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兩族人不管怎麼的針鋒相對,即使是雞公立起要日天的本事,他們也跳不出這塊土地,爭去爭來就爲了這塊土地。
土地
沿河而上是田,北面是山地,後面也是山地;南面劃給了陰山,有山地也有田地。田成初八的月亮狀,遠看是一望無垠的梯田,秋天稻穀成熟的時候滿片的金黃,非常漂亮。對面是一片大山,擋住了村子的去路,中間隔着一條河,河水順流而下,流向遠方,河邊就是通往外界的路,但山裡人從不知道她去向何方。
田是好田,地是好地,河平時也是平靜的。
陰山也是同樣的地形,只是在雞公山後面,田要比雞公山少一些,山地多一些。
山是大山,也是共同的山,山上有野物,山裡農閒的時候就有人提着老銃子上山,打幾隻野物回來。打着野物回來的人家,樂的是孩子,這家孩子樂得屁顛屁顛唱着跳着,樂得像過年,別家的孩子也就只能遠遠地站着,聞着香味流口水。如果打回來的是獐子,樂的是女人,女人就把獐子身上的麝香取出來放在枕頭下,樂得不得了。
山下,斧頭狀的土地上住了一千多戶人家,雞公山牛家和陰山吳家。
房子大部分是瓦房,有三間,分堂屋、耳房,左耳房的旁邊有一偏房,大部分是用作廚房。廚房裡,有竈,竈是分成兩個,一個煮飯,一個煮豬食。竈旁邊放一個怪東西,什麼古物件或者是牛角什麼的,這用來避邪用的,山裡人信這些。側邊還有廂房,用來放糧食,堆一些農用工具什麼的;屋檐下有一個碓,用來椿米用的,碓旁邊不遠處有一石磨,石磨不是用牛拉的,是人拉的,專門用磨苞谷用的,正房前面是一個院壩,院壩下面是用來養豬或者是養雞的。山裡人有廁所,可通常是不去的,小便就在耳房的那堆灰上,大便就在院壩裡,院壩裡有一堆土糞,在上面大便後用土糞埋上,來年就背到地裡做肥料。不習慣的人來說,這可是一個要命的動作,當你蹲在那兒正在進行時總會有幾條狗在旁邊守着,還有幾隻公雞在旁邊叫着,有時還會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娃在你對面彎着脖子看,弄得當事人尷尬無比,有時甚至拉不出來。不過久了,做這件事的時候也就若無其事,凡事都有一個習慣過程,山裡人都習慣了,習慣的事,即使不合理也合理了。耳房的灰好處多,可以小便,可以用來生孩子,可用作肥料,尿灰做肥料能讓山裡人對地裡的莊稼放心,在灰上生下的孩子能長壽。
(二)
在村子北角有戶人家,這就是牛國清家。
傍晚,這是一個農閒時的傍晚,一家人吃完晚飯天才擦黑。國清爹牛順富蹺着腿坐在門檻上,拿過水煙筒沽沽地抽着,噴出大口大口的煙霧,偶爾咳嗽兩聲,抽菸筒的人都這樣。國慧拖着奶娃,到現在才吃完飯,在桌子前喂着孩子,不停地逗着孩子入睡。國清的娘在收拾着桌上的東西,國清拿着一瓶用苞谷芯做的蓋的酒,呷了一口,在瓶口抹了兩下遞給他爹,他爹接過酒瓶深深地呷了一口,又在瓶口抹了兩下遞給國清,國清接過酒瓶說道:“我說爹啊,國寶也不小了,我有他的年紀都已經有娃了,明天你去跟芬姐說一聲,叫芬姐先教國寶,等開了春,嫩草長出後給牛多加點料,等牛壯一點後賣掉兩頭,琢磨着給國寶到山那邊去討個媳婦,咱山裡沒個合適的,我想風風光光地給國寶辦一次。”
“昨晚我和你媽還在商量這件事,好吧,明天我就去,也順便找你二嬸說一聲,請她幫忙相中姑娘。回頭你叫國寶明天不要去放牛了,叫你大娃去放,都五歲了可以上山了。”
村裡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不管是雞公山還是陰山的,只教做那事,你就不再是放牛娃了,成了大人,也不大唱放牛的歌了,兒時唱的歌已經成了事實,你就得撐起一個家。
家對於男人來說是一種成長的歸宿,也是一種責任,不管你肩得動肩不動,你也要扛着走,這種事也落到國寶的身上,他才十七歲,十七歲的孩子不應該承受這麼多,但他卻承受了,不再是那被人稱爲“牛吃苞谷三丈三,放牛娃兒扛煙桿”的放牛娃。
芬姐來了,國寶看到芬姐的樣子,他像一個迷路的姑娘被人帶進了無窮無盡的黑夜,糊裡糊途地完成人生的第一次,像包辦婚姻一樣,一切情況都是芬姐包辦。芬姐老了,應該找人接班了,有人接班後,芬姐也該嫁人了。
國寶學會了,會了就要討自己的媳婦。
(三)
國寶開始說自己的媳婦,自己有方便,光用別人也不太好。
在族裡女人好討,也要不了多少程序,看上哪個,先把她給教會了,肚子大了後,一串鞭炮就可以把人接進來了。
國寶不是討山裡的女人,討的是山外的,討山外女人很麻煩,程序很多,就像鄉下娶城裡人一樣,一般的人家是娶不起山外女人的。
國寶被八嬸帶出了雞公山,到山那邊的一個村子裡去看一個姓李的姑娘。
“八嬸,不如我們把這些好吃的東西分吃了算毬了,不去看了,我也不想去了,有點害怕”,國寶說道。
“你憨娃,那件事都做過了還怕個啥子?我給你說,你到那家後,如果你看得上那個姑娘就把這二塊錢給她,如果看不上就不要給,聽見了嗎?”
