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大門關上, 坐在黑沉沉的店堂裡也不開燈。隱約聽見馬路上車輛往來的聲音,她動也不敢動,想也不敢想。彷彿置身在一個佈滿機關的房間裡, 一動之間身體就會被亂箭射死。
不知過了多久, 門被打開了。屋子外頭是閃亮的霓虹, 安安覺得眼睛有些許的刺痛, 原來她一直在哭, 哭得眼睛發脹。
“你在這裡?我總算找到你了。”倩玲氣鼓鼓的說,一邊打開大燈,“怎麼不開燈?”
“怎麼了?”倩玲看見臉色蒼白的安安以及散了一地的各種繡品, 還有被撕碎的帕子。“安安,你怎麼了?”
安安的眼睛無助而充滿疲倦, “姐姐, 怎麼辦?我好難過……真的難過……難過得受不了了。”她的手攀住倩玲的肩膀, 身體止不住顫抖。
“發生什麼事了?你告訴我啊!”倩玲伸手拂去安安額前的亂髮,發現她的額頭都是汗水。天那樣的冷, 她卻滿頭大汗。倩玲摸了摸她的額頭,一片冰涼。
安安的眼底是細碎的星光,閃着痛楚:“他剛剛來了……”
“誰?喬生來過?”倩玲下意識的環顧四周,“他人呢?”
“我把他趕走了……”安安洶涌的淚水佈滿了臉頰,“我打了他……撕碎了我送給他的帕子。我不知道, 只想他在我面前消失……”安安用力咬住嘴脣, 隔了一會兒才說:“他走了, 但是……我難過得不得了……?”她的聲音帶着無力的嗚咽。
倩玲的心裡一陣刺痛, “安安, 你怎麼能……你太殘忍了。”倩玲輕輕的在安安身邊坐下,“喬生他……”她嘆了口氣, 眼眶也紅了。
“我不知道爲什麼?我從前不是這樣的。”安安注視着倩玲,“大概是痛得怕了,我真的不敢再和他一起。不想再一次的絕望。但是他走了,我還是那麼難受。”
“你以爲他不難過?”倩玲吸了口氣,“你知不知道,你在裡面動手術,他在外面站了一個晚上。他的手傷成那樣也不及時就醫。現在他的右手已經無法用力,等於殘廢了……”
安安的心臟一陣緊縮,怪不得他戴着手套;怪不得他抓住她的時候只用一隻手;管不得他那麼努力的想將破碎的帕子拼湊起來,卻做不到。
“那天,好不容易等到你醒來。你卻叫他走……”倩玲握着安安冰冷的手,“你以爲他走了嗎?他一個人坐在你病房外面,一直沒有走開,也不說話。他一直在等,等到你想見他。”
“你說要喝紅棗粥。其實只有城北有一家粥鋪有甜粥賣,我告訴喬生,他立馬就去了。”倩玲的語氣帶着無比的哀傷,“回來的時候,大概是因爲太累,竟然在臺階上絆倒……他的手腕上擦破了皮,腳也扭傷了。爲了護着那盒粥……”倩玲眼淚大顆的往下掉。“安安,這次你流產是因爲我,你恨我吧!原諒喬生……他那樣愛你……我看見他這樣,我真的受不了。”
☆☆ ☆ ☆ ☆ ☆ ☆ ☆ ☆ ☆ ☆ ☆
子涵站在門口,望着院子裡那株灰白的槐樹樹幹。她看着他隨易安安出去,看着他暗沉的臉色重複光采。這次,大約是真的愛上了吧?
從前,即便是他和陳倩玲結婚,她也不太在意。因爲她知道喬生根本不愛倩玲。但這次不同,她蹙起眉頭,無聲的嘆息。一顆心彷彿掉進一個很深的寒潭,又冷又絕望。
桌子上是剛煮好的粥,因爲醫生說喬生應該多吃清淡的東西。她特意央家裡的阿姨教她,好不容易學會了煮幾樣粥,卻等不到他回來。
她猶疑了一會,拿起外套和包準備離開。大門卻先她一步打開了,外面的寒風引得她打了個冷戰。
“喬生!”她看見喬生手上挽着外套,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墨綠色毛衣。他的臉色異常蒼白,眉頭緊緊的糾結。
“恩。”喬生的目光輕輕掃過她,有些空洞。他靠在身後的門上,閉了閉眼睛然後說:“請幫我拿一下書桌上的藥。”
шшш◆ TTKΛN◆ ¢Ο
“你又胃痛?”子涵邊說邊匆忙的往書房走,回來的時候發現喬生做在沙發上,左手緊緊捂着腹部,呼吸沉重。她幫他倒了水,看着他把藥吃下去。
“去醫院吧。你堂姐說,應該儘早動手術。”
“我知道。等我這次西北迴來吧。”喬生微微張開眼睛,專注的看着她,突然說:“子涵,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你這麼好,應該很容易找一個愛你的男人。”
子涵的身子一抖,強笑着說:“說什麼呢?你以爲我一直等你啊?臭美吧你!”眼眶卻紅了。
喬生低低的笑了一下,濃眉因爲疼痛有皺了起來,戲謔道:“我這還不是怕耽誤你嗎?”
