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是徐潔冥壽,李恬和俞瑤芳、林珂、蔣珊約了初七正日子那天到徐潔停靈普濟寺給她做一天法事。
晚上吃了飯,五皇子突然從公文中擡頭道:“你明天還是別去了。”李恬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怎麼了?”
“怎麼倒沒怎麼,我就是不想讓你去,”五皇子扔了手裡公文:“她一個無名無位小兒女,做個冥壽哪能勞動你?再怎麼着,你也是皇家媳婦、超品命婦,你去給她做冥壽,她怎麼擔得起?你這哪是爲了她好,這簡直是要折她福份!”李恬越聽嘴角笑意越濃,微微側頭斜着五皇子,笑意盈盈只不說話,五皇子目光有些閃爍笑了一聲道:“難道我說不是實話?”李恬還是隻笑不說話,五皇子顯有些尷尬咳了一聲道:“你們女人吧,有時候就是不可理喻。我跟你說過沒有?我厭惡徐家這位小娘子,徐家再怎麼着也算是書香大家,怎麼教出這樣女兒家?簡直就是沒羞沒恥!別說女兒家,就是男子,也不能這麼糾纏人家!”
李恬聽眉頭高挑,這話怎麼透着點不對味兒?“戶部那邊又尋事刁難了?”李恬心思轉又又準,五皇子目光閃了閃,斷然否認道:“戶部天天刁難尋事,一羣小人罷了,我會把他們放眼裡?你看你想哪兒去了,我就是不喜歡這樣不知羞恥死纏爛打人,我自小讀聖賢書……你別這麼看着我。”五皇子被李恬戲謔眼神看不自,伸手捂李恬眼睛上,一把把她拖自己懷裡從背後攬住接着道:“普濟寺太遠,你一天去一天回,爲了這麼個不值得人,何苦折騰自己?我是心疼你。”
“嗯,那我寺裡住一晚再回來好了。”李恬抿嘴笑道,五皇子一口拒了:“那不行!你這麼挑剔講究人,普濟寺那種地方怎麼睡得着?住一晚上說不定就折騰病了,恬恬,我明天實抽不出身,沒法陪你去,我看你還是別去了。”
“到底怎麼回事?你今天說話行事莫名其妙很。”李恬扭頭細打量着五皇子鄭重問道,五皇子低頭李恬鬢髮間蹭了蹭,停了一會兒才悶聲道:“沒什麼事,就是心裡不自,不想讓你走這一趟。”李恬伸手扣住五皇子手,柔聲笑道:“蔣雁回早娶了徐潔靈位進門,她現不但是徐家姑娘,還是蔣家媳婦兒。這會兒咱們正是要和蔣徐兩家交好時候,我怎麼好不走這一趟?”五皇子好一會兒纔不情不願‘嗯’了一聲:“那你早點回來,恬恬,等大哥這一仗回來,我是說,等大哥大事定了,朝裡這些破爛事我再也不管了,你也不用應酬這些不想應酬事,我不願意你委屈自己。”
李恬哭笑不得扭頭看了眼五皇子,她對徐潔是同情憐憫中還帶着幾分敬佩,去給徐潔做這場法事,對她而言沒什麼委屈,不過,他這話她聽受用極了,李恬一邊笑一邊連連點頭:“我也不願意看你爲難,等大哥大事定了,咱們再也不領差使了。”五皇子低頭猛親了李恬一口道:“我就說,咱們倆個就是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就你明白我!”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五皇子走比李恬還早,出了正院院門,走出一射之地,五皇子突然停步一個轉身又大步進了院門,大步溜星進到上房,雙手扶李恬肩膀上,緊盯着她眉頭微蹙道:“你到地方打個花呼哨就趕緊回來!一想到你給那樣小妮子做什麼法事,我這心裡就是彆扭,越想越彆扭,你別多耽誤,早點回來,我也趕早回來,咱們倆個去後園子燈下持蟹賞花去。”
“好。”李恬乖巧答應道,她家這位爺,從昨晚到今天,不知道撞上什麼邪了。
李恬城門口會齊了俞瑤芳等人,林珂從自己車上跳下來,擠上李恬車,將隨車侍候青枝打發到後面車上,和李恬東一句西一句聊起閒話,李恬看着她那滿臉根本掩飾不住忡忡心事,隨着她話東扯西聊,只等她自己切入正題。
沒聊幾句,林珂就耐不住性子道:“恬恬,你聽說冷大娘子哥哥事了嗎?”
“冷大娘子哥哥?”李恬故意驚訝重複了一句,好象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一樣,林珂不滿橫了李恬一眼解釋道:“冷大娘子哥哥就是冷探花,你聽說他事沒有?”
