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裡的衆人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我知道這幾日的事情不僅是人盡皆知這樣簡單,但我並不想去理會這些,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既然活着,就得好好的活着,不管將來遇到什麼事,我也應該好好的活着。雖然有時候我的命由不得自己來作主,但活着一天,就應該挺着脊樑一天。
乾清宮的領頭太監就是李德全,而領頭宮女正是聽玲瓏提起過的華姑姑。叫她華姑姑,她年齡其實並不大,二十三、四歲的樣子,身材比一般女孩子略高挑些,瘦瘦的瓜子臉,一雙看透世情、精明凌厲的雙眼,說話的時候語速也恰到好處,不快不慢。聽玲瓏說起過,華姑姑再過兩年,就到了出宮的年齡,這個時候我被康熙親自點到乾清宮當差,她自然會比別人多想一層,而我卻雖不知道康熙真正的目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康熙絕不是想要我去接華姑姑的班。
不知道是不是出於這個原因,或者她知道一些我的來歷和家世背景,華姑姑親自安排了我的住處,與她住在一個屋,她睡東頭,我睡窗邊。她看我一個不大的包袱,除了幾件衣裳以外,別無長物,有些驚訝,卻沒有說什麼,只說她先去回皇上話,我將牀鋪收拾好了,就去找她。我點頭稱是,見她走了,將包袱往牀頭的櫃子裡一放,似乎就沒有什麼好收拾的,坐在牀尾,伸手推開窗,只見窗外初夏的天空,晴朗明媚,一絲微風迎面吹來,帶着一絲甜甜的香味。
出了會兒神,估計華姑姑也應該跟皇上請示完了,我站起身來,拍拍衣角,起身走了出去。見到華姑姑眼睛裡疑惑的色彩比先前更濃了,告訴我,我的工作就是每日跟着她,也就是沒有專門讓我負責的工作,我的角色就是一個‘聽用’的角色,自然是她吩咐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沒有特殊的吩咐,就權當是她的丫環或是保鏢吧。
跟着華姑姑在乾清宮呆了一天,發現華姑姑最主要的事,就是御前‘聽用’,奉茶、掌燈、遞膳等等,什麼事都會搶在康熙說出來之前就去做了,我看着她眼觀八路,耳聽八方,職業技能堪屬一流。一天下來,我並沒有做什麼,只是看着她做,都已經覺得心累,不知道她又是怎麼個感受,是不是已經習慣,或者是早已成了一種職業病?
乾清宮的宮女太監們是輪流吃飯,輪到我跟着華姑姑吃過晚飯,已經到了掌燈時分,華姑姑看了我一眼,吩咐我可以回屋去了,我方纔拖着有些發軟的腳回到屋裡。坐在牀邊,剛想倒茶,突然發現我的櫃子被人打開過,我走過去看了一下,顯然我的包袱被人打開翻看過,雖然什麼東西也沒丟,我心裡卻難免有了暗自慶幸的感覺。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這個‘聽用’就一直跟着華姑姑,雖沒有專門想跟她學什麼,但對於她的察言觀色見得多,自然也學了幾分。轉眼一個月過去,我也漸漸在這陌生的環境裡學會了些生存的基本法則。乾清宮裡的太監和宮女們有漸漸也有人會跟我說上兩句無關打緊的話,或是打個招呼什麼的。華姑姑對我也依舊很少說話,只是看我的眼神比我初來的時候要柔和、鬆緩了許多。
入夏了,由於天氣漸熱,康熙決定到塞外行圍。乾清宮的宮女太監並不是人人都跟去,我以爲我也不會隨駕,誰知夜裡華姑姑回來,就告訴我,叫我收拾一下,準備隨駕。見我愣了一下,華姑姑也沒怎麼理會我,只自顧自的收拾自己的東西,見我隨意收了幾件夏日裡的薄衫,頭也沒回地說了一句:
