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後西北風突然肆虐起來, 天開始黒得很早。因爲股份的關係,每個週末安安都要去莫氏開董事會。具體的商業行爲她根本不懂,去聽會議也就是例行公事。
安安在一個陽光的午後來到外公生前居住的頤園。庭院裡荷花池只剩了幾片枯葉。但是白色的圍牆下面, 各色的菊花卻綻放了, 絢麗奪目, 清新怡人。
“小姐, 你什麼時候搬回來住啊?”外公生前的老傭人黃婆婆問。“老爺活着的時候經常唸叨着少爺常回來, 這宅子這麼大,要多些人氣纔好呢。”
於是安安閒時便經常來這裡種植花草,漸漸的前院和中庭裡到處都是樹木和花草, 秋天丹桂飄香,令人心情舒宜。
烹一壺好茶, 做一些刺繡手工, 看着庭院裡梧桐樹葉安靜的飄落, 突然覺得安定。
她和喬生也恢復了交往,兩個人的關係總像是風箏和線。有時遠得看不見, 但是又好像無法扯斷。
因爲身份的關係,安安漸漸成爲城中焦點。所以玥錦服飾的訂單不斷,她又不想關掉玫姐的玥帛坊,所以整天兩面跑。有些時候忙得不可開交。但是隻要喬生來電約她,她總是想方設法的空出時間來給他。因爲他比她還要忙, 她想念的時候往往見不到他。
這天, 安安又在玥帛坊忙到很晚。一看手錶已經九點, 頓時覺得飢腸轆轆。
外面傳來鐵門敲擊的聲音。安安站起來, 用手指按按酸澀眼角, 然後去開門。
微寒的風帶來一股香噴噴的味道,喬生站在門外。他穿一襲黑色的風衣, 脣邊含着個微笑,
“路過廣記,突然想吃燒鵝飯。正巧看見你這裡燈亮着,不介意我打包過來吃吧?”
“進來吧。”安安一笑,腮邊的泛起深深的梨渦。
喬生將打包的飯菜攤開,環顧四周,“你這裡被你弄得很溫馨。”
“還好吧。我倒是真的餓了。”安安聞着飯菜香抿嘴笑。
“別告訴我你沒吃晚飯。”
“被你猜到了。”安安吃了一口飯,眉頭舒展。她右手的手腕上紅色的珊瑚鐲子泛着幽光,襯得她雪白的手臂透明瞭一般。她今天穿着白色的羊毛連衣裙,因爲太瘦了,裙子寬寬的罩在身上,在淡黃色的燈光下她像一個洋娃娃,讓人憐惜。
安安被喬生這樣凝視,不好意思起來,“你不吃嗎?”
“你吃得跟小豬似的,我怕我吃了你就不夠了。”
“人家是真餓了嘛。”安安臉微微泛紅,“你今天怎麼有空?亞洲金融會議又要開始了,你應該很忙的啊。”
喬生的眉心不自覺一皺,隨即說:“不喜歡我來嗎?”
“哪有?”安安急忙說,然後微覺羞澀,說道:“我只是覺得喬總難得會有時間,不免有些受寵若驚了。”
喬生笑了,“我看你不像是受寵若驚,倒像是持寵生嬌呢。”
安安臉漲的通紅,憋着氣說:“我去洗碗!”站起來往屋子後面的廚房走去。
喬生望着安安纖細的背影,屋子裡融融的燈火。心底最冰冷的角落好像被春天的日光一曬,迫不及待的融化成汩汩的涓流。他無意識的拿過安安放在書桌上的本子,封面是麻質的料子,安安俏皮的繡了兩隻嫩黃的小鴨子。
再往裡翻是安安用各色的筆寫的日程安排,週一到週四上午都有玥錦服飾的例會,上面記着各式的雜務。週五是莫氏企業的股東會議。下面密密麻麻的寫着一些約會:服裝代理、新聞媒體、材料供應商……等等。她用筆的力氣不大,所以本子上面的自己有些模糊。但是字跡娟秀,好像曾經認真的練過字一樣。
但是這些黑色水筆字跡下面,每逢週三下午她都用綠色的筆寫着“喬”,然後整個下午都沒有安排。
他記得週三下午是這麼多年來他給自己定的休息日。因爲從前歆裴曾經當小學音樂老師,那時他特別忙,週六週日都沒有時間陪她,所以特別抽出小學老師休息的週三下午陪她。在一起這麼多年,他一直遵守着他對歆裴的諾言,即使後來歆裴離開了,他還是習慣性的將週三下午空出來。
眉峰微微蹙起,心底捲起隱隱的疼痛,有雜了許多暖意。很多個週三下午,孤寂的等待與守望……那是一種習慣了的疼痛,無法擺脫。原來一直以來也有人默默的,不計回報的等待。從不告訴他,也從不打擾……那是多麼的難得。在等待的每一刻,也是如他般的疼痛着吧。
“我泡了烏龍茶……”安安將茶盤放在桌子上,笑吟吟的臉頓時僵掉了。只看着喬生手中的本子,急急的跑過來想要拿回去。手卻被一隻灼熱的大手握住。
喬生站起來,高過了她大半個頭。他低頭凝視她,眼睛如湛藍的深海讓人溺斃其中。
“你要不要嚐嚐臺灣的高山烏龍……據說味道很好……”她支吾着。突然,一陣驚跳,她的脣已經被喬生攫獲,腦袋一下子就像炸開一樣失去了所有的思維能力。心臟彷彿着了火,溫度迅速蔓延全身,整個人微微的戰慄。
喬生吻得很小心,彷彿怕弄傷她一樣,輾轉纏綿。他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整個世界只剩下懷裡這個柔然而顫抖的小東西。
突然刺耳的電話響了,“電話……”安安模糊的說。
“不管它……”喬生將脣移到安安的耳垂和修長的頸項。
電話卻不爭氣的又響了。
安安推開喬生,“你接吧,會不會是什麼急事。”她雙腮通紅,眼波盈盈流轉,讓人迷醉。
喬生無奈的接起電話,本來柔和的臉部線條突然冷凝下來,臉色微微泛白,過了一會才說:
“我知道了……我馬上來。”
“什麼事?”安安問。
喬生泛起一個微笑,“我要破產了。”
“什麼?”安安驚異的說,然後笑了,露出一排貝齒,“你騙我。”
“知道就好。仇旻有些公事找我。”喬生邊說邊將安安散亂的頭髮整理好,托起安安的臉,“傻丫頭,以後禮拜三想好去哪裡,打電話給我。不要傻乎乎的在那裡等。”
“哪有?我哪有等你?”安安害羞的低下頭。
“沒有沒有。”喬生托起安安的下巴,在她額頭輕輕一吻,“那我想好了再約你好了。”然後對着她的臉凝視半晌,“黑眼圈都出來了,早點休息吧。我走了!”
安安看着他離開,抱着帶着他體溫的記事本。發現心還是不穩定的跳動,彷彿一不小心就要衝口而出一樣。嘴角卻凝重一個甜甜的笑,許久不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