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受控制般地追下樓去,院內依舊風平浪靜,彷彿方纔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似的,住在一樓的下人們聽到動靜也都紛紛開門往院裡張望。
“別擔心。”綠蘿又強調了一次。
綠蘿從來不會胡謅,她的話我是相信的。
隔壁老王家的驚叫聲過後,緊接着又是一陣哭天搶地之聲。
若說這事兒跟顧修沒關係,打死你,我都不信!
這事兒亂的。
我當下打開大門,徑直往老王家走去。
這倒黴催的顧修,我怎麼就攤上這麼個完蛋玩意兒小叔子,還得半夜給他“擦屁股”!
瑟瑟寒風,老王一家人卻全都衝到院子裡,估計是跑的急,一個個只穿着單薄的睡衣,這會兒凍得打哆嗦。
王家大嬸兒跟孫媽關係素來好,這會兒一見着孫媽當下死死地拽着她的手,“孫姐,鬧鬼了!我們家鬧鬼了!”
“孫媽,讓下人們收拾