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不冷、雨未下。
黎米和孟宇中途不減速便一路往回走,很快就回到了國貿區。中途黎米也記不清手機響了多少次了,孟宇叫不要接電話,黎米也就照做着。
那時候黎米一直認爲這是可以最直接見證兄弟連心的時候——後來也是見證了,雖然和黎米最初想的並不一樣。
回到國貿之後,孟宇說:“接電話吧。”
黎米接了電話,起亞女再次問了地點。黎米這時還沒有反應過來,於是老老實實地說了現在的地點。但這次起亞女似乎急於要錢,所以沒罵人,再三要求黎米等在原地。
黎米問孟宇:“怎麼辦?”
孟宇指點江山般詳細定製了衆多的逃跑計劃,這過程慷慨激昂仿若一名大將軍。但後來想想這可都行不通——或者說如果可行的話就不用逃跑了。黎米彷彿明白了什麼,心想一場大戰即將到來。而當這些計劃定完後,孟宇說——
“我困了,要回家睡覺。”
“什麼?!”黎米以爲孟宇在開玩笑,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現在的時間是午夜12:00,很可能有個**煩擺在眼前,而自己在TK最好的兄弟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但不等黎米思考,孟宇已經放下騎回來的GT,坐上一輛出租車走了。顯然孟宇只會爲妹妹兩肋插刀,爲女生打個電話。對於朋友他並不是很看重的。
於是黎米站在國貿最冷清的地方,一個路燈照不到的角落,守着自己的灰色迅鷹和綿羊GT。如果不是GT也停在這裡,黎米寧願相信孟宇完全不知道這件事。而現在,黎米也感覺好像是自己騎着迅鷹、再扛着GT跑到了這麼遠的地方來一樣。
但是如之前所提到的,這天還是見證兄弟連心的一天,只是和黎米一開始所想的不太一樣罷了。
五分鐘後,楊揚接到了黎米的電話。之後驃騎衝進了夜色中。
但在黎米放下電話的同時,遠方一輛起亞K3駛來了。
在黎米之後的生命中,遠方駛來過奧迪A8、豐田Supra、奔馳SL 65 AMG、甚至法拉利458,無論是什麼,都比眼前這輛毫不起眼起亞K3值得紀念。所以到後來,黎米自己也忘了這件事情與什麼車有關——但是黎米會記住這一天。
起亞K3停在了黎米麪前,黎米一看車地盤被壓的很低,目測車裡四個人全部坐滿……但是黎米猜錯了,因爲隨後便從車上連滾帶爬衝出來了六個人。
當頭的人一頭短髮戴着眼鏡,看起來並無殺氣但從他那雙外凸的大眼睛和眉宇間狡詐的神情表現得便是較真勁十足。只見他清了清嗓,說到:“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剛纔跟我說在新世紀大橋,現在又要我跑國貿,想玩我是吧?”雖然帶着不是本地的口音,但語氣咄咄逼人,一點都不像外地人的樣子。
聽說曾有一幫外地土豪來到蔑都,控制房地產、餐飲、夜店、色情文化,把蔑都發展成了繁華的城市。然後他們控制市場、哄擡物價,然後宰自己家鄉來的遊客……但他們是哪裡人,誰也不知道。
黎米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時候大眼睛男又發話了:“我告訴你,我妹妹這可是名車!今兒這事,3000!沒得商量!”
黎米一皺眉:“這也太貴了吧。”
其實到了2018年,黎米也同樣一皺眉說了這話,然後對方就妥協了——那時候黎米一皺眉就說明要揍人了。但在這次,黎米的皺眉是因爲他的害怕和老實。既然黎米是老實人,大眼睛男自然要欺負一下。於是大眼睛男又道:“就貴了咋地!你個土鱉知不知道這是輛什麼車?”
“起亞-K3,韓國品牌。競爭對手是現代朗動。新車報價應該10萬左右,但你這款看起來有點舊,而且是最低配。”黎米很專業地說道。
大眼睛男一驚,這傢伙還是很懂車的。不過再懂車也是個老實人性格,還是可以欺負下。於是立刻拿出黑幫老大的氣勢,惡狠狠地道:“要麼給錢,要麼……呵呵,你自己看着辦!”
黎米呆在原地,不知道怎麼看着辦纔好,只好點上一根菸冷靜下,時間就在這樣的沉默中過了幾分鐘。
幾分鐘後,黎米踩滅菸頭。這些人到此已經明白——這個老實人妥協了。實際上也是如此,但是黎米也抱着一點點希望的——等楊揚趕到。
事實證明黎米的希望沒有落空,就在黎米踩滅菸頭的一瞬間,耳邊響起了3000W大電機的嘶叫聲!
黎米眼睛一亮,救兵到了!
