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明玉,明玉?”司馬蓮見明玉低着頭,壓根沒聽她說話,微微擡高了聲音叫她。
明玉回過神來,心裡咚咚直跳,生怕被人看出什麼端倪來,一旁的徐明蕊已經和旁邊的女孩熱切的交談上了,沒有注意到她這裡。
“你說,我聽着呢。”明玉擡起頭來,笑的神態自若,竭力掩蓋住了心中的異樣情緒。
司馬蓮搖搖頭,關切的問道:“你不舒服的話,我陪你回家去?”
明玉擡頭看了眼周圍,宴會廳幾乎坐滿了人,這會上兩個人衆目睽睽之下出去,也不太好,搖頭笑道:“不要緊的。”
宴會還未開始,男客那邊幾個年輕的公子已經鬧騰開來,人聲鼎沸,十分熱鬧。突然間人羣爆發出了一陣鬨笑聲和叫好聲,明玉和司馬蓮循聲望去,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公子漲紅了臉,在衆人的揶揄催促的目光中,硬着頭皮走向了坐在角落裡,獨享安靜的秦郡王。
宴會廳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個年少公子和秦郡王身上。那位年少公子似是有些畏懼秦郡王,在離秦郡王有兩步遠的地方便停了下來,行了個禮,吱吱嗚嗚的問道:“郡王殿下,我……我想請您……”
年少公子的話說不下去了,秦郡王轉頭看向了他,目光冷清,拒人千里之外。年少公子尷尬的想轉身溜走,然而背後的鬨笑聲和口哨聲更濃烈了,跑回去丟人更大。只能硬着頭皮咬牙繼續說道:“請您……給我畫個……扇面。”
未等秦郡王開口,年少公子似是早已料到會被無視,拒絕,爲了給自己找個臺階下一般。趕緊補充道:“您要是不願意就算了,是在下唐突了。”年少公子的臉漲的通紅,臉上還有幾顆青春痘冒着油光。
明玉大約瞧明白了。這羣年輕小公子好像在打賭,玩“真心話大冒險”,這位倒黴的公子不小心賭輸了,選擇了大冒險,就是到秦郡王這裡來求畫。看這小公子爲難尷尬的模樣,明玉想起齊肅曾經說過,秦郡王的畫是京城一絕。
秦郡王緩緩的轉過了頭。目光略過對面的明玉時,微微停頓了下。就在小公子以爲自己意料之中的被無視,準備尷尬的轉身走人之時,秦郡王優雅的站起了身子,高大的身軀頓時擋住了窗口射進來的陽光。
“扇子呢?”秦郡王問道。聲音冷清,像是冷泉擊玉。
小公子張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秦郡王瞧他一副傻乎乎的模樣,有些不耐煩,皺了皺眉。
“在……在這裡!”小公子回過神來,幾乎不敢置信,一向脾氣冷漠難伺候的秦郡王居然答應給他畫扇面,忍不住心頭一陣狂喜。轉身跑了回去,拿了一柄扇子,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雙手捧着躬身遞給了秦郡王。
正準備看小公子笑話的幾個年輕公子也愣在了那裡,看向小公子的眼神簡直是羨慕嫉妒恨。
花廳正中早就擺好了桌子和筆墨紙硯,一個高挑的丫鬟撩着袖子姿態優雅的磨墨。
秦郡王走了過去。將空白的扇子鋪在桌子上,看了一會,才提起了筆。
明玉注意到,秦郡王提筆的手是左手。都說左撇子聰明……明玉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丫鬟忙殷勤的靠過去,要給秦郡王挽起袖子,然而一雙手還未碰到秦郡王,秦郡王就閃避開了,皺起了眉頭。
求秦郡王畫扇面的小公子是知道的,這個郡王性子最難伺候,討厭生人接近,他生怕秦郡王的臭脾氣這個時候犯了,筆一扔就不給他畫了,連忙推開了丫鬟,用變聲期的公鴨嗓不客氣的叫道:“幹什麼幹什麼!滾下去!伺候人都伺候的不好!”