“塞外不比京裡,夜裡冷着呢!”我聞言擡頭看了她一眼,見她背對着我,看不見她此刻的表情,但我知道我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很驚訝的。我低頭又拿兩件夾衫出來,與先前的衣服放在一處,輕聲對她說道:“謝謝!”她像是完全沒聽到似的,頭也沒回,手腳不停。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來到這塞外草原上,下了馬車,我抱着自己的包袱,放眼望去,果真是藍天、碧草、白雲,真正是個‘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一低頭,不經意間卻一下看到不遠處,騎上馬上的十四!他策着馬,只是遠遠地看着我,眼睛裡的眷戀與傷痛流露無遺。我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瞼,轉身向帳內走去,從華姑姑身旁走過的時候,我知道她在看着我,但我卻完全不想去看此刻她眼睛裡寫着什麼。
今年的塞外行圍,隨駕的阿哥有太子爺,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還有他們的福晉。康熙帶着兒子們塞外行圍,本意就是爲了讓他們不要忘記滿人是馬背上得了天下的遊牧民族。滿族兒女絕大部分都是會騎馬的,皇室子弟更是從小就勤練,看着他們在草原上策馬縱橫的身影,我覺得他們平日被那層層高牆的紫禁城束縛住的,骨子裡的那一股股的野性狂放都被釋放了出來。
康熙坐在金帳下,欣喜地看着他的兒子們一個個身穿戎裝,瀟灑英武地騎馬而回,高興地哈哈大笑了幾聲。我站在康熙身後不遠處,聽到康熙的笑聲,不禁也擡起頭來看過去。最前面的太子依舊是眉目俊朗,神采非凡,身穿戎裝的他,氣宇更是不凡。不想再去看太子身後的衆人,剛低下頭來,只聽得衆人已經來到康熙跟前,翻身下馬,向康熙請安。
康熙笑道:“好,好,都坐吧!”衆阿哥非常有默契地各自落了座,太子、四阿哥、八阿哥坐在康熙的右側,九阿哥、十阿哥、十三、十四坐在康熙的左側,儼然一副左臂右膀、保駕護航的模樣。康熙突然微一偏頭出聲道:“紫菁,把那烏梅湯端上來,給各位爺一人乘一碗!”我聽到康熙這話,猛一擡頭,剎那間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話。還好一旁的華姑姑已經接過遞過來酸梅湯,一碗一碗地乘上,放在托盤裡,推了我一下,我纔回過神來,端着酸梅湯走上前去。
首先遞了一碗給康熙,康熙看了我一眼,眼睛裡帶着一絲玩味地看着我,我低頭退下來,再端了一碗給太子,輕聲說道:“太子請用!”太子接過碗,眼睛放在碗上柔聲說了句:“有勞姑娘!”我一福身,走到四阿哥跟前,四阿哥仍舊是他那千年不變地臉色,接過碗,微點了點頭。我見八阿哥不動聲色地接了過去,轉身向坐在對面的九阿哥走去。
一步一步走近九阿哥,我垂着眼,不想去碰觸他的眼神,卻看到他緊握着椅子把的手指節泛白,他接過碗的時候,指尖碰到了我的手指,冰涼的指尖像是觸電一樣,迅速縮了回去,我心下若笑了一下,仍然垂着眼走到十阿哥跟前。十阿哥是唯一個真像騎馬騎熱了的人,接過碗就一氣飲了。
好容易走到十三跟前,這是我唯一可以擡起眼的人,果然一擡眼,十三也在看我,接過碗,衝我一笑,見狀我也衝他牽了牽嘴角。一走到十四跟前,雖沒擡眼,卻感覺到他眼睛裡透出來的灼熱的火焰。愣愣地任由我的手舉在空中,遲遲不肯接過碗。我終於忍無可忍地擡眼看見他,卻一擡眼就看見他正側着頭,像是完全沒注意到我在他跟前端着個碗急切地想遞給他似的,我一咬脣,輕聲說道:“十四爺請用!”聞言十四才作恍然大悟狀地轉過頭,帶着一種勝利的目光正深看着我的眼睛,從我手中接過碗去,並笑道:“有功姑娘了!”我真想將就手中的托盤就向十四的頭上敲下去。當然我什麼也沒作,只是衝他一福身,轉身向康熙身後走去。
有太監來報,說是蒙古的齊齊克王爺帶着他的王妃來了,康熙聽了很高興,叫那太監下去準備迎接。我隱約知道蒙古的王妃多是大清的公主或郡主,只是不知道這位齊齊克王爺的王妃又是哪位郡主了。突然又聽得康熙說道:“胤祥,還是你帶人騎馬去迎接!”胤祥聞命忙起身回道:“是!”我擡眼看向十三,只見他眉目間灑滿了喜悅的神情,突然記起十三的額娘就是一個蒙古的公主,他的外公也是蒙古的王爺。康熙這麼安排,想來是別有一翻深意的。正自思量,突然聽到康熙的聲音向我傳來:“紫菁,你和胤祥一起去!”