“怎樣纔算是看得上呢?”
“你看見她後心裡覺得舒服就是看上了,如果看着她你心裡不好受就是看不上。”
“哦,我知道了”,國寶似懂非懂的地答道。
(四)
這個村子叫李家灣,村子裡大部分是李姓人家,這個女的叫李月娥,是家中排行老五,十六歲,模樣也有三分。
山裡人看女人講究的是女人身板是否能幹農活,這女的正長得魁肥,國寶見了也稱心包錢給了月娥,月娥紅着臉接過錢,也把自己千針萬線做的一雙白布底、鬆緊口的布鞋給了國寶。
按照習俗,男女雙方都沒意見,也就是雙方相互喜歡,男的就先回家來準備聘禮,分成頭回、二回、三回,去女方家,這時男的不能去女方家,由媒人和男方家的某平輩的人一起去,
國寶回來後,就整天想着月娥,還真巴不得明天就能把月娥娶過來。
三回東西去了以後,男方家纔去“燒毛香”,這時男方就陪着自己的姐夫和幾個等輩人一起去。第二天,其他幾位都回去了,男方得留下在女方家呆半年,半年後男方表現不錯就選定日子“辦酒”(也就是結婚)。其實只要燒了毛香,這樁婚事基本成了,半年的考驗只是一個過程而已。
國寶跟着他的幾個哥一起去的,“生辰八字”、“四方八肘”、“衣服布料”都送去了,去了後,他的幾個哥回來了,只剩他留在那兒接受考驗。
留下後的第一天,跟着老丈人和幾個哥去幹活了,是到別的村去砌牆,農閒時,山裡人會去掙幾個燈油錢,國寶年輕力壯,學起這種差事,倒也麻利,半個月下來,學會了不少技術。
男的留在女方家,女方家的男人是很尊敬他的。也不會被男的戲弄,但是逃不過女的,特別是女方家嫂子們,國寶留下後,也少不了被嫂子們戲弄,最老火的就是把他擡起篩糠(一種鄉野遊戲)。
剛開始,國寶也不好意思和她們瘋,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還會反佔便宜。
有一天,天氣很好,吃完早飯,月娥要到河邊洗衣服,國寶就陪月娥一起到河邊去洗衣服。
河水清得不得了,太陽也好,國寶在河裡洗了個澡後,感到舒服極了,就在河邊柳樹下的一塊巨石上睡覺,等月娥洗衣服。
正午時,後家三嫂來了,是叫國寶回去的。說圈裡的豬放脫了,家裡沒男人,自己一個女人家毫無辦法,叫國寶回去幫忙。
國寶回去了,留下月娥自個兒在河邊洗衣服。
家裡
“國寶,你去砍一個卡子,那個卡子壞了,我去把豬找回來。”三嫂說着拿了竹片走了出去。
國寶找來工具,光着上身砍卡子,砍好卡子就來院子扛了一塊石板準備把圈裡被豬拱翻的那個洞堵好,然後又找了幾根木棒回來,打算做一個新的柵欄。
三嫂把豬趕回院子,就開始在圈裡掏豬糞,豬圈裡悶熱,國寶也找來鋤頭幫助三嫂陶糞,掏完糞,弄的兩人身上臭烘烘的,趕緊下河沖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