用來“紅袖添香”的丫鬟十六七歲年紀,高挑豐滿,粉面桃腮,秀麗的面龐透着一股書卷氣,大約平日裡也是大丫鬟,當半個小姐養的,被小公子當衆這麼一罵,立刻眼圈泛了紅,勉強行了禮,就捂着臉快步走出去了。
這件小的不能再小的插曲並未在男客中造成什麼影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秦郡王一個人身上,他已經開始作畫了。
明玉不得不承認,即便是作畫的姿態,秦郡王也是極爲好看的,右手撩起了左臂寬大的紫色袍袖,左手的手指捏着纖細的筆管,從容優雅。作畫時的秦郡王少了身上的那股冷漠之氣,全身心的都在畫中,認真淡然。
光是那副景象,本身就像是一幅好看的畫。
明玉隔的遠,瞧不見秦郡王在摺扇上畫了什麼,只覺得他自提筆,畫的很快,成竹在胸,一氣呵成。
畫完之後,秦郡王放下了筆,也不多話,便要走,小公子喜不自禁,連連朝秦郡王道謝,秦郡王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回到了自己角落的座位裡。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曉得他的脾氣,也沒有人敢說什麼。
不多時,摺扇上的墨痕已經幹了,小公子得意洋洋的舉着扇子向他的那羣朋友炫耀,明玉這纔看到摺扇上的畫,明月當空,斜斜的一支虯曲紅梅鋪展開來,似有氳氤的溼氣縈繞其中,栩栩如生,紅梅好似要躍出扇面。
沒來由的,明玉就想起還在廬安的時候,父親哥哥領着她到齊府拜謝秦郡王,她在梅樹下遇到秦郡王時,明月當空,好似盤繞在秦郡王頭頂上的,便是這樣的一支梅花。
“你還不知道他是誰?”徐明蕊得意的開口了,打斷了明玉的思緒。
“你知道?”明玉反問道。
徐明蕊得意的笑了笑,“我當然知道。”隨即壓低了聲音,說道:“那是秦郡王,他母親是敏華公主,是皇上的妹妹。聽說敏華公主未出嫁前同皇上兄妹感情很好,之前先皇在的時候,敏華公主並不受寵,日子也不好過。現在皇上即位了……”徐明蕊嘖嘖兩聲,難掩羨慕,“沒人敢得罪他。”
明玉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小公子先前嚇的腿都要抖了。
司馬蓮湊過來,笑道:“郡王殿下的畫真好看!要是我也能得上一幅就好了。”
徐明蕊撇撇嘴,這羣鄉下來的土包子,什麼都不知道!“秦郡王殿下的畫,可是京城一絕,市面上寥寥無幾,千金都難求!前兩年他才十七歲,畫的一幅寒江垂釣圖,聽說值兩千兩銀子呢!”
司馬蓮驚歎不已,極大滿足了徐明蕊的虛榮心,財迷心竅的明玉則是忍不住往歪裡想了,有這麼一個能賺錢的兒子,敏華公主還要什麼皇帝的寵愛啊,這跟有隻會生金蛋的母雞有什麼區別啊?直接把兒子關小黑屋裡讓他畫畫,銀子不是跟流水一樣嘩啦啦的涌進來麼!
她和徐夫人勞心勞力,勤勤懇懇的經營兩個小店,一年到頭滿打滿算也就二三百兩銀子的利潤,人家畫上幾筆,就頂她們辛苦幾年。
瞧別人求他作畫,還一副傲嬌不樂意的模樣,簡直太浪費人才了啊!
徐明蕊又說了幾句,便和旁邊的人說笑去了。
司馬蓮對明玉搖頭笑道:“我來京城這麼久,沒有出過門,都不知道這些,真是孤陋寡聞了。”
明玉看着司馬蓮,似乎對秦郡王一點別的反應都沒有,忍不住問道:“你……不覺得他……秦郡王殿下,有點像一個人嗎?”
司馬蓮偷偷瞥了眼對面的秦郡王,疑惑的搖了搖頭,“像誰?我想不出來。”
“像……”明玉忍不住脫口而出,又咽了下去。
司馬蓮會不熟悉自己的大哥?明玉自己都覺得像,而司馬蓮卻沒辦法將兩個人聯繫到一起。明玉垂下了濃密的睫毛,其實兩個人像,只是她的錯覺。
“像誰啊?你快說啊!”司馬蓮的興趣被明玉勾了起來,到節骨眼上明玉卻又閉口不說了,叫她十分不滿,搖着明玉的胳膊追問。
“我記錯了。”明玉定了定神,笑道,“你不認得那人,他是我哥在廬安時的同窗,都長的高高大大,白白淨淨的,乍一看背影,挺像的。”
司馬蓮一聽原來是這樣,也沒了多少興趣,“這樣啊。”
徐明蕊和旁邊人說完話,回頭瞧見兩個人還在討論秦郡王,忍不住壓低了聲音湊到明玉耳邊說道:“別說他了,跟個沒見識的鄉巴佬一樣!別看他風光,其實秦郡王的名聲可不好聽了!”
“怎麼不好聽了?”明玉心裡一緊,問道,莫非他是個花花公子?夜夜笙歌,眠花宿柳?看起來也不像啊,若真是那樣,怎麼會入了齊大人的眼,被齊大人收做弟子。再說這個三觀不正的世道,不是以男子風流爲美談的麼,他若真是風流成性,該同那些紈絝公子打成一片纔對。
明玉心裡咚咚直跳,說不出來的緊張,腦子裡拼命的想着理由給秦郡王解釋,她總覺得,那麼幹淨優雅的貴公子,是不會做出什麼下流的事情的。
徐明蕊瞪了明玉一眼,唯恐旁邊的人聽到了她在說什麼,悻悻然說道:“你管那麼多幹什麼,知道就行了,又不關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