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化療喬生都堅持自己開車去, 而且不讓安安陪着。安安知道他的脾氣,所以也不勉強,就在家裡等他回來。
這是第一個療程的最後一次化療, 太陽下了山還不見喬生回來。安安打了幾個電話, 他也沒有接。
她煮了滿桌的菜, 因爲今天是他的生日。她還特意做了一個蛋糕, 這是她第一次做蛋糕, 雖然樣子醜了一些,但是味道應該不錯。
看一看時間,已經六點。天也差不多全黑了, 安安推開大門,驚見喬生的車停在門口。她的心撲撲跳在嗓門眼, 腳步不穩的跑過去。喬生雙目緊閉的靠在駕駛位, 面無人色。 щшш¸ тTk an¸ C〇
“喬生!”她用力敲打玻璃窗, 一顆心急遽的往下沉。那種恐懼感讓她彷彿置身冰窖,血液瞬間結冰。她那麼用力, 手掌一陣尖銳的疼痛。
喬生的眼皮動了一下,隨即睜開眼睛,打開了玻璃窗。他的眼睛有片刻的迷濛,彷彿沉在某個世界裡,“安安。”他開了車門, 伸出雙手將安安圈進懷裡, “怎麼了?我就是累了, 睡着了。”
安安的臉色白裡透着灰色, 嘴脣還在發抖:“我以爲……我以爲……”她喃喃自語, 還沒有從驚恐中回過神來。
喬生將安安的頭按在自己的心房上,“沒事, 別怕。”他知道她害怕什麼,但是他不能說。
“車裡面的暖氣太大,特別讓人犯困……以後不這樣了。”喬生柔聲說,低垂的眼睛一閃而過的痛楚。
安安抿了抿嘴,臉色慢慢緩和過來,眼眶紅了一下,隨後就嫣然一笑:“菜都涼了,快進來吧。”
她緊緊的攥着喬生的手來到餐桌旁,手心裡都是冷汗,“瞧,都是你愛吃的。生日快樂!”
“最難消受美人恩,我真是幸福。”喬生捧起安安的臉,輕輕的在她脣上啄了一下,“看着都覺得饞。”他坐下來津津有味的每道菜都嚐了嚐。
“好吃嗎?”
“比五星級酒店的廚子煮的都好。而且模樣周正,去做美食節目主持人也綽綽有餘。”喬生笑着說,大口的吃着飯菜。
“貧嘴!”安安點了根蠟燭在蛋糕上,“許個願吧。”
喬生歪着嘴笑了一下:“我希望……”
“不能說出來!”安安急急的打斷他,“說出來就不準了。”
“恩。”喬生閉着眼睛,臉上還是笑吟吟的,過了一會兒睜開眼睛:“我說易安安,你怎麼這麼迷信呢。”
“不準這樣說,說了神靈就不會保佑了!”安安的聲音有些沙啞。
喬生輕輕撫過安安又細又長的脖子,“傻丫頭!”
安安眼眶微微的紅了,她轉過頭去:“我去拿盤子,你嚐嚐我做的蛋糕。”
安安的電話這個時候響了,安安跑出來接。
“安安,是我,易千樊。”電話那頭有呼呼的風聲偶爾夾雜着汽車往來的轟鳴聲。
“幹什麼?”安安壓低了聲音。
“你出來一下,我就在你們小區門口。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我沒時間,就這樣吧。”安安想立刻掛了電話。
“安安,”那頭迅速的接過話頭,“我等你十分鐘,要不我就進來了。”說完已經掛了電話。
安安氣得微微發抖,但是又怕他真的找來。如果喬生知道她和易千樊的關係怎麼辦。她遲疑了一下,回頭對喬生說:“曉妍來送個樣板,我出去拿一下。”
喬生笑了一下:“好,多加件衣服。挺冷的。”
安安隨手拿起掛在門上的棉衣,套在身上就往大門口跑去。很慶幸喬生沒有多問。
寒風裡,易千樊的身形微微佝僂。他的臉上突然多出來許多皺紋,看上去蒼老而疲倦。
“你想幹什麼?”安安厭惡的說。
“安安,明天可能有商業罪案科的人來找你……求你不要跟他們說當時無條件轉讓莫氏股份給我的事。”他的樣子帶着謙恭和哀求,讓安安覺得可憐。
她抿着嘴不說話,心裡亂成一團。
“安安,就算我求你。”他哀懇的,眼睛裡有淡淡的淚影。
“你當初做的時候爲什麼不想到後果呢?”安安咬着牙問。
“富林已經快被莫靖書搞垮了,你阿姨也被踢出莫氏。我宣佈破產無所謂,但是……但是子霖有了孩子,她那麼渴望有孩子,現在真的有了,我不能在讓她承受風雨。”
安安的眼睛溼潤了,子霖……多麼單純美好的女孩……她的表姐。曾經告訴她,她多麼想要一個羅振鋒的孩子,她終於做到了。
“我不知道是誰要搞垮我,我死不足惜。但是,爲了子霖……我們易家不能就這樣垮掉。”易千樊老淚縱橫,那淚水佈滿那張皺紋遍佈的臉,不是不可憐。
安安嘆了口氣,“希望你不是利用我對子霖的感情。那樣,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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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子裡,客廳空蕩蕩的。安安心潮澎湃,環顧四周也不見喬生。她順着樓梯走上去,喬生的房門虛掩着。
