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叫?”蔣郡王妃正凝神聽着兩人說話,輕輕推開徐夫人的手隨口道:“那就失了禮了,別擔心,恬姐兒沒事。”
“再怎麼她也是個孩子!那個……她哪有好心!?”徐夫人擔憂的看着李恬急道,蔣郡王妃無奈的回頭看了徐夫人一眼道:“這滿屋子的人,她能怎麼着她?再說,你放心,我說沒事就沒事,你聽你的戲。”說完這話,不再多管徐夫人,眼睛彷彿看着戲臺,注意力卻都集中在眼角,用餘光瞄着兩人和孫老夫人,只管凝神聽寧國大長公主和李恬說話。
“我跟你說,這事也不能光聽掌櫃的調度。”寧國大長公主語氣很是關切,李恬仰頭看着她,眼裡看起來彷彿滿滿的都是信賴道:“外婆在的時候說過,這做生意全靠掌櫃,一定要信得過掌櫃。”
“那倒也是。”寧國大長公主話風一轉,接着問道:“千春坊這一萬銀子是去年一年的淨利?好象少了些。”
“嗯,前年有二萬多兩,大前年也是,趙掌櫃說今年後半年酒賣的不好,利潤就稍稍薄了些。”李恬老實裡彷彿還帶着些茫然,看着寧國大長公主答道,寧國大長公主皺着眉頭還要再問,孫老夫人微微探身過來,滿臉笑容的打斷兩人的話道:“你們兩個不看戲,嘀咕什麼呢?”李恬忙笑答道:“大長公主教我庶務呢。”
“乖孩子,也就你肯聽她嘮叨,”孫老夫人誇了李恬一句,轉頭看着大長公主調笑道:“你怎麼也跟我一樣,看到誰都想指點指點,這人一老,就好爲人師了?我跟你說,前兒十一姐兒拿了幅畫給我看,我就教導她了,一看你這畫就知道用的是禿筆,十一姐兒是個知道節儉的孩子,可也不能太過了不是?這筆禿了就不能用了。”
大長公主滿臉笑容的看着孫老夫人,眼底卻閃過絲惱怒,孫老夫人一邊笑一邊嘆了口氣接着道:“可憐十一姐是個老實的,哪敢駁我,就那麼聽着,十二姐性子爽快,就拉着我嘀咕道,老祖宗又冤枉人了,那不是因爲筆禿了,這是畫山水的一種筆法,叫什麼皴!你看看,我還讓人多給十一姐兒送幾匣子筆呢!”
一席話說的滿堂大笑,大長公主心底泛起股惱意,這是笑她外行教導內行呢?!心裡雖惱,臉上卻依舊笑容滿滿,看着孫老夫人道:“連你們府上的姐兒也畫上山水畫了?四哥兒愛山水畫,你們府上就全愛上這個了?我記得東陽郡王從前最愛工筆花鳥,聽說現在也跟着四哥兒改了脾氣,愛上潑墨山水了。”
“可不是,”孫老夫人彷彿沒聽出大長公主話裡的譏諷之意,爽快的笑答道:“這話我也說過他,你知道他怎麼說?他說四哥兒那麼好的孩兒,誰見了不愛?說到四哥兒,這孩子是真好,我記得他七八歲的時候,有一回不知道在哪裡吃了口黃雀鮓,就喜歡上了,頓頓要吃,貴妃就讓人帶他去看這黃雀鮓是怎麼做出來的,他一看那小小一罐黃雀鮓竟要殺了那許多黃雀,再也不忍心吃了,才七八歲的孩子,可見這仁心厚道是天生的。”
“可不是!”周圍一片奉承聲:“說到這潑墨山水,倒真是越品越雅,越品越有味兒,當真是又大氣又雅緻,也難怪四爺喜歡,那股子自然的趣味兒,當真讓人越看越愛!”
“說到這清雅自然,”蔣郡王妃提高聲音,笑吟吟接話道:“瑤瑤和恬姐兒她們給碧澗流泉這支曲子想了個新鮮的花樣兒,我聽着就是這個又清雅又自然的味兒。”
“是嗎?!那還不趕緊彈給我們聽聽。”孫老夫人笑道,蔣郡王妃忙站起來四下看了看道:“要不讓她們到湖邊那間亭子裡彈去,藉着水音兒更好聽。”
“這是最好,這戲先停一停,你們幾個快去,讓我好好聽聽,我最喜歡碧澗流泉這支曲子。”孫老夫人滿臉笑容的示意李恬和林珂等人,三人只好站起來,林珂順手拉起蔣珊,四個人一起往湖邊的亭子裡演她們那支自創的碧澗流泉去了。
東陽郡王府園子另一邊的一處寬敞廳堂裡,林揚風心不在焉的站在蔣鴻身邊,無意識的轉着手裡的摺扇,目光不停的瞟着四皇子那一邊,擰着眉頭,挖空心思盤算着怎麼才能湊上去替李恬謝那救命之恩。
別說又要顯得自自然然,又不能讓別人聽到了,就是這些全不顧,也沒辦法搭上話!這能有什麼法子?!總不能直衝上去開口就說吧,要是那樣,四皇子還不得把他當失心瘋拿了?林揚風愁苦萬狀、一籌莫展,想的頭都痛了,卻是半點法子也沒有,這根本就是沒法子的事!任誰也想不出法子來!可回去怎麼跟阿孃交待?若說是因爲跟四皇子搭不上話……這話打死他也不想說出口,林揚風煩躁不安的把摺扇抖開又合上,合上又抖開,折磨的那扇子噼裡啪啦作響。
蔣鴻奇怪的看着林揚風,眼看着那摺扇要被折磨的骨皮分離,實在忍不住,靠過去輕輕捅了捅他問道:“表哥,你這是……怎麼啦?”