大眼睛男也意識到了什麼,忙說道:“趕緊的!別磨嘰,要不咱去叫警察?”——當然他也知道叫警察是沒用的,一方面早就離開了現場,另一方面這麼小的刮擦警察通常建議是去洗車場打個蠟就消掉了。
黎米搖了搖頭:“再等等吧……”
其實也不用等了,因爲黎米一句話還沒說完,楊揚就騎着驃騎出現了。
楊揚看起來比黎米更有氣勢,當然這也得益於他看着比較帥。要知道一個人要配得上“帥”這個詞是很不容易的,如果經常被欺壓或者從小很貧困,那即使五官和身材都很好,氣勢上也會低一截。所以楊揚只要看起來就知道不是隨便可以欺負的那種人,因爲他是真的帥。
楊揚從車上下來,看了下那輛白色起亞K3,想了想說道:“這車居然還有人買啊!”
其實楊揚並不懂這車多少錢,不過他記得黎米初中時曾經說——輪子越大的車越值錢。雖然這句話不完全對,但在現在,面對僅僅比驃騎13寸電機大一點點的15寸小輪低配起亞K3,楊揚是猜對了。
一上來就先鄙視了這輛車,也讓大眼睛男有點小驚慌,怎麼又來個懂車的?但考慮到楊揚再厲害不過只是一個人,加上黎米那種戰鬥力忽略不計的老實人,而自己這邊有6個人,所以大眼睛男的氣勢也沒有削減多少。立刻不承讓地迴應道:“我妹妹喜歡你管得着嗎?甭廢話,賠錢!”
“我沒意見,但……”楊揚說着突然停住,然後微微一笑,“就是不知道他們怎麼說。”隨後側身讓開,身後一瞬間亮起了三盞車燈!
那一瞬間黎米差點就瞎了,一種無言的感動。就這樣,三個人從燈光中走出來。這三個人黎米是認識的,正是“荒地武裝”樂隊的隊長兼吉他手蔡有博、鼓手葉統、主唱徐碩。
“這飛機頭是我見過最稱職的朋友了。”蔡有博說着,從背後掏出一根鋼管。
“還好你有事沒事喜歡話癆,動不動發微博,我們才能認出那臺驃騎。”徐碩說着,邊擺弄着手裡的砍刀。
“要不然,我肯定會把飛機頭揍一頓,因爲他颳了我的車。”葉統說着,左右掰了掰手指——他從不喜歡拿棍子敲來敲去或者拿刀砍來砍去的,所以葉統套上手指虎……
友情和愛情一樣,必須禁得起患難又享得了繁華。現在有的人共享繁華但遇到問題總會做鳥獸散,以後也會有的人共度艱苦卻在利益面前翻臉。如果沒有義氣只會自我保護,又能算作什麼人物?
此時電影結束,回憶也告了一段落。
李川問黎米:“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麼?”
黎米說:“只要能開跑車,做什麼都可以。我喜歡車,真的很喜歡。我會說上次開那輛爛車害我玩上癮了嗎?顯然不會嘛!”
——這件事黎米現在會說,但過幾年後,黎米絕不會在各個高富帥面前承認自己開得第一輛車居然是一輛廉價醜陋的韓國車的。
但在那時,黎米着實興奮了一陣子。
那天,蔡有博從頭到尾都沒有打人,徐碩也只是虛張聲勢。這倆人花了3分鐘砸碎了起亞K3所有的玻璃——包括後視鏡玻璃和車燈玻璃。3分鐘後,除了大眼睛男,其他人都趴在了地上。
然後葉統從大眼睛男的口袋裡掏出車鑰匙打開了車門,將大眼睛男的腦袋伸到車門框上開始砸門……
——但這不是結束。
“1、2、3、4、5……”當葉統數到13,也用車門砸了大眼睛男13下。然後葉統鬆開了手。
楊揚問黎米:“你不是一直說想開車嗎?”
黎米點頭。
於是葉統把鑰匙插在了車上,點火啓動。
於是當蔡有博抽完一根菸後,黎米才把起亞K3在濱海大道跑了第二圈回來。
“記得那一天,我認識到什麼人才是兄弟。”多年後,35歲的黎米是這樣對他的妻子說這事的。不過他隱瞞了李川,所以爲了讓故事真實,又補充(謊言)道——
“我也認識到了沒什麼車技,就不要亂玩車,還好那天我騎電動車只是撞到了起亞K3,如果是撞到了福特猛禽,那我就被碾成泥了。”
黎米的妻子抱着個巨大的枕頭,從牀的一頭滾到了牀的另一頭。她有這種表現,那麼顯然對這事不怎麼感興趣。
“唉……多大的人了你還賣萌。算了,我們去接孩子們吧。”黎米從牀頭櫃的掛鉤上取出兩把車鑰匙,將其中一把扔給妻子。轉過身穿上了黑襯衫和灰色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