我聽到這句話,猛地一個激靈,擡起頭來,看着康熙,只見康熙眉宇間一股不容置疑的神采,又帶着幾絲玩味的深意,我腦子裡翻過無數念頭,最後只是清晰無比的回道:“奴婢不會騎馬,皇上還是派別人和十三爺一塊兒去吧!”此話一出,場上頓時非常默契地安靜了下來,我知道我這麼說無疑是抗旨!
空氣凝滯了這麼幾秒鐘的時間,卻聽康熙笑道:“胤祥,你帶紫菁同騎一匹馬去!”康熙此話一出,我立即聽到十四抽氣的聲音,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康熙,只見康熙微揚着下頜,微眯着眼睛看着我,十三聞言,放開馬繮,走到我身邊,對康熙說道:“是!”我側頭看了十三一眼,又定定地看了康熙一眼,擡起自己的下頜,動作十分標準到位地對康熙一福身,朗聲回道:“是!”
說完又對十三一福禮:“有勞十三爺了!”十三衝我一點頭,帶我走到馬邊旁,我看着那驃肥體壯地大黑馬,腳都有些軟了,十三已經站在我身後,我回頭看着他堅定的眼神,衝他示意性地點了點頭。十三雙手握在我的腰間,雙手一用力,瞬間就將我舉上了馬背,而他自己也幾乎同時躍上了馬背,坐在我身後,從我腰間伸出手來握住繮繩,熟練地一策馬,那大黑馬便飛奔了出去。
我已經來不及去分辨身後投來的各種目光,只覺得在馬背上尤如騰雲駕霧一般,風馳電掣般地奔向遠處的草原。我從未這樣騎過馬,最多是以前遊山玩水的時候,以馬代步,騎在馬上,慢悠悠地晃一晃而已。那裡像今日這樣騎着馬飛奔過?我只覺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嚇得只得轉過臉來埋在十三的胸口,死死地圈住十三的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十三終於讓馬慢了下來,我感覺到兩旁的風終於緩了下來,方纔探出頭來,四處張望了一下,正自張望,十三笑了起來,笑得胸腔嗡嗡作響。我擡頭瞪着他:“你是在笑我嗎?”十三笑道:“看來你果真不會騎馬!”
我怒道:“當然是真的,你以爲我有膽子欺君嗎?”十三笑道:“你卻有膽子抗旨啊!”我聽他這麼說,不由得眼神一黯,我知道今天康熙是故意讓我出來端什麼酸梅湯,又故意讓我和十三同騎一匹馬出來迎接什麼蒙古王爺、王妃的,無非是既想看看我和十三是怎麼個‘不爲私情、非關風月’,又想看看九阿哥和十四會有什麼反應!十三心裡也是明白的,所以舉手投足間,沒有一絲扭捏,全是一股子坦坦蕩蕩!
想到這兒,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想着康熙做出的這些舉動,落在有心人眼裡,不知道又會被揣摸成什麼樣子了。十三看我笑得出神,正想問我,我卻聽到身後有聲音,忙從十三懷裡探出頭,向後看去,只見身後不遠處跟着一隊人馬,心下知道肯定也是跟着來迎接蒙古的齊齊克王爺、王妃的。回過頭來擡眼看着十三問道:“皇上特意叫你來,是因爲這蒙古王爺是你的親戚嗎?”
十三聞言低頭深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說道:“你說得沒錯,齊齊克的祖父與我外公是拜把子的弟兄,算起來也是我的兄弟了!”我笑道:“你的兄弟已經夠多了,怎麼還有一個蒙古兄弟啊?”十三笑而不答,一伸手遞過來一個水囊,我笑着接了過去,仰頸飲了一大口,卻發現裡面裝的不是水,而是酒!我頓時辣地嗆了出來,咳着對十三罵道:“怎麼是酒?”十三一把拿過去,飲了一大口,滿不在意地笑道:“自然是酒!”