“噢!沒事!”林揚風‘啪’的收了摺扇,‘譁’的又抖開,轉頭看着蔣鴻,實在忍不住抱怨道:“是你姑母,唉,也不是你姑母,也不算大事,就是有句要緊的話得悄悄跟四爺說一聲,可你看,四爺那麼忙,對吧?他哪有空?他又沒空,我怎麼跟他說?”蔣鴻掃了眼正閒閒坐着的四皇子,眉梢連抖了幾下,用摺扇抵着額頭,微微低頭用力繃回笑意,他這個表兄,根本入不了四皇子的眼,卻又死要面子,蔣鴻忍回笑意,輕輕咳了一聲,轉頭看看四皇子,又看看一本正經的表兄林揚風,想了想道:“要不這樣吧,我填首詞,要是能得個彩頭兒,也許能讓四爺空一會兒。”
“嗯?這倒是個好主意!四爺最愛才,你若能得了彩頭兒……唉,還是算了,這彩頭兒哪是那麼容易得的?”
“試一試又不多,縱不得彩頭兒,那也沒什麼壞處不是。”蔣鴻悠然搖着摺扇,透着濃濃的自信,林揚風連連點頭,招手叫過小廝要了個紙封兒,蔣鴻接過撕開,仔細看了一遍,捻着紙條往窗外出了一會兒神,轉身走到鋪滿紙筆的長几旁,筆走龍蛇,將抽到的聲聲慢填了一首出來,提起來吹了吹墨痕,也不等幹,就遞給了旁邊侍候的小廝。
小廝雙手託着奔送到四皇子等人面前,小心的鋪到几案上,四皇子掃了一眼,忙直起上身,一邊讚歎一邊示意遞過來:“好一筆字!筆意顧盼,氣韻生動,難得!真是難得!”說着,接過紙舉起,細細讀了一遍,又讀了一遍,連聲讚歎道:“好詞好句!好一筆字!這是哪位郎君的手筆?”
蔣鴻寫好詞遞給小廝,悠然踱步回來,搖着摺扇想和林揚風說幾句閒話以示悠然不在乎,卻見林揚風雙目呆直、滿臉緊張的盯着小廝,盯着他將寫滿字的紙鋪在几上,盯着四皇子等人,只緊張的喉結不停的滾動。蔣鴻只氣得往上連翻了幾個白眼,只好轉身對着窗外,專心致志的欣賞窗外的美景。
小廝急忙奔過來,恭敬的請蔣鴻過去,蔣鴻一把拉上緊張的臉色發白的林揚風,穿過廳堂,在離四皇子兩三步處站住,瀟灑的長揖見禮道:“學生蔣鴻蔣雁回,見過四爺。”
“看你不過十七八歲,這麼年輕已經有字了?”四皇子滿眼欣賞的上下打量着蔣鴻,微微有些驚訝的笑道,蔣鴻神情平和的笑回道:“前年學生僥倖中了舉,長輩就賜了字。”四皇子臉上的驚訝之色更濃了:“前年就中了舉?真是難得!這樣的少年才子,我竟不知道。”
“四爺過獎了,學生哪敢稱才子二字,學生在淮陽老家時,就常聽人說京城文風極盛,人才輩出,今天託表兄之福得以見識,才知道所言非虛,旁的不說,只此一廳中才子之多,已讓學生看的眼花繚亂。”蔣鴻邊說邊衝四周做了個團揖,林揚風見蔣鴻提到他,關鍵時刻反應還算快,忙上前長揖到底給四皇子見禮,恭恭敬敬的報了名姓。
四皇子微笑着衝林揚風擡了擡手,示意他不必多禮,又轉頭看着蔣鴻接着道:“你是淮陽人士?與蔣尚書可是同族?”
“是,蔣尚書是學生族叔。”
“出了五服沒有?”
“尚在三服之內。”
四皇子眼裡驟然閃過絲亮光,臉上的笑容更濃,招手示意道:“怪不得小小年紀如此出衆,果然是書香大族底蘊深厚、人才輩出,蔣尚書一筆字最得父親喜愛,我們兄弟小時候都臨過蔣尚書的字,看你這筆字,風骨已成,將來必定青出於藍,來,坐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