梁氏想了想,腳下就轉了個方向,沒有回後院,而是去了宋亞青在前院的書房。
因爲年關將近,手頭上有很多的事情要提前處理,宋亞青正在案後埋頭對賬,見到梁氏過來,不禁奇怪,“你不是和二嫂帶着那兩個丫頭去裁衣裳了嗎?”
“老爺,端木家剛剛來人了!”梁氏道,開門見山。
宋亞青一愣,眉頭就一下子皺了起來,擡頭朝門口的方向看去。
梁氏揮退了丫頭,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然後黑着臉道:“人我已經給打發了,不過事情肯定沒這麼容易過去,是端木家老太婆身邊的人,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聽那意思——是想要把四丫頭聘給那那位剛上位的家主了。”
宋楚兮這些年一直跟在端木岐的身邊,端木家的人會有這樣的想法,也算正常。
一個宋楚兮,宋亞青實在是不當回事,但是每次有人一提宋楚兮,他就都會不自覺的想到宋楚琪,然後就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前兩天我才得了消息,說那丫頭得了重病,不定活的成活不成呢,怎麼,她好了?”宋亞青冷着臉道。
“這個不知道,”梁氏沒好氣的冷笑了一聲,“不過端木家他們是真的打了一手的好算盤,那老太婆的意思,應該是想讓四丫頭先搬回來住一陣子,然後再從咱們的府裡嫁過去,來的時候還帶了價值不菲的貴重禮物,看來並不是只這麼說說就算了的。”
“從我宋家出嫁?”梁氏這麼一說,宋亞青馬上就拍案而起,“虧得他們敢想,他當我宋家是什麼地方,當初人他們是說帶走我就要讓他們帶走,現在說要結親了,要送回來,我就要給他們騰地方嗎?”
主要是端木家還在他女兒的婚事上誆騙了宋家,將他們都耍的團團轉。
“這意思不是很明白嗎?”梁氏翻了個白眼,也是滿面譏諷道:“四丫頭不清不楚的跟在那位七公子身邊這幾年,他要收了那個丫頭本來無可厚非,可如果不過我宋家人的手,那便是無媒苟合,名聲傳出去了,誰都別想做人。今天過來的那位程媽媽的意思也明白,說是不會讓那丫頭在咱們府上住的太久,應該是年後等天京的朝賀一過就要開始張羅婚事了。”
“那個丫頭怎麼都是我宋家的女兒,他們連提親都沒有——”宋亞青的臉色鐵青,拳頭用力的壓在桌子上。
端木家,簡直就是欺人太甚。
“只怕我們就算是真的借了地方給她出嫁,給她置辦的再風光,那個丫頭也是個白眼狼,養不熟的。”梁氏道,冷嗤一聲,她起身走過去,在宋亞青面前站定,“那程媽媽我暫時敷衍過去了,不過想要端木家打消念頭的話恐怕是不行的,老爺您拿個主意吧,如果他們下次再來,我怕就不好敷衍了。”
“這件事,還有什麼好說的?那個丫頭,絕對不能嫁給端木岐!”宋亞青道,額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齒,“一旦讓她做了端木家的主母,京城還有太后給她撐腰,且不說那個丫頭自身會怎樣,只怕到頭來,在南塘這裡,還得是端木家壓我們一頭。”
“那現在要怎麼辦?如果她真要回來,我們也不好就是拒之門外。”梁氏道。
就算宋楚兮的婚事由不得他們做主,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風風光光的嫁去端木家做主母。
宋亞青在心裡飛快的權衡算計,最後,便滿是算計的笑了。
端木岐帶着宋楚兮在山上養病一直養了有半個月,直到她的身體完全恢復,才帶着她下山回了大鄆城。
在山上憋的久了,宋楚兮這一路上就興致勃勃的,進城之後就從窗戶偷偷的往外瞧熱鬧。
端木岐靠子最裡面的軟榻上閉目養神,也不管她。
馬車行到半路,宋楚兮突然“咦”了一聲,回頭朝他看去,“這好像不是回端木家的路吧?”
端木岐聞言才懶懶的睜開眼,脣角露出一個散漫的笑容,也擡起一指,將窗簾撩開一個縫隙往外瞧了眼,點頭道:“嗯!的確不是!”
宋楚兮狐疑的眨眨眼,看着他臉上愜意又慵懶的表情,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是要回宋家嗎?”
她突然就笑了,“你都跟他們說好了?”
宋亞青那兩兄弟,按理說是怎麼都不可能輕易答應讓她回去的。
“招呼我是打了,至於他們答不答應,就不關我的事了。”端木岐道,這才撐着身子坐起來。
他挪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杯水。
宋楚兮只看他這幅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瞞了自己什麼事的,“你到底做了什麼了?該不會是帶了流氓去威脅他們吧?”
