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奶房籤的攤兒熱氣蒸騰,排隊的人挺多的,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在等。原來那攤兒纔剛剛支好架子,賣東西的還是個慢騰騰的老婦人,衆人雖急,也只得耐心等待。方慎思排在最末,寶貞追上來,好奇問他:“不就買個奶房籤,我看你剛纔應承得古怪,怎麼了?”
“哎,你還是別問的好。”
寶貞可不依不饒,本來她也不是非知道不可,現在方慎思完全吊起她的胃口,不問個清楚就渾身不舒服。方慎思被她一直纏着沒法子,才無奈道:“我告訴你也行,可你萬不能傳出去了。”
“快說,咋的?”寶貞滿臉興奮,直覺告訴她,這是個大八卦。
方慎思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家娘子厭惡我家郎君到極點,阿郎買了什麼回去,娘子還不是一概扔掉。所以郎君從來不買東西給娘子,只是吩咐賬房娘子要取要用什麼,無論多費銀子,儘管給。”
“這個娘子真兇!”寶貞咋舌道,“容阿郎有身份有地位,要什麼女人沒有,怎麼好像對容娘子逆來順受?”
“這我怎麼知道,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只是聽說過娘子是阿郎故舊的女兒而已。”
寶貞想起這城中那些沸沸揚揚的傳聞,饒有興趣問:“容郎君與容娘子的關係這麼差,那傳言說容娘子不守婦道,在外面有男人是不是真的?爲何容郎君能一忍再忍這樣的娘子?”
方慎思有些不高興了:“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怎麼拿這種東西來說,別跟人瞎起鬨壞容府的名聲。”
排他們後面的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斷斷續續聽到他們的談話,也興致勃勃湊過來跟寶貞道:“小娘子,何止有說容娘子不守婦道的,那容阿郎這麼能忍讓自己的娘子,大家都說他是個不行的呢。這還真讓人不得不信,不然怎麼從未見過容阿郎流連過青樓楚館,也未見過他納妾娶小。”
“什麼不行?”寶貞有點茫然。
那婦人抿嘴笑說:“咳,未出閣的小姑娘還不懂這些。”
那邊方慎思早已勃然大怒,他一把揪住那婦人吼道:“那是阿郎潔身自好,不像你家男人吃喝嫖賭樣樣俱全!”
婦人見狀,居然也不怕他,只在那兒尖叫撒潑:“打人啦!打人啦!我說人家容阿郎你着急個什麼勁兒!”
寶貞急得要拉開方慎思,可她哪裡拉得動,那婦人還在大聲喊:“容阿郎那方面不行又不是我編出來的,大家都這麼說,不然他幹嘛在容娘子面前那麼吃癟!”她罵罵咧咧,越說越大聲,越說越難聽,惹得不少人圍過來看戲。
方慎思腦中熱血一衝,舉起拳頭就要揍那婦人,寶貞正急得跟什麼似的,忽然容阿郎的聲音傳來:“住手!”聲音不大,卻如同一盆冰水,瞬間把方慎思的熱血結成冰。他扭頭一看,容阿郎不知何時下了車,正負手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只好悻悻放手。
那婦人待還要鬧,寶貞在她旁邊悄悄道:“這人是個瘋子,你還不趕緊走,待會發起瘋來非把人揍死不可。”
婦人一聽,也覺得有些害怕,不甘不願朝方慎思呸了口,鑽出人羣去了。圍觀的衆人見沒熱鬧可看,都一鬨而散,只是有人認出了容裁,一邊低聲議論一邊用異樣的目光偷瞄他,都說“看,那就是那個不行的容阿郎。”
方慎思垂頭喪氣走到容裁面前,容裁道:“也不要買什麼東西了,回去再懲治你。”說罷轉身就走。待回到車裡,見到緬梔子故作什麼都不知的樣子,容裁沒來由心中一陣煩躁,一屁股坐下來半句話也不說。他知道她什麼都看到、聽到了。以往他對這些流言絲毫不以爲意,總覺得是坊間蠢婦愚夫的無聊談資而已,不知爲何今日那些話聽起來分外刺耳,甚至連他引以爲傲的自制力也快要失去了,只想阻止方慎思把事情鬧大,快點離開這裡。
一路上沒有人再說話,馬車很快在清曼大街的慕氏酒樓門前停了下來。容裁對緬梔子道:“你可先到裡頭轉轉看看,他們都認識我,我不方便出面,只能在這兒等你。”
緬梔子應了聲,把淺露戴好,下得車來,立刻就有店小二把馬車引到一邊停下。只見慕氏酒樓佔地頗廣,門楣高大,裝潢也氣派,就是有些老舊。現在將近午時用餐時間,慕氏酒樓門前車馬並不多,反觀它的對面,有間小巧玲瓏的豐記酒家,雖算不上人流特別多,但也人來人往,比之慕氏酒樓熱鬧多了。
慕氏酒樓的小二比之前在米行見到的活計,倒是顯得十分熱情。他一邊把緬梔子和寶貞主僕二人往裡頭引,一邊問道:“娘子是用飯還是住店?本店一應俱全,用飯的有上好的菜餚,住店的有敞亮的房間,你要哪般便有哪般。”
他們踏入店中,只見裡面只稀稀拉拉兩三桌的客人,其中一桌的客人正在大叫:“小二!小二!”
