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姑姑近來的胃口,,怎麼樣?”我攪弄着盤子裡幾片生菜,向梅姨開問。
梅姨的眼光落在我的臉上,而後利落地掃到我的碗裡,我才發覺自己這個動作多麼無禮---這無疑是在告訴做飯的人,--你的飯不好吃,所以我才這樣弄。
我趕緊停下動作,掃到梅姨的眼光時居然感到有點害怕,於是喝了幾口鮑魚湯才鎮定下來。
“老夫人她啊---”梅姨一邊拿溼巾擦掉姑姑嘴角流下的湯汁,一邊和氣地說:“最近總說吃不下,有時還鬧脾氣。”
“所以我特意去諮詢了醫生,也儘量做一些老夫人愛吃的東西。”
“這些你怎麼不跟我和方榷說呢?”我是突然有的疑問,這些可都不是小問題啊,我不問的話,梅姨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提?
梅姨的笑容凝固了一下,手裡的勺子停在半空中,而後她尷尬地笑笑,伸手擦擦自己額頭的汗,才把勺子放下來。
“你和方總平時不都很忙嘛,我也不好意思去打擾你們。”
好像是這樣,梅姨雖然和我們住在一起,但得知方榷不喜歡外人在家裡,便儘量少出現在他面前,但都會把自己的工作完成。
我記得他總是在方榷回來之前把飯都做好擺上餐桌,房間也都通通收拾好,儘量不在家裡出現她的痕跡。
而方榷對此也沒說什麼。
我想這樣雖然有點奇怪,但既然是爲了照顧到方榷,也就沒有去多話。
如今梅姨躲我們躲到連姑姑的真實情況都不和我們彙報了?
這可不太行哦。
我儘量不帶着斥責地口吻開口道:“梅姨,謝謝你對我們的理解,只是,我希望以後無論我們多忙,你都能如實及時地和我們彙報姑姑的身體狀況,好麼?”
我好像虛僞起來了,我明明是在要求她,卻用的是好麼--這個詞。
我本來應該用--你明白了沒,知道了麼,這一類的詞。
但我沒有。
也許因爲在我心裡,梅姨不只是一個家政保姆,也不只是一個幫工吧。
“夫人,我知道了,可是。。。”她面露難色,我突然有點不悅--難道我這樣說話爲難你了麼?
“可是什麼?”我的語氣好像有點暴露情緒了。
“可是,,,夫人,我不知道這句話該講還是不該講。。”她低下頭去,顯露出一絲卑微的樣子。
她好像只有在這個時候纔像個僕人。
“你說吧。”
“夫人--不會在意吧?”她的眼皮擡起來看了我一眼,又重新把不安的眼光落到了桌上的菜餚上。
“看你說的是什麼,說吧,你要是不說,我會更在意。”
“夫人,是不是因爲不信任我,纔要我和你彙報?”她終於擡起頭來正視着我。
我看到她的眼裡帶着一點委屈,語氣有似乎有些埋怨。
我真快氣過去,我都沒埋怨你什麼都不對我們說,你倒是埋怨起我不信任你了。
我搖搖頭,說:“梅姨,你在想什麼呢?”
此刻我的肚子叫了一聲,我終於感到有點餓了,於是往嘴裡扒了幾口飯,纔回答:“你也太敏感了,梅姨,我要是不信任你,我又怎麼會僱傭你呢?”
“可僱傭我的人是方總。”
“那這樣說好麼--我要是不相信你,就不會同意方榷僱傭你了。”
她寂靜了幾秒鐘,而後又重新開始細心地喂姑姑吃飯。
“好吧,我知道了夫人,別的我不在乎,夫人信任我纔是最重要的。”
我笑道:“別的你可不能不在乎,姑姑她你可以好好照料着。”
“知道了啦,夫人,你儘管放心!”她蠻有信心地說着。
我這才放下心來。
之後我們又聊了一點無關痛癢的八卦,而後梅姨送姑姑回房間睡午覺,我也回了自己的臥室,就那樣躺在牀上。
我沒辦法什麼都不想,事情太多,我需要一件一件在腦子裡弄清思路。
真的難以置信,我居然一直就那麼保持着一個姿勢躺到了晚上,整個房間一片黑暗,我懶得爬上去開燈。
梅姨過來敲過幾次門,但都被我打發走了。
我感到渾身無力,只想這樣靜靜地躺着,什麼都不做地躺着。
直到方榷回家。
他進來的時候只打開了門廊的小黃燈,而後好像連衣服都沒有脫,就在我身邊靜靜地跟着我躺下來了。
我們都沒有說話,飄窗沒有關,所以外面的冷風肆無忌憚地猛灌進來,我有些冷,但沒人起身關窗。
“方榷啊,上去關一下窗吧。”我平和地說。
耳邊的呼吸聲停止了一下,接着是方榷在黑暗中起身的聲音,而後是關窗戶的聲音和拉窗簾的聲音。
本來還有外面夜景透進來的一點點光,現在被方榷拉了窗簾,整個房間完完全全地陷入了黑暗。
他又重新躺下了,這次離得我近了一些,我感到他的頭髮在蹭我的肩膀,但也僅僅止於此,他沒有再靠近。
“過來吧,我抱一下。”我話音剛落,這貨像小狗狗一樣猛地撲入我懷裡,差點把我嚇死。
方榷的身子跟暖爐一樣。
我把手指差入他的頭髮裡,隨意揉了幾下,用食指卷着他後腦勺上的頭髮,鬆開又重新卷,再鬆開。
“你今天沒來。”他把頭悶在我懷裡,不悅地說。
“你先別這樣說話,我很癢的。”雖然隔着薄薄的衣服,但他的呼吸打在上面還是讓我的胸口很癢。
他這才調整了姿勢,雖然嘴脣對着空氣了,整個人卻像考拉一樣抱着我不撒手。
“喂喂--你這樣我動不了啊喂--”我拍拍他的頭,簡直哭笑不得。
“就這樣,好麼,就這樣。”他好像要哭出來似地,悶悶不樂地說。
那麼好吧,爲了不弄哭一隻小狗狗,我只好暫時委屈一下我自己了。
“你今天爲什麼不來。”他還是問了。
“你生氣了嗎?”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有點。”
騙人,方榷的生氣,從來不會只是有點。
這個有點是騙我的。
“方榷。我現在有點亂,你先給我點時間好麼?”我特意用軟軟的語氣說,聲音出奇地低,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黑暗吞噬。
“不可以。”
空氣又重新安靜起來,我們都不說話了。
方榷把我抱得更緊了,我低頭親他,之後便望着一片黑暗發呆。
許久我才說::“爲什麼不可以。”
這個一個用肯定語氣說出來的疑問句。
“我現在--很需要你。”他回答得好快,好像怕我沒聽到似的,他又重複了一遍。
“我很需要你---你不知道麼。”
“方榷,我怎麼會不知道呢?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可我不能僅僅因爲你需要我就不明是非了啊。
我沒辦法做到和你一起錯下去,去傷害一個無辜的人。
真相一定不是這樣的,一定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