誠然她也不過就是一句調侃。
端木岐面上表情不變,端着手裡茶杯晃了晃,這才忽而輕笑一聲道:“三天前,宋家的三老爺就帶着夫人一起提前進京,準備參加新年的朝賀了。”
從南塘到天京,正常的話,路上要走小半個月左右,就算他們到了天京還有一些關係要打點疏通的,其實十二月再啓程也完全來得及。
但是這一次,宋亞青卻又再提前了半多月的時間。
不言而喻——
就是爲了躲她宋楚兮的。
畢竟宋家和端木家的牽扯十分的複雜,不是隨便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端木岐當初帶走宋楚兮,是經過宋亞青這個一家之主點頭首肯的,而現在他要送人回來——
自然也不能越過這一重去。
只要他不在,宋家無人主事,宋楚兮就輕易進不得他宋家的大門。
這一招用的,也是有夠陰損的。
只不過——
治標不治本。
如果只是爲了這麼拖着的話,宋亞青他不能一直躲在天京不回來,所以他還有後招,是想要趁着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先永絕後患嗎?
宋楚兮的脣畔微揚,緩緩的展露一抹笑,由衷嘆道:“真好!這樣趁虛而入的機會可不容易找啊!”
宋亞青這一次恐怕是要失算了,把宋家這麼偌大的一分家業丟在這裡他就敢獨自遠行?如果她宋楚兮不趁火打劫的話,那就太對不起自己這位叔父的這番算計了。
馬車走的很快,穿街過巷,大約也就只走了半個時辰就停在了宋家的大門口。
們房裡的婆子聽到外面好大的動靜,就趕緊從小門裡探頭出來查看,卻見帶有端木氏族徽的一輛華貴馬車在前,後面還有四輛裝的滿滿的打車一併拐進了巷子,那馬車上,琳琅滿目,大到桌椅梳妝檯,小到古董花瓶物件擺設,應有盡有,看的人眼花繚亂的。
這幾輛車,是進城之後才無聲的融入車隊,跟着一起過來的。
宋楚兮起先並不知道,下車之後看見了,也面不改色。
端木岐這是給她造勢呢,這份排場,自然是越發越好的。
“這是——”那守門的婆子扒在大門口,愣了半天沒有反應過來,這陣仗,不知道是還以爲是置辦年貨嫁妝的呢。
“四小姐回府了,還不開門請小姐進去?”舜瑛和舜瑜從後面的馬車上下來,直接冷聲呵斥。
“四小姐?”那婆子猛地打了個寒戰,這纔回過神來,看向坐在輪椅上的那個華服少女。
整整四年沒見,他是覺得這四小姐和當年像也不像,樣子雖然變了些,但是那眉目,還多少能看出些當年的影子,只是整個人的氣勢都既然不同了。
“愣着幹什麼?還不叫人出來把小姐的行李搬進去?”舜瑜見她不動,就再度冷聲呵斥。
“這——可是三老爺和三夫人都出院門了,不在家,四小姐您看——”那婆子陪了個笑臉,爲難道。
“我是個小輩兒的,難道還要讓三叔和三嬸親自出來接我嗎?”宋楚兮道,美目流盼,盈盈一笑,面上笑容隱隱的透露出她的好脾氣。
門房的人都得了管家的特意囑咐,知道家裡主子的意思,是要將宋楚兮給擋在外頭的。
可是直到宋楚兮開了口,那婆子才被說愣住了。
的確,四小姐是宋家的人,既沒有被逐出族譜也沒有被趕出宋家,就是嫁了人的女人還能回孃家省親呢,這四小姐要回府,他們憑什麼攔着?
那婆子張了張嘴,卻是一時語塞。
宋楚兮於是就不再管她,一招手對後面的人道:“馬上就要過年了,府裡的下人可能都在忙着打掃,你們都來幫忙,把東西給我搬進去,送到東跨院那邊的秋水謝去。”
“是,四小姐!”端木岐是把人手給帶足了的,比起宋家的人,他們對宋楚兮都是言聽計從,當即就開始動手卸車搬東西。
巷子兩邊圍了許多的百姓看熱鬧,那婆子又不敢阻攔不讓他們進門,急的一頭冷汗。
宋楚兮就回頭對端木岐道:“我三叔和三嬸都不在家,不方便招待你,我就不請你進去做了。”
只這麼一來一去的工夫,她倒是變得知書達理起來。
“也好,那我改天再來登門拜訪。”端木岐一笑,也不強求,轉身就上了馬車,先行離開。
宋楚兮長驅直入,輕車熟路的直接帶着舜瑛兩人先回了秋水謝,眼前她在宋家的住處。
宋亞青要講什麼交易或是道義,只能是和端木岐講,她本來就是宋家的人,回來天經地義。
門房那婆子攔不住她,眼珠子轉了轉,就一溜煙的跑去了後院跟老婦人嚴氏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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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烈歡迎我兮迴歸宋家大本營,第二輪屠戮模式開始,宋家的小夥伴兒們準備好作死花樣了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