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嶺世家果然十分在意戚陽。他們到東門時,恰巧有人組了隊要進深山尋他,那幾個拋下他的弟子也在隊伍中,被領隊一個年長的弟子訓得頭也擡不起來。
“到底也是國師的人,你們這樣把他扔在深山裡,要是找不到了,就準備自己提着頭去找國師吧!”
僧遙下意識看了戚陽一眼,見他皺了皺眉頭,臉上的神色似乎不大好。年長的弟子一回頭就撞見迎面走來的戚陽,不由一愣,見他不但自己回來了,身邊還帶了個十多歲的少女,奇怪地看了僧遙一眼,卻沒問什麼,轉頭又罵了幾句才吩咐衆人散了。
戚陽的住處在一個非常偏僻的地方,條件卻出乎意料地好。要知道龍嶺世家弟子衆多,在她還在的時候就已經人滿爲患,不得不提高入門的條件,將不少有仙根的人都拒之門外,這才改善了門內的住宿條件。而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居然爲戚陽提供了一座單獨的院子,難怪戚陽如此招人眼紅。
戚陽的情緒不大好,指了間屋子給她就夾着小白虎回自己的房間去了。僧遙看着他的房門緊緊合上了,便在院子裡瞎逛起來。這個院子一共有三間房,除了戚陽的房間,另外還有兩間小的,其中一間似乎是用來裝雜物的,另外一間則是她的臨時住處。
這院子雖說地段偏僻,卻不失清幽,人少些也好,省得有人注意到她。僧遙想着推開房間的門走了進去,空蕩蕩的房間裡只有一口松木箱子,一張小桌,還有一張矮矮的牀。與其說是牀,還不如說是在兩條板凳上鋪的幾塊條狀木板,看上去簡陋極了。
好在僧遙這些年什麼地方都睡過,這對於她根本不算什麼,倒是好奇地打開箱子後,在裡面發現了枕頭和被褥。雖然帶着股黴味,但至少不會挨凍了。僧遙彎了彎嘴角,開始整理起房間,待她出門時天已經徹底黑了。戚陽的房門還是緊關着,裡面沒亮燈,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了。
“吱吱吱……”圍牆外忽然傳來一陣聲響。
聽那聲音有點像陸長淵的狐狸。僧遙帶上門,摸着黑向外走出去,見旁邊黑影一閃連忙跟了上去,那黑影越跑越遠,最後鑽進假山裡不見了。僧遙在假山外猶豫了一會兒,正在她想着是不是要調頭回去的時候,一隻手從假山後伸了出來一把把她扯了進來。
“陸長淵,你怎麼來了?”僧遙一愣,同時鬆了口氣,要不是那熟悉的觸感,她差點就動手了。
“我倒要問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黑暗遮去陸長淵的表情,卻讓他話裡的怒氣更加明顯。
僧遙被他這麼一問,滿肚子的理由怎麼也說不出口,只有張了張嘴,吐出個“我”字。
陸長淵又問:“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僧遙被他問得語塞,更不知道要說什麼。這麼多年她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還真沒意識到要和陸長淵打個招呼。
“我找了你一整天,你卻……”陸長淵見她不答話,心裡更是生氣,“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和戚陽走得太近麼?”
“你不也是褚心的人?又有什麼資格說戚陽?”僧遙蹙眉,“就像你不知從哪裡知道我的名字一樣,你肯定也熟悉我的經歷。那樣的話,你就應該清楚,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什麼事情應該做,什麼事情不應該做。”
陸長淵突然沒了聲響,漆黑之中根本看不見他表情。
僧遙莫名有些煩躁,壓低了聲音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一些:“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情……”
僧遙話還沒說完,只覺得面前一陣風拂過,伸手朝前一探,只摸到一方微暖的石壁。
她愣了愣收回手,往假山外走去。算了,這種事情越少人摻和進來越好,自己不好便罷了,又何苦連累不相關的人。
哪想她剛走到院子前,有一雙小手抓住了她的腿。僧遙被嚇了一跳,定晴一看,原來是變成人形的火狐狸。
僧遙微微勾嘴角,摸了摸他的頭,蹲下身與他平視:“怎麼不和你家主人一起回去?一個人待在這裡,小心被人抓去當了靈寵,修成人形的狐狸精可是非常難得的呢。”
火狐狸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似乎不能完全理解僧遙話裡的意思。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陣,還是僧遙敗下陣來,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僧遙蹲得兩腿發麻,直起身子直到一半,忽然聽火狐狸結結巴巴地說:“主人爲了找……遙遙和山裡的老妖怪打架……受傷了。”
“陸長淵受傷了?”僧遙猛得又蹲下來,捧住火狐狸的臉問。
火狐狸點了點頭,下一刻就被僧遙提起來,朝假山那邊飛奔回去。火狐狸被一嚇,“吱”的一聲變了回去,僧遙乾脆把它抱在懷裡一路衝了過去。
但假山這邊空蕩蕩的,哪裡還有陸長淵的影子。僧遙急忙讓火狐狸嗅着陸長淵的味道追上了去,沒跑多遠就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在前方東倒西歪地“走”着。
“陸長淵!”僧遙叫了句,伸手去拉那人,觸手卻是一陣冰冷的涼意,猛得一看居然是隻吐着長舌頭的吊死鬼。
僧遙一個尖叫噎在喉嚨裡沒叫出來,就見一道銀光劈了過來,那吊死鬼嚇得一溜煙不見了。
“沒事吧?”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陸長淵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僧遙猛地回頭一頭扎進他懷裡,雙手牢牢圈住他的腰。
陸長淵整個人僵住了,本來他還生着僧遙的氣,被她這麼猛地抱住,不由心軟:“僧遙,你……”
僧遙把整張臉貼在陸長淵胸膛上,鼻間瀰漫着他袍子上草木和泥土的氣息,卻分外好聞:“陸長淵,你爲什麼還不告訴我你接近我的原因?”
陸長淵頓了頓,嘆氣:“還沒到時候,等時機一到,我一定會告訴你所有事情。”
陸長淵感覺胸口有一小片溫溼,他猶豫了一下攬住僧遙,輕聲道:“和我回去吧,我會保護你。”
“傷到哪了?”僧遙沉默了會兒問。
陸長淵垂下眼簾:“小傷,在手臂上。”
僧遙在龍溪村時,天賦太早展露,從小到大也只有僧悅敢和她玩。父母怕她惹來災禍,輕易地把她交給了顧先生。後來在龍嶺山莊也是這樣,無論她幾天不出現,都不會有人來找她,包括她視爲摯友的褚心。那時的她哪裡想過,這些人只因爲顧先生的名頭,不得不將她供起來,卻又嫉恨着她超羣的能力。她不禁憎恨起自己的愚蠢,如果她稍稍聰明一些,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現在想起來,似乎從來沒有人會像陸長淵這樣在意她。不要再對她好了,哪怕是虛情假意,不然她怕自己會忍不住相信他,就像當年相信褚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