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們學校的普通班---顧名思義,就是最普通的班級--也就是年紀倒數們的聚集地。
去之前我就預想過了,但事實證明,我的想象力還是差了一些。
我沒想到會這個糟糕。
可以這麼說,這根本就不算是一個班級,或者乾脆說,它只是一個無名的,吵鬧的遺忘地。
我過去的時候,他們班正在上課--當時我們老師集體出差,於是高二全級放假。
我特意利用這個時間過去找他。
我只是佇立在走廊上都能感受到老師的窒息感。
整個班級椅子不成椅子,課桌不成課桌,全部胡亂堆放着,有的學生在地板上鋪着野餐布打牌賭錢,有的兩三個坐在角落一起打遊戲,嘴裡不斷罵着難聽的粗話,還有的在窗邊抽菸,有的戴着耳機看着窗外的風景。
臺下的學生是以上的場景。
而臺上,是一個對着空氣講題的女老師。
沒過一會兒,學生們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快要蓋過女老師的聲音。
臺上的女老師戴着黑框眼鏡,細眉大眼,穿着一身田園風的橘黃色長裙。
十分斯文優雅,但我看得出來她正在忍着不讓怒氣爆發。
我當時只是抱着一種看戲的心裡。
我想看看,長輩們到底是怎麼應付這樣的學生的。
女老師沒有吼也沒有叫--也許是以前試過了,沒效果或者讓學生更加變本加厲了。
她只是默默地拿起講臺上的灰色塑料遙控器,而後利落地關掉了教室裡的三個空調。
然後就那樣站着,就那樣什麼都不做站在講臺上交叉着雙手看着臺下的各做各自的事情的學生們。
有趣。
片刻,終於有人發現不對勁,有人叫喊着怎麼會這麼熱,這時有個聲音叫道:“空調!哪個狗崽子關了空調?”
有趣。
女老師擡了擡下巴,挑戰地看着臺下開始躁動起來的學生們。
他們一個個站起來,面面相覷,而後把目光掃蕩到女老師身上。
“你個臭婆娘!”角落裡那個打遊戲地這麼喊了一句。
聲音相當稚嫩,不知道這麼罵人的話是跟誰學的,如果是跟父母,那麼我對他感到很同情,對他接下來的人生感到很擔憂。
女老師把遙控器緊緊地攥在手裡,一副臨危不懼的表情望着那些學生。
“把空調開了!你憑什麼關我們的空調!”
“就是,你憑什麼?!我們可是交了錢來上學的!你快把遙控給我們!”
女老師冷笑了一聲,烈焰紅脣被擠掉了應該有的形狀。
“你也知道自己是交了錢的,那麼請好好聽課,尊重老.....”
女老師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身材高大,身穿白色T恤,一直趴在課桌上睡覺的男生衝了上來,一手奪過女老師手裡的遙控,不帶任何停頓的,重新打開了三個空調。
然後,把遙控器砸在玻璃窗上,回頭望着張着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女老師,接着對那些剛纔只說不幹的學生輕蔑地笑了一下:“廢話真多。”
整個過程的發生還不足五秒鐘,這個剪着寸頭,五官乾淨的暴力男生若無其事地回到座位上繼續睡覺。
那些學生愣了幾秒,而後齊聲喊了一句:“高哥牛逼。”而後都繼續各幹各事,沒有人去理會講臺上忍得發抖的女老師。
女老師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踩着高跟鞋走下講臺,而後用懷裡厚厚的課本砸了一下那個男生的課桌。
聲音很大,全班瞬間寂靜。
大家寂靜不是因爲女老師砸課桌,而是在屏息期待被女老師砸課桌後高非的反應。
他慵懶地擡起頭,露出一個天真無辜的笑容,而後站起身來,迅速地奪過女老師手裡的課本,收回自己臉上的微笑,不帶一絲感情地掄起厚厚的課本就要往女老師蒼白的臉上砸。
我在這個時候衝了進去。
現在---不是看戲的時候了。
我把女老師護在身後,抓住了高非的手腕,然後---
我對他一見鍾情了。
我想我大概是喜歡他臉上的矛盾感。
稚氣未脫的寸頭,目光凌厲的雙眼,純淨無暇可以一秒收回的笑容。
這種喜歡瞬間如同毒藥一般開始漫遍我的全身,所有細胞直接癱瘓。
我握着他手腕的力更緊了一些,似乎這樣就可以輕易把他握在我的手心裡。
“你是誰?”他的聲音也同樣好聽,不出我所料。
“我---額---紀律委員?”這算是一個冷笑話。
“紀律委員?紀紀.........律委員。”他臉上的表情真的可以變化多端,比翻書還快。
我不捨地鬆開了他的手腕,滑滑的有點涼。
他一邊狂笑一邊捂着肚子,女老師已經趁機逃走--估計跑去無人的地方哭了。
“有趣。”真不可置信,我就站在那裡等他笑完,而後緩緩吐出這兩個字。
“你是高非吧?”爲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先確定一下名字。
他似乎對我剛纔的阻止沒有太多的不滿,反倒是一臉輕鬆地在課椅上坐下,毫不客氣地把腳放在了課桌上,疊放着。
然後點燃了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的煙,開始在我面前吞雲吐霧起來。
他抽菸的姿勢很熟練,看不出這是一個高二的學生應該有的動作。 Wшw⊕Tтkǎ n⊕¢ ○
他這纔開始回答我的話:“怎麼?紀律委員,你要記我的名字,然後上報給學校麼?”
他的說話的語氣如此地玩世不恭,灰暗的雙眼卻滿是快溢出來的悲傷。
我決定順着他的話來。
我順勢拉過旁邊的一張斷了一半的椅子----至於怎麼斷的我不去多想也不想多作推測,然後坐了下來。
“名字是要記的,不過不在記名簿上,”我故意停頓了一下,讓自己好好欣賞他的絕美容顏。
“而是在這裡---節目單上。”我把夏日晚會的節目單展現在他面前。
他撇了撇嘴角,垂下眼睛看了我放在他桌子上的A4紙上,然後把腳從桌上放下去,用骨節分明的手指夾起那張可憐的紙。
而後把節目單放在臉的旁邊面對着我吐舌頭,然後伸出另一隻手把那張紙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