門口透出蒼白的微光,她慢慢的走進去,喬生的內衛門留了一道縫,那道蒼白的光束就是從衛生間透出來的。
喬生跪在地上大口的嘔吐,他已經儘可能的壓低聲音,但是那喘息聲還是猶如利劍刺痛了安安的耳膜。他這麼高大的人就這樣跪在馬桶旁邊,安安看見他的背脊劇烈的顫抖,雖然看不見他的臉色,但她知道一定很難看。
他就這樣壓抑着,好像要把五臟六腑全部吐完一樣。安安把手指咬在嘴裡,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心臟頓時像被鋸子鋸成碎片,難以言述的痛楚使她渾身發抖。
原來一切都是裝的,他故意裝得胃口那麼好。若無其事的吃了那麼多的菜和蛋糕,原來是以這樣的折騰爲代價。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怕她知道他的痛苦,怕她擔心。
安安深吸了口氣,躡手躡腳的退出了喬生的房間。下樓以後,她在廚房洗了把臉,開始收拾桌上的殘局。她渾身無力,覺得整個人都浸在酸楚的海洋裡無法自拔。但是,她不能表露。她要幫他把戲演完,這樣他纔不致於難過。
“回來啦?”喬生從樓梯上走下來。
安安正在洗碗,她擡起頭看着廚房頂,努力讓眼淚儘快的退回去。喬生從後面摟住她的腰,他的下巴就磕在她的肩膀上。他不說話,安安也不敢移動,她知道他累了。手上的一個盤子已經洗了三遍,她聞到他身上薄荷沐浴露的味道。爲了掩飾,他一定洗了澡。
“幹嘛?”安安用盡全力輕鬆的說話。
“恩。”喬生睜開眼睛,“就想這樣抱抱你。今天我生日哎,你也不送我一個吻。”
安安的淚水掉到了水池裡,她打開水龍頭再一次的沖刷盤子,“沒看我忙着嗎?我過會兒來陪你。你再這樣嗑着,我快累死了。”
“好吧,別讓我等睡着了。今天我生日。”喬生失望的走開。安安的手握着那塊洗滌布,指節都握得痛了。
回到房間裡,喬生真的已經睡着了。他的臉色泛着淡淡的青灰色,一臉的疲倦,眉頭還是緊緊的蹙着。
安安慢慢的在他身邊躺下,貪婪注視着他的臉,手指輕撫過他的眉頭。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呆在他身邊,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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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裴生的高層要來開會。安安也回玥錦服裝上班。中午的時候莫靖書來了。最近他大力收購富林,將莫紅菱趕出了莫氏,這一切都讓安安覺得陌生。還有上次,他對她說的關於易千樊的話題。這一切讓她覺得他已經不再是從前的莫靖書了。
“你臉色不好。喬生怎麼樣了?”莫靖書抽出一支菸點上,他濃眉微微的蹙着,眉心透出一股陰騭之感來。
“還好。”安安擡頭,“你找我什麼事?”
“哥哥來看妹妹,你討厭見到我嗎?”莫靖書淡淡的揚眉,那笑意裡蘊着譏嘲。
“不是。”安安忍不住說,“你爲什麼把阿姨趕出莫氏?子霖懷孕了,你知不知道。你非要把他們弄得破產嗎?”
莫靖書眯起眼睛,“血濃於水,真是有道理。”
“你什麼意思?”
“女兒總歸是幫爸爸的。”莫靖書冷笑。
安安霍然站起來,“我不明白你說什麼。只是希望你不要殃及無辜的人,子霖向來對你很好,不要傷害到她。”
“只要是姓易的,都不得好死。”莫靖書咬牙。
安安的心一路跌進寒潭,顫聲說:“那麼我呢?我也姓易……”
莫靖書的眼神從嚴酷中閃過一絲暖意,啞聲說:“安安,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但也請你不要阻止我……從前的莫靖書已經死了。”
“其實,你已經要回你要的一切了,不是麼?報復別人,自己也痛苦,何必呢?靖書,算了吧。”安安懇切的說。
“你只要答應我,如果有警察錄口供,照實說。不要撒謊……我知道易千樊找過你。”
“你……”
“希望你不要幫他隱瞞。他做過的事就要承擔代價,就算你不說,我手裡的商業犯罪證據也足以讓他坐上無期徒刑。但是……”
“但是,你必須讓他的親生女兒來控告他,讓他的痛苦加深十倍,對嗎?”安安接着他的話往下說,齒夾生寒。
莫靖書不說話,默認了安安的說法。
“不,我不會這樣做。”安安轉身。
“那麼你就要選擇了。讓易千樊坐牢還是讓喬生知道你的身世,永遠的恨你,離開你。”莫靖書淡淡一笑,“你考慮清楚。免得後悔一輩子,在一個死人身上捅上一刀並不是件困難的事。上次你爲了喬生出賣我,這次爲了喬生出賣一次易千樊,又有什麼難呢?”他說完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