“少來了。我早先是對你動過心。但現在,我早就對你死心了!”子涵在他身邊的沙發上坐下來,覺得腳有些發軟,“本小姐要是想嫁人,還不從美林路排隊到西山去?”
喬生抿嘴一笑,“我也覺着是。”
“岑喬生,我現在特看不起你!以前的事不去說他,現在連一個易安安都搞不定,也虧你是城裡無數女子心裡的青年才俊。”子涵吸了吸鼻子,“這女人啊,死纏爛打總有感動她的一天。這都要我教你?現在不興你這套含蓄的,要集中馬力全力進攻……懂不懂?”
喬生鳳眼掃過子涵,臉上泛起一個很淡的笑意:“我還青年才俊呢?”
“還有,先把身體養好。這是革命的本錢好不好,從前看你游泳打網球,那叫一個猛啊。現在的你,整天病懨懨的,魅力大減!”她笑了,“怪不得,易安安不睬你呢。”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明白。謝謝你!”喬生輕輕撫了撫子涵的頭髮,他分明看見她眼角的一抹晶瑩,“你哪天請我吃糖纔是我最高興的事情呢。”
“快了!等着準備大紅包吧。”子涵倔強的揚起頭,小小的下巴微微上揚。等眼裡的淚水慢慢隱去,才說:“你答應的,回來一定做手術。”
喬生的臉色泛着灰白,他還是淺淺的笑,“我答應了。”
☆☆ ☆ ☆ ☆ ☆ ☆ ☆ ☆ ☆ ☆ ☆
這個季節開始下起雪珠子,氣溫驟降,安安得了重感冒,整天抱着紙巾做事。
新品發佈會很成功,玥錦的訂單多了幾倍,加上即將舊曆年過年,真的忙得不可開交。或許只有這種忙碌,才能讓她暫時忘記心裡的痛楚。不要去想那些進退兩難的問題。
倩玲現在是市場部的運營總監,她在時裝界多年,做起來也得心應手。現在,她幾乎可以完全從那段千瘡百孔的感情裡走出來了。
再過一個禮拜就要舊曆年除夕了,安安在玥錦的辦公室加班到晚上九點。隨便吃了包泡麪準備回去,走到傳達室卻看見一個高高的身影站在門口。
“安安。我等了你很久。”
“你來做什麼?”安安不自在的扯了扯頸中的圍巾,寒風呼嘯而過。
“爸爸來看看女兒不行嗎?”易千樊還是沒有變,不管什麼他都能說得出口。
“不好意思,我從小就沒有爸爸。”安安準備繞過他走開。自從知道他害死了歆裴,對於這個人的厭惡已經到了極點。
“我特意買了你喜歡的醬鴨舌,還有紅棗糕……”易千樊走到她旁邊,“沒有別的意思,真的。”
安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好像瘦了,兩鬢多了許多白髮。背脊也有微微的佝僂,彷彿老了很多。他的手裡還真的提着這兩樣東西。而這些也的確是她喜歡吃的。
易千樊嘆了口氣:“其實,多年來我一直很你外婆通信。我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人欺負。至於你的喜好,我也很清楚。”說完將兩個袋子往安安手裡一塞,“我要去臺灣一段時間,過年也不能在這裡過了。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照顧自己。我先走了!”說完大踏步的走進了雨簾。
雨滴子猶如小小的鐵珠又冰又硬的打在臉上,安安的心裡泛起一陣淡淡疼痛。痛的是過往的無依和孤獨,也痛如今的忐忑兩難。
“易小姐,這位先生等了你三四個小時了。叫他進去坐他也不肯。”門房的王伯說。
“王伯。”安安將手中的兩個袋袋遞給王伯,“給你吃吧。”說完獨自打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