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悅沒想到僧遙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她被她混身散發出的戾氣嚇到了,瞪大眼睛驚恐地看着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然而,她在內心裡卻更肯定自己的想法。她並不認爲是妖怪冒充了僧遙,她覺得僧遙本來就是妖物。這個想法與小時候發生的一些事情不謀而合,使她心中莫名地有了種成就感。
她就覺得一定是這樣的,等京裡的人來了,就能證明她的想法是正確的了。可她心裡在充滿着,這種揭穿事情真相的慾望的同時,又不希望僧遙真的受到傷害。雖然說她們有七十多年沒見面了,卻並不代表她完全忘記兩人的情誼,她一直把她珍藏在心底最深處。
因爲在僧遙離開之前,是她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那時她臉上還沒這條醜陋的疤痕,走到哪裡她都是最受人注目的焦點。想到這裡,她有些癡迷地看向陸長淵。當年她也曾少女懷春,她的如意郎君就是這副模樣,儀表堂堂,身世不凡。
只可惜她已經老了。
“陸大人,您是朝庭派來的人,可不要傷着自己了。”僧悅離得陸長淵近,她以爲陸長淵不知道僧遙的身份,擔心他受到傷害,便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沒想到她一觸到陸長淵的衣角,就被一隻不知從哪竄出來的狐狸狠狠咬了一口。中年婦人驚巧一聲,擡腳要踢那狐狸,眼前卻出現了一陣迷霧。這陣迷霧把他們嚇得夠嗆,以爲妖怪狂性大發要吃人了,可事實上他們荒誕的想象並沒有成真。濃霧散後,整個大廳裡哪裡還有僧遙和陸長淵的影子。
陸長淵正高高地飛在天上,身後掛着揹着一個大書篋的僧遙。剛纔的那陣霧障是火狐狸放的,身爲狐妖他最擅長的就是施這種迷幻人的法術。這時他真得意洋洋地坐在僧遙的書篋上,一邊向兩人邀功,一邊好奇地朝地下張望。
僧遙雙手圈在陸長淵的脖子上,生怕自己掉了下去:“喂,陸長淵,其實你不是人吧?”
陸長淵頓了頓,問:“怎麼突然這麼問?”
“你要真的是人,怎麼能不借助任何器物御風飛行呢?”最起碼她在龍嶺世家那樣的大家族中,也沒見過幾個能飛的修士,就算能飛也是因爲他們的靈獸是飛行類的妖獸。
陸長淵沒有回答僧遙的疑問,臉上出現了難色:“其實我也不能堅持多久……”
說完他身形一頓,兩人就從高空中急墜下去。僧遙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就聽一陣破風聲之後,兩人狼狽地掛在一棵大樹上。
而在這時候的皇宮中,戚陽侍立在國師身後。門被打開了,急匆匆地進來一個人,半跪在地上:“啓稟大人,城外龍溪村的河灘上墮龍了。”
戚陽聞言神色變了變,國師一臉平靜揮了揮手讓來人推下去。戚陽看着那人離開了,才面有憂色地說:“國師大人,這墮龍可不是什麼好徵兆。”
“墮龍的確不是什麼好徵兆,但這次是天降真雷斬死妖龍,卻是有利於大梁的。”國師從金座上站起來,一步步走到窗邊,指着外面的天空,“你看,這妖龍一死,暴雨即停,否則不知道要淹死多少人。”
“看國師大人的樣子,是早知道這件事了?”
國師點了點頭,道:“我算到那妖龍今日要偷天地氣運飛昇,便降咒於它,至於往後皆是天意。”
戚陽走到窗邊,見那雨果然停了,便問:“那要如何分辨這龍是真龍,還是妖龍?”
“等你修爲提高了自然就能夠看得清了。”國師微微一笑,對他說,“等皇上問你了,你照我的原話說就是了。”
戚陽應了一句,國師揮了揮手道:“好了,我也累了,你先下去吧。”
看着戚陽退下去。國師又把周圍的侍女一一屏退,一個人坐在豪華的金座上,一手支着自己的額頭,半闔着眼睛坐了一會兒。她自然不會告訴戚陽,那條龍不是什麼妖物,它本來是可以成功渡過雷劫的。
今天一早她在皇城中已經感到了異動,當她登上攀雲樓的時候,就看到那道金影騰空而起。那一刻,她腦海裡突然出現一張模糊的臉。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幾乎記不清那人的長像,只記得她在血泊之中一遍又一遍地詛咒她聲音。那聲音像是刻進她腦海裡似的,每當她做夢的時候就出現在她耳邊,不停地提醒着她的存在。如果不是今天,她真要以爲那人陰魂不散一直跟着她身邊。
但無論如何,現在她纔是點龍師。天生點龍師命格又怎麼樣?還不是傻傻地踏進自己的圈套,死在她的手裡了?世上只有她纔有資格成爲點龍師!她絕對不容許第二個點龍師存在,同樣也不會眼看着任何龍經別人之手化爲真龍。於是巨蛇渡劫失敗,千年修爲毀於一旦。
“國師大人!”剛纔離開的那人又回來了,他看着戚陽離開才進來的,不知爲什麼,國師對那小子特別重視,有些事情卻又不讓那小子知道。這次他對國師說,“我們遲了一步,沒有抓到人,到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不見了?”國師一愣,眼神冰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幹什麼吃的?一個喪失靈能的人都抓不到?”
如果不是她不能離開皇城,這事情還用得着派人去做?國師在心中暗恨。
那人急忙跪下去:“國師恕罪!這次是屬下大意了,下次我一定不會讓她逃走!”
“下一次?”國師冷哼一聲,沉聲說,“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你自行下去領罰,剩下的事情我會讓戚陽去做。”
“是。”那人不情願地應了聲,磨磨蹭蹭地似乎還想說什麼。
國師怒道:“還不快滾。”
那人灰溜溜地跑了出來,回頭看了眼已經關緊了的門,低聲罵道:“褚心這個老妖怪,也不知道到底幾歲了,還披着張嫩皮勾引年輕男人。風水輪流轉,就算現在沒人收拾你,總有一天你會自取滅亡的!”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袖子上沾了一隻血蝶。如果他見到了血蝶,他一定會把自己的嘴管得牢牢的,一天也不說一個字。但世上沒有後悔藥,在他回到家時,才明白什麼叫做地獄。
褚心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她手上停了一隻血蝶,輕輕一擡手那血蝶便飛走了。
褚心。到底是有多久,她沒聽人叫過她的名字了?自從她當上大梁的國師,身邊所有人都只會諂媚地喚她國師大人,就算是大梁的最高統治者,當今聖上,也只會叫她褚愛卿。她給那些聽她話奉承她的人高官厚祿,暗地裡指着她名字罵的人她一個也不放過,她以爲她再風光不過了。而今天她身邊的這條狗,總算讓她看清了這些人的真面目。
沒有一個人是真心追隨她的!只有戚陽。褚心想起這個名字,眼底裡有一絲暖意劃過,只有他是拿真心對她的人了。
想罷,她站了起來,從外面叫進來一個人。今天她從血蝶裡看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讓她生出個主意來。有些事情她褚心不能做,戚陽做不了,她可以找人來做。她需要一把足夠鋒利的刀,只要適當的把握,到時承受這個因果的,不會是戚陽,也不會是她自己,而是這把出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