我聞言,瞪大了眼睛,重重地掐了十三一下,正想罵他,突然聽得十三說道:“齊齊克王爺到了!”我一回頭,果然見不遠處,一隊蒙古人馬擁着爲首的兩人,緩緩向前行來。稍瞬,就來到眼前,我定睛看去。只見齊齊克王爺也就三十來歲的年紀,一身蒙古華服,眉宇間有股子豪爽之氣。再看那王妃,雖然也是身大紅色的蒙古袍服,卻一眼就看得出是在原女子,二十四、五歲的年紀,姣好清秀的容貌,更難得的是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像是會說話似的也上下打量着我。
“胤祥,皇上怎麼想着派你和十三福晉來接我們?”我一聽這蒙古王妃的話,頓時紅了臉,剛想說話,十三已經開口說道:“郡主……王妃,這是紫菁姑娘,是乾清宮服侍皇阿瑪的女官!”王妃聞言掩口笑了起來:“紫菁姑娘,對不住,我看你和胤祥同騎一匹馬,我還以爲……”
我忙想下馬給她二人請安,畢竟我是奴才,哪能像十三一樣,坐在馬上跟人家王爺、王妃打招呼呢?但我又怕我爬下馬來的姿勢不僅難看,而且說不定會摔一跤。正猶豫間,十三已經翻身下馬,並二話不說,一把將我抱了下來。我腳一着地,忙衝王爺、王妃一福身,說道:“奴婢紫菁給王爺、王妃請安,王爺吉祥,王妃金安!”
王妃見狀也自己跳下馬來,上前一步,親熱地扶起了我,笑道:“紫菁姑娘不用多禮!”說着又調皮地看了一眼王爺,齊齊克王爺像是無奈地點了點頭,王妃見狀回過頭拉着我的手一起向前走去。身後齊齊克王爺也下了馬,和十三並肩走在我們身後。
王妃拉着我的手問東問西的,很是親熱:“你多大了?”我低頭答道:“奴婢今年虛歲十八了!”王妃笑道:“胤祥今年也二十一了……”見我點頭,王妃又問道:“進宮幾年了?”我不解,查戶口?但還是得回答:“三年了!”王妃點了點頭,再問:“你阿瑪是誰?”暈,還真是查戶口的:“奴婢的阿瑪是正白旗的□□佔!”王妃臉帶笑意:“嗯,□□佔……我記得我出嫁那年,他是江西總督!”江西總督?哪年的黃曆:“我阿瑪如今是兩廣總督!”王妃咯咯笑了起來:“那很好啊,很般配嘛!”
我已經快被問暈了,擡頭愣道:“啊?”王妃卻故作神秘地笑而不語,我見狀也只好裝傻地低下頭去。好容易終於回到帳前。給康熙復了了命,就重新站在康熙身後,正打眼打量華姑姑一臉古怪的表情,突然聽到康熙笑道:“若顏,快過來,讓朕好好瞧瞧你!”
若顏?一個好像在哪裡聽過的名字?正思量,只見王妃已經跪在康熙身前,笑道:“若顏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康熙手一擡,笑道:“快起來,賜坐!”旁邊的李德全已經趕緊上前扶起了王妃,到康熙下首就坐。
康熙這纔想起齊齊克似的,忙讓人領齊齊克入座,齊齊克給康熙行了李,也在王妃身旁坐下,康熙笑道:“可惜這次你阿瑪沒來,不然你們父女就得見上一面了!”王妃笑道:“前年阿瑪隨駕來的時候,見着了的!”王妃似乎輕描淡寫的說了這句話出來,我卻突然感到這句話的分量,自己的生養父母,兩年前見過一次,就算聚了幾日,可是跟幾千個日夜的骨肉分離比起來,竟能在談笑風生間一語帶過!
看着王妃這突然閃現出的一絲迷茫神色,竟像極了一個人!我記起來,這個人就是七阿哥胤佑!而若顏這個名字,我第一次也是在七阿哥的嘴裡聽到的!難道她就是讓七阿哥念念不忘的那個若顏?想到這兒,我不禁默默唸道:
“紙花如雪滿天飛,嬌女鞦韆打四圍。五色羅裙風擺動,好將蝴蝶鬥春歸。”
-----------------------------------------
申明一下,偶決不會寫什麼‘步步’那麼沉重的文,(>_<|||~偶也寫不出來。。。),所以各位看官放心,偶肯定會是個親媽滴。。。
看我最近發文比較勤快,蕭某某終於良心發現地邀請我去FB,流口水中。。。(石鍋泥鰍呢、芋兒雞、酸湯鰱魚還是梭邊口口脆。。。要不辣肥仔?要不去試一下仔姜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