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這麼維護她,那就自己受了吧。”
“這是最後的機會,你不珍惜,爲了給田家一個交代你將會被家族除名。”
“以後的生死在於李家無關,死後也不得歸祖。”
“在外不得再以李姓自稱,你已不是李家人。”
“去拜別老爺,夫人後你就可以離開了,走的越遠越好。”
“不要在出現在田家人面前。”
說到最後,李顯已經聽不到李大老爺都說了些什麼,記憶只剩一張冷漠的臉。
他渾渾噩噩的被引着去拜別父母,父親不願意見他,母親暈在塌上。
李顯跪在地上,最後一絲理智支配着他不要痛哭流涕,要不然這些看着的人還以爲他後悔了。
他告訴自己不會後悔,永遠也不會,這是自己的選擇。
人生就是這樣,選擇了一邊就要放棄另一邊。
沒讓人把似乎老了幾分的母親叫醒,李顯也不敢看見母親的眼淚,他磕了幾個頭當做是拜別。
離開了熟悉的院子後,心裡有個聲音在告訴他趕快逃跑。但沒有,他要好好看看,看看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家。
從抄手遊廊到門洞,只剩幾步,踏出去後此生再也回不來。
李顯不受控的回頭,看到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欲言又止的說着挽留,視線突然模糊,他再也徘徊不下去,逃也是的加快腳步。
“公子。”
突然有人追上來,腳步聲越來越近。不用回頭,李顯也知道是誰。
“公子,”又是一聲帶着祈求的呼喚。
氣喘吁吁追上來的鳴鶴,在距離李顯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住,屈膝狠狠跪在地上。他道:“公子帶着鳴鶴走吧。我永遠是您的奴才,您走了,我也就失去了價值,沒有人在要我這麼蠢笨了奴才了,所以公子,讓我跟你一起走吧。”
“如果你還當我是你主子,你就回去,以後好好當差。”李顯頭也沒回,釋然笑着,大步離開。
而固執的鳴鶴怎肯輕易離他而去,墜在他身後遠遠的跟着。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李顯猛然頓住腳步,側着頭低吼出聲:“不要在跟着我了。給我留點面子吧,鳴鶴。”
他都已經這樣了,最需要的是一個洞,好鑽進去。
鳴鶴有點懂,遲鈍又傷心的看着他:“公子,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啊,或許過段時間大老爺消氣了,就又讓你回去了。”
李顯面向藍天,笑的像哭一樣道:“不會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鳴鶴到底是被趕走了。
至於李顯去了哪兒,沒人知道。
胡家村出行的大路上,一條白龍緩緩移動,哪裡哭聲震天,每個送葬的人臉上都帶着悲傷,惋惜。
前面一排是胡家的人,他們披麻戴孝,重傷的大寶二寶還需要人攙扶,本不該出現在送葬隊伍裡的胡小滿,替代父親的位置捧着牌位,送白氏最後一程。而該出現的胡老爹,因病倒在牀上起不來。
經歷過悲傷絕望的人已經沒有力氣在嚎啕大哭,他們一路沉默着,將隊伍帶領到埋葬的位置。
那是一片山坡,位於村莊的後方,視野寬廣,一個早就挖好的大坑等待着它的主人。
從下棺到封土,沒有借人之手,黃土蓋在棺木上時,以爲自己不會再痛哭流涕的大寶二寶,高估了自己,他們比誰哭的都難看。
夕陽墜落,天邊已經昏黃一片,送葬的人都走了,胡小滿對大哥和弟弟道:“你們先回吧,我陪奶奶在待會兒。”
“姐,我想讀書。”
二寶的話引得胡小滿與大寶紛紛側目,同樣想到某種可能,兩人又同時皺眉。
胡小滿不認同道:“你要是爲了奶奶而讀書,那就不用了。有我跟大哥就夠了,你好好的,替我們守着家。”
“不,”二寶乾紅的眼眶裡是滔天恨意。
他轉頭看向嶄新的墓碑,發誓般道:“總有一天我要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要掰正世間所有的不公,要讓他們知道欺我胡家是什麼代價。”
二寶蓄滿眼眶的淚水不肯在掉,像一個終於能吞下所有委屈的孩子,明白眼前那不可攀的高山,有一天會因爲自己的努力踩在腳下。
胡小滿的心不可抑止的痛起來。
她所謂的保護再也不能給弟弟擋風遮雨,二寶在代價中長大了,不會再向以前一樣熱愛這個世界,他心裡承受着恨意。可是隻有他們這些人恨這夠了呀。
“二寶,有大哥呢。”
大寶看着弟弟,對他的決心不再像以前那樣,恨不得他去一展聰明的頭腦,更希望弟弟能一世安好。
“你們不要攔着我,以前我不懂高人一步有什麼好,現在我懂了,”二寶心意已決,在白氏墳前叩了幾個頭,他先一步回去。大寶緊跟着,留小滿一個人靜靜。
這片頗爲清淨的地方只有一座新墳,顯的孤孤單單,可爺爺說不怕奶奶寂寞,以後會在這裡陪着她。
其實小滿也不怕奶奶寂寞,自己以後也會在這裡陪着。
她冰涼的指尖一寸寸撫摸過墓碑,自語道:“奶奶,我知道你肯定會怪我,怪我不應該報仇,怪我不該做出同樣讓別人痛苦的事,可你不在了,他們死一千次也難解我心頭之恨。我只可惜,可惜沒能把他們全部送下去陪你。”
這些不好的事情不應該說給奶奶聽。
她把眼中浮動的光逼回去,扯着嘴角道“您老在的時候總在擔心我們幾個的親事,沒能早早把自己嫁出去,我真是對不起您,不過奶奶你別擔心,我先把大寶二寶的婚事安排好,在把自己處理了。”
“還有爺爺,我們會好好照顧他。”
“我跟爹的關係也會好了很多一切都會好起來,您別操心了”
嘮嘮叨叨的不知道說了多久,天色已經完全暗淡下來。
不知何時等在一邊的蚯蚓,甩着尾巴地上拍拍打打,歪着頭看她,試圖表達什麼。
“我知道,”胡小滿摸了摸它湊過來的頭,認真道,“會在哪裡給你留個位置,我們一輩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