“我想起來了,他有什麼事兒?”李恬反問道,林珂不滿重重嘆了口氣:“你怎麼還問他有什麼事兒?你難道沒聽說永靜縣決堤事兒?冷大娘子哥哥就是永靜縣知縣,恬恬你不知道,自從永靜縣決堤事傳回京城,冷大娘子不知道哭過多少回了,人也瘦了整整一圈,聽說她阿孃病倒牀,唉,我聽大哥說,永靜縣決堤就是因爲冷大娘子哥哥瀆職,恬恬,真是這樣嗎?冷大娘子哥哥咱們都見過,我覺得他不是這樣人。”
李恬聽心動,看着林珂探問道:“你難道沒聽說冷明鬆失蹤事?說是失足掉入洪水中,只怕凶多吉少了。”林珂臉色一下子變煞白,兩眼圓瞪直直看着李恬,好半晌才驚叫出聲:“死了?”
“是失蹤了。”李恬忙糾正道。
“都掉進洪水裡了,還能活?你不也說凶多吉少?他怎麼會死了呢?”林珂已經全是哭腔,李恬仔細看着她,斟酌着言詞道:“你哭什麼?不知道,還以爲你是冷大娘子呢。”
“恬恬你怎麼這麼說話?你又不是不認識他?他雖說……雖說我是覺得他挺讓人看不慣,可他怎麼就沒了呢?我很難過,難過得很!”林珂眼淚流成了串,李恬忙遞上帕子勸道:“你別哭啊,我不是告訴你了,他只是失蹤了,死沒死還兩可,你別淨往壞處想。”
“恬恬,我難過……一想到他死了,我難過受不了,難過得很,就想大哭,哭也難過……恬恬,我從來沒這麼難過過,我都不想活了。”林珂越哭越傷心,帕子捂臉上,直哭個上氣不接下氣。李恬重重呼了口氣,鬱悶而無語看着林珂,看徐思海那樣急匆匆往寧乾府趕派勢,冷明鬆應該還沒死,可這一場事冷明鬆到底能不能挺過來不未知間,他不但要挺過條命,還要挺過這仕途上頭一個大危機,只有這樣,他纔有可能入得了蔣郡王妃眼,纔有和林珂提親可能,這會兒,她什麼也不能說!
“我跟你一樣難過。”李恬話語委婉勸道:“他到底是咱們認識活生生人,何況你又和冷大娘子交好,聽說冷大娘子哥哥沒了,這麼傷心也是人之常情,我知道,我能懂。”林珂聽不停點頭,哽咽了好半晌才說出話來:“恬恬,你這麼說,我心裡好受些了,不過不是那個好受,那個難過還是那麼難過,我是說,你沒笑話我,我好受些了。”
“這有什麼好笑話?”李恬這會兒只能先替林珂圓轉一二:“咱們都是重情人,別說認識了好幾年熟人,就是養只貓狗種盆花,有個什麼不好,心裡也要難過好些天,只不過,”李恬頓了頓,加委婉勸道:“人前可不要這樣,這事咱們知道沒什麼,你這麼難過,不過一是因爲彼此熟悉,二來他又是冷大娘子哥哥,可外人不知道這些,要是看你這樣,只怕人家就想多了,你外頭可千萬不能這樣說哭就哭。”
“嗯,我知道。”林珂重重抽泣了兩聲:“阿暖也跟我這麼說,她說她想怎麼哭都行,可我不能哭,不然說不定要壞了我名聲。”李恬贊同點頭道:“冷大娘子這話真是爲了你好,說也理,你難過就這兒好好哭一場,出了這車可就不能這麼難過了,就是你自己府上,你自己院子裡,也不能這麼放肆說哭就哭,聽到沒有?”
“我知道,不能哭,你剛纔說,他是失蹤了,還沒死呢,我不能哭,要不然真把他哭死了怎麼辦啊?!”林珂連哭帶說,後一句話說李恬無語之極,好半天才哭笑不得道:“你既然知道,那還不趕緊別哭了!”
林珂到底又抽搭了好一會兒,纔算止住悲聲,李恬從暖窠裡倒了些溫水帕子上,將帕子濡溼遞給她淨了面,又倒了杯茶給她,林珂一口口嚥了大半杯茶,眼睛紅紅看着李恬道:“恬恬,你說我這是怎麼啦?怎麼一聽說他死了,就難過成這樣?我那麼討厭他,他死了我覺得我應該高興纔是,怎麼卻難過成這樣呢?”李恬目光復雜之極看着她,沉默着沒說話,她當然知道,可這會兒,冷明鬆生死不知前程未卜,這話不說破比說破要好得多,還是先不要挑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