一個褐衣小二端着好幾個盤子滿頭大汗從裡面竄出來,一見到緬梔子旁邊的那人就喊:“史二,趕緊來,我都忙到跳腳了。”
史二跟緬梔子告個罪,請她稍等,慌忙上去幫褐衣小二端盤子去了。他把那幾碟菜放到剛纔大叫那桌,連連道歉說:“真對不住,讓客官久等了,只因今日廚師少了一個,才慢了些,請你多擔待。”
那邊又有一桌喊了:“茶呢,等了半天我要的茶怎麼還沒到?”
史二聞言,喊着稍等,又趕緊準備茶去。寶貞在緬梔子耳邊道:“這酒樓這麼大,怎麼好像只有兩個小二?剛纔還說廚師也少,這是怎麼回事?”
緬梔子搖搖頭,兩人被晾在那兒站了一陣,史二才擦着汗跑過來。緬梔子問他:“你們酒樓怎麼好像人手非常不足?”
史二苦笑道:“這能有啥辦法,掌櫃的一直拖欠工錢,就走了好多人。”
緬梔子和寶貞面面相覷,這時又聽得史
二問:“娘子是要吃飯還是住店?小二我好爲你安排。”
緬梔子想了想,說道:“我想幫人訂間房,你能帶我先看看嗎?”
史二聞言,就把她們往後頭帶。酒樓店面的後頭連着建了三層,四四方方在中庭圍成一個小院子,院子里居然還養着雞鴨,堆着採買來的青菜、柴禾等物,顯得有些髒亂。寶貞提着裙子,還差一點踩到一坨糞便,她覺得分外噁心。
上得樓來,史二帶她們連看了幾間房,都是吹得天花亂墜,說那房子如何如何好,桌椅古董如何如何名貴。可緬梔子看那些陳設好則好已,都是十分老舊了,不知多久沒翻新過,而且看着很久沒人住了,散發着陣陣黴味。現在正是冬季,走進去更是陰冷異常。緬梔子藉口說對房間不是很滿意,不打算訂房了,史二隻得失望地帶她們回到前面。
正當史二覺得做不成這生意的時候,緬梔子又問他店裡有什麼招牌菜,史二眼睛一亮,又來勁兒了,他道:“這可多了,有百般燴制的裡脊肉,鹹香味美;有精心烹製的冬天鯉魚,鮮美異常;有芫爆的山雞、熱氣騰騰的羊肉湯……”
“得了,得了,”緬梔子打斷他的滔滔不絕,“你剛纔說的每樣來一份吧,給我裝在食盒裡,我要帶走。”
史二一聽,歡歡喜喜下單去。緬梔子讓寶貞去馬車那邊,跟容裁說因爲點了菜,要遲一點纔出去。這一等,果然好等,那廚師做菜果然十分慢,許久才把這幾道菜做齊。緬梔子讓寶貞拎了食盒折返回馬車裡。
容裁正在裡面閉目養神呢,一聽到緬梔子回來,就問她道:“在酒樓裡看了,感覺如何?”
緬梔子搖搖頭:“雖然店中招呼還算好,可沒什麼客人,客房也是空置許久,裡面的院子也不拾掇整齊。聽小二說工錢許久沒發了,現在人手不夠,看來比那米行情況好不了多少。”
容裁深以爲然,他說:“你看,由這兩家店就可以看出,慕家的生意現在經營得並不好,即使沒有虧損,盈利也並不會很多。當你看賬本的時候,心中就要有個數,倘若賬面上賺到的銀子很多,那肯定是有問題的。”
聽了容裁一番話,緬梔子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帶她出來看這些店的用意在這裡。
“那麼,現在應該去吃個午飯,然後再去這條街上的典當行看看。”容裁捶捶腿,這車廂的空間對他而已太小了,連腳都伸不直,坐久了會累。
緬梔子把食盒拿到容裁面前道:“剛纔我就想着是午飯時間,就順便在酒樓裡打包了一些菜餚呢。”
容裁笑道:“寶貞說你在打包,我那時就忽然有個想法,咱們帶上這些菜,到那豐記酒家點一樣的來吃,對比看看這兩家的味道,你看如何?”
緬梔子頓時覺得這個主意最妙不過,哪裡會拒絕。容裁便叫方慎思把車駛離慕氏酒樓,停到對面的豐記酒家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