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方榷答應我,會再深入調查這件事,暫時不會對秋暝採取措施。
我聽完之後還是感到有些擔憂,因爲只是--暫時而已。
說明方榷還是不相信秋暝,而我的話他聽不進去。
或者說我沒有這個能力去說服方榷來相信我的看法。
而秋暝對這一切都還被矇在鼓裡。
時間過去了一週,雖然方榷看上去好像對秋暝的事暫且擱置了,但今天我從助理於甜甜那裡逼問到--方榷一直都在派人監視秋暝,這幾天更甚。
我疑惑:“可是我之前去看秋暝,都沒有在醫院發現任何方榷的眼線啊。”
“方總他---會提前告訴手下--若是你來的話,他們都會暫時撤離,不讓你懷疑半分。”
這麼幼稚的麼,方榷?
不是,這個助理怎麼自從上次背叛過方榷一次之後,就越來越放飛自我了?這麼大方的告訴,還說的完完整整,明明白白,我倒是有些不敢相信了。
方榷不像是會做這些事情的人。
不過我也沒表現出對於甜甜助理的半點懷疑。
我們的信任好不容易建立起來,我這時候跳出來懷疑他,簡直蠢透了。
“嗯,好, 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夫人,不相信?”
“啊,沒有啊,我信我信。”我心虛地回答,因爲其實我實在不相信方榷會有這麼幼稚的舉動。
就爲了瞞住我?
可他已經答應我不會對秋暝出手了啊。
“夫人看上去不像相信的樣子。”助理從後視鏡看向我,他的墨鏡反着光,以至於我看不太清他的臉,眼睛也被刺痛了,只好低下頭去作罷。
再解釋也是徒勞,我便沉默不語,默默看着車窗外毫無美感可言的景色----但至少給我的視線找了個合適的着落點。
我腿上放着用藍色格子布包裹着的長方形便當盒,那是我專門給秋暝帶的點心--幾個草莓紙杯蛋糕和幾塊曲奇,都是我親自烘烤的。
本來想自己照着網絡上的教程來,但梅姨怕我把廚房炸了,於是親自教我。
也多虧了她,我才能如此成功地做出想要的草莓蛋糕和曲奇。
如果是我自己,估計把買來的材料都浪費完了還烤不出一塊成形的蛋糕呢。
沒辦法,這一點上我遺傳了姑姑--我們都是當之無愧的烹飪白癡。
這麼想着,車子緩緩停在了醫院門口。
“夫人,信與不信,你自己去看看便是了。”助理意味深長地說。
而後他轉變語氣,又用之前那種機器人似的口吻跟我說:“夫人,下午三點我過來接你。”
毫無疑問這大概是方榷交代的。
他不讓我在醫院呆太久。
我看看手錶,現在已經一點多快兩點了。
那可不行。
“四點半吧,你四點半過來。”我淡淡地說,語氣裡帶着不可抗拒的威嚴。
助理帶着黑色手套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緊緊按着方向盤,而後又鬆開,說:“那好,夫人。”
話音剛落,他便利落地下車幫我打開車門,機械地不帶任何感情地,訓練有素地說:“夫人,小心頭。”
“記得準時來接我哦。”我揮揮手,他筆直地站在車前拘謹地衝我點點頭。
我心情愉快地拎着便當盒乘電梯往秋暝的病房去。
因爲這幾天姑姑的情況不太好,我幾乎都在家裡寸步不離地跟着她,所以根本抽不出時間來看秋暝。
這麼多天沒見,我們也沒有怎麼通過電話,不知道他現在恢復如何了。
我哼着歌走出電梯,在秋暝所在病房的走廊上根本沒看到什麼助理所說的看守的人。
直到我打開病房的門,仍沒看到方榷的人在這附近。
所以是真的有然後躲開了,還是壓根就沒有人在監視秋暝呢。
我不再去想。
我進去的時候,秋暝正坐在病牀上看窗外的景色。
“啦啦,看誰來了?”我笑着衝他走過去,故意用古怪的語調跟他說話。
秋暝好似被我嚇到了,他聳了一下肩膀,才轉過身來看我。
“啊禮,你來了。”他溫和地微笑着,臉上有了些血色,雖然還是有點憔悴,但至少比之前好了許多。
“秋暝,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我把便當盒在他面前晃了晃,而後隨手拉過旁邊的椅子在他牀邊坐下。
“這是---”說話間他已經動手把牀上自帶的吃飯的桌子拉過來擺在了面前。
“這是我自己做的哦。”我把便當盒放在了桌上,而後解開布,打開之後聞到了滿滿的草莓甜味和曲奇的牛奶味。
“啊禮,你怎麼會想到給我帶這個。”秋暝一邊說話,一邊拿起一個草莓蛋糕咬了一口。
我期待地看着他,“怎麼樣怎麼樣?”
