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忍多久?”她輕聲的問道。
他頓時擡頭看她,眼中佈滿深情,“明天。”
她頓時高懸的心跌落在地,狠狠的被砸碎,她深深凝望着他,脣角淡出一抹自嘲的笑,早該知道,卻仍舊抱着幻想。
笑自己竟如此癡傻。
明天,真的是明天,明天過後就會好了,明天過後便一切都結束了......
明天過後,也許她也就死了。
可是,她能怨恨嗎?
不能,他是那樣的耀眼奪目,是那樣的早早在上遙不可及,而他卻給了她最美好的回憶,給了她最幸福的時光。
即使,今日他不再要她,可是她心中仍舊充滿感激。
十七年的歲月中,只有這一年多的時光纔是她想要珍惜的。
她沒有在說話,由着他將她的傷口清理乾淨,又上了藥。
她擡頭看着他,”謝謝你!”
他疑惑,她繼續說道,“聽說凝兒的臉疾已經開始好轉了。”他恍然,隨後說道,“朕答應過你的事,都會辦到。”
她忍不住問道,“你曾經說過只愛我,也是嗎?”
他幽深的眼眸中,讓人看不住一絲情緒,正在她以爲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的聲音卻傳來,“是。”
她笑,轉頭嚥下眼中的淚,她願意相信。
哪怕那道聖旨以下,她去仍舊願意相信。
他扭過她的臉,“萱兒,回去吧。”
她站起身子,退後兩步,他正驚詫這一次她如此乖順聽話,卻見她噗通跪倒在他的腳下,“你這是幹什麼?”
“求你饒恕鬱姐姐吧!”她悲泣的伏在地上。
他頓時心頭薄怒,“你的心裡從來都只是爲了那些不相干的人活着是嗎?”
闖長春殿,又闖進這裡,都是爲了別人。
她聽出他的憤怒卻仍舊不肯起身,“皇上,求您開恩。鬱姐姐只是想平安的生下您的骨肉,並不是存心欺君啊。”
他旋即退出她的身邊,做到龍牀上看着她,冷冷的眸光中帶着幾分慍怒,“海藍萱,不是朕一再縱然你,你就可以爲所欲爲。”
她依舊不肯起身,回道,“臣妾只要皇上答應這一件事,便從此不會再有任何要求。”
他眼眸驟緊,心中一沉,“在你心中她們每一個人都比朕重要是不是?”
她驀然擡頭,含淚搖頭,“不是這樣的,在我的心中,最愛的是皇上,如果有一天您有任何危險,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辭。”
他脣邊帶起一絲笑容,“你知道的,不會有那麼一天所以才這麼說的,是嗎?”
她面色驚詫,眼眸中流轉着失望隨淚流下,他竟如此不信她?
他雙手垂在身側,“回去吧,你也知道君無戲言,朕說下過的旨意,便不會收回。”
掌心傳來一陣刺痛,卻遠不及心中的萬分之一,她心中一沉,跪爬到他的身邊,手拂上他的腿,“雲郎,就當是萱兒臨死前的最後一個請求,你答應我好不好!”
她說的聲淚俱下,他卻驚訝不已,雙手抓住她的肩頭,“胡說什麼?誰說你會死?”
他的手用力過大,肩頭猶如火燒般灼疼,她眉頭緊皺忍着沒有叫出聲,淚水珍珠般滑落在臉頰,“那道聖旨不就是最好的審判,你已經不要我了?”
他聲音微厲,“那不過是去璃海的旨意,怎麼會死?”
她輕笑
一聲,“你不相信我了,即使當真可以去到璃海,可是證明我的清白,還有意義嗎?我只怕也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他頓時焦急,厲聲說道,“朕沒有不信你.......”
她愣怔,定定的看着他,此時外面卻傳來千燕寒的聲音,“皇上,麗嬪娘娘來了。”
他的話未說完當即頓住,忘了眼外面沉聲說道,“知道了,朕馬上就出來。”
他看看她,然後湊到她的跟前,她卻好似還未清醒,依舊陷在他那句未說完的話裡,他在她耳畔輕輕說道,“你快走,別讓她發現你。”
拉着她的手來到了牀邊,他寢殿的窗戶是鑲金雕龍的,十分大氣恢宏,一般將窗戶推開,她身子一輕待到自己反映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被他窗中扔出去。
雖然,那窗戶不高,雖然那地下平坦,雖然,他沒有多用力......
可是她卻痛徹心扉,坐在地上的瞬間彷彿渾身的骨頭都碎裂了,每一道經絡都斷掉了,疼的刺骨。
她擡眼看他,他的臉卻快速隱與眼前,連關上窗戶都那麼迅速沒有一絲的猶豫。
心中剛剛被他那句朕信你而帶起的一絲溫暖,瞬間凍結成冰。
一切不過是她的癡念,他不在意她了。也許從未在意過!
身上一暖,一雙手將她扶起,她驚訝的抓過頭,隨後眼眸黯淡。是啊,今日與自己這道聖旨同時下的還有一道麗嬪隨侍皇帝遠行的。
此時,她們正是要琴瑟和鳴,暢談三日後出宮的愜意與細則吧。
千燕寒蹙眉說道,“小主,您沒事吧?”
她蒼白的臉上綻放一個無力的微笑,搖搖頭,她站直身子然後慢慢的走向正殿。
悲涼的感覺將全身都暈染的冰涼如水,沒有一點溫度,千燕寒擔憂的看着她,臉色慘白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不知何時微風乍起,將她的一身雪衣吹得上下翻飛,看着她卻愈加覺得虛幻飄渺,彷彿本就不屬於這個塵世的一縷幽魂,瞬間就會煙消雲散了。
千燕寒緊跟在她的身後,突然扶住她將要跌倒的身子,她卻掙扎着站起,拒絕他的攙扶。
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搖頭,往日俊美的臉上帶着死灰便沉寂,讓人覺得毛骨肅然。
“小主,皇上早就傳了麗嬪......別怪皇上.....”他本想解釋些什麼,可是卻覺得滑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人生就是這樣,相同的話與不同的人口中說出,便興許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意思。
他知道此刻自己無論說什麼,都無法撫平她此刻心中的傷痛和失望。
那些話,一定要當事人親口說才行。
來到大殿,卻不見葉海的身影,他說道,“奴才以爲今日小主不會回去了,所以就讓葉海姑娘先回宮了。沒想到......
她搖頭,繼而點頭,隨後慢慢的拖着毫無知覺的身子走出中天殿。
也好,葉海若是看到她這般模樣,不知道會有多心疼!
千燕寒護着她,一路走到中天殿外,”小主,奴才今日有事在身,送不了小主了,奴才遣小丁子護送小主回去。”
傳來了轎子,她已經走了很遠了,對於他的話她置若罔聞,眼中裝滿慘痛的裂痛只想快點離開這裡。
千燕寒趕緊命人將轎子擡過去,可是無論小丁子怎麼勸說,她都不肯上轎。
無奈,轎子只能跟在她的後頭。
她卻突然轉回頭,之前的水眸此刻血紅一片,蒼白的脣瑟縮不止,嘶吼劃破寂靜的夜,“你們滾.....滾......都滾......”
她猶如一頭着了魔的猛獸,撕扯着轎子,驅趕着身後跟隨她的太監,轎伕。
他們從未見過着這樣瘋狂的女人,彷彿瘋了一般,誰也不敢再靠近,放下轎子跑開了老遠。
“不許,再跟着我!”
她咬牙說道。
小丁子是奉了千燕寒的命令,不敢回去,見她轉頭邁開腳步,便瑟縮着又跟上。
她卻突然轉身,瘋了般的跑回去,小丁子頓時嚇得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閉上眼睛等着她靠近,心裡想着會是怎樣的一番廝打。
只聽一聲悶響,竟是她撞到了轎子上,慘白的容顏上緩緩留下一道腥紅,觸目驚心。
小丁子,與轎伕趕緊都跪倒在地,頭上一陣眩暈她硬是慢慢站起身子,輕輕的笑道,“你們若是再跟着我,我便死在這裡。”
小丁子,頓時心中惶恐之極,“小主饒命,奴才們不敢跟着小主了。”
她才恍惚着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這一次,果然沒有人再敢多邁一步,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夜色中,他們仍舊跪在地上心有餘悸,戰戰兢兢。
陰沉的天,此時竟然放了晴,一輪明月脫雲而出,綻放皎潔的光芒投向大地。
清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越發覺得詭異。
尤其是額間的那道腥紅,襯着此時死白的容顏。
酸澀的滋味一次次的涌進眼底,淚還未流下卻已經乾涸,胸口處彷彿有一把重錘在狠狠鑿着,冰碎漫天,透心的涼。
雪白間,不見悲傷,流下的卻是讓人觸目的豔紅。
她將手緊緊呃在喉間,逼着自己不哭出聲來。
所有的悲傷,痛苦,在這一刻都如同碎冰凝結在心口。
窒息,不知道是自己將自己掐的窒息,還是抵不住心中的傷口,疼的窒息。
他急切的關心,溫柔的呵護,此時一遍一遍浮現在眼前,猶如一把滿是荊棘的利刃,劃過腦海。
怎麼能,他怎麼能,如此殘忍。
先將人置身冰窖,再拉起來慢慢焐熱,剛剛死而復生又再重重的推下深淵。
她無法理解,他爲什麼要如此對她。
縱然再不相信她,再責怪她,已經將她判了死刑了,已經要將她趕出皇城,趕出他的世界了,還不夠嗎?
爲什麼,要這樣殘忍?
爲了別的女人,而將她自窗戶拋出,毫不猶豫。
他的不猶豫,足以讓她奔潰。
從前他說,無論他在誰的身邊,她都是他最愛的人。
可是,只因爲那個女人來了,他便如此殘忍的對她......
跌坐在地上,她終於泣不成聲,揪着胸口的手緊緊用力,窒息的脹痛讓她無法呼吸,仰頭嘶吼,彷彿要將身體中的痛苦都一併喊出。
她多麼傻,竟然以爲自己能在一個帝王身上找到真愛,竟然以爲高高在上的君王會爲了她一個人而放棄整片花海,竟然如此天真。
真心......在這後宮中是最不值錢的東西,而她竟然傻傻的以爲自己付出了真心,便會得到真心。
她蜷縮着身子倒在地上,那麼無助而可憐,渺小而無奈。
淚水滴滴滾入泥土,暈溼了大片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