“嗯,還不錯。”
這麼中肯,果然很秋暝。
我自己也拿了一塊放入口中,“什麼嘛,哪裡是還不錯了,這簡直美味到家了呢,我的老夥計。”我故意學着外國片的翻譯腔說話,秋暝輕易被我逗笑了。
“我想,生病的時候吃點甜甜的東西,心情會好一點,所以就學做了一些給你帶過來。”我抽出一張紙擦掉食指的奶油。
奶油的威力還挺大,即使擦掉了,我的手指依舊油膩膩的,好不舒服。
“嗯,謝謝你。”他淡淡地說,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能看出---秋暝有點不開心。
“發生什麼了麼?”我雖然早有預感,但還是問了這句話,並且在心裡祈禱不要是那件事。
秋暝沒有馬上回答我的話,而後偏過頭來看我,發出帶着疑惑的一聲“嗯?”
“我感覺你不是很開心。”我聳了一下肩膀。
“啊禮,曲奇也很好吃呢。”秋暝拿起便當盒裡已經有些發軟的藍莓曲奇餅乾,扔到嘴裡發出有些誇張的咀嚼音--就像動漫裡的人物一樣。
“你跟我說說吧,秋暝。”我乞求一般地看着他。
無論是什麼,我總希望他能跟我說說,什麼都好。
這纔是我來這裡的意義啊。
“啊禮,你說,人爲什麼要活着?”他用食指和拇指一點一點地捏起另一隻手手上的餅乾屑,把他們一併放回便當盒中。
我抽出一張溼巾遞給他擦手,但他沒有接,只是繼續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一點點地捏着餅乾屑,他只是不斷地重複着這個動作。
直到手上沒有一點餅乾屑可以捏了,他把十指扣在一起,緊緊地按着手背,用力得指甲發白。
我沒有過多思考,只是如實回答:“我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
空氣中安靜了幾秒,過了許久,窗戶邊上突然飛來一隻黑色的小鳥,正站在欄杆上向房間裡面探着腦袋,好奇地看着我們,嘴裡啾啾揪地叫着,聲音還挺悅耳。
鳥叫聲充斥了整個房間,直到小鳥飛走了,我們其中一人才開口。
“那你現在思考一下。”是秋暝的聲音。
他接着補充了一句:“明明我們最後都會死,可爲什麼還要活着。”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如果是別人,換做任何一個人問我這個問題,我都會認爲這是他在自殺的前一秒在向我求助。
如果我不好好回答,如果我的回答不夠正面,不足夠積極向上,那麼對方會因爲我的回答真的命赴黃泉。
然後我會把錯歸咎在自己身上。
爲什麼不多花點心思去鼓勵他,爲什麼不多點耐心去安慰他,去思考他的話背後的絕望有多深。
但如果是秋暝,那麼我會很放心。
他再怎麼樣都不會選擇以這種方式離開我們。
他從來不是這樣的一個人。
我真的按照他說的,思考了好久,久到我懷疑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世紀。
“大概,我們都渴望被愛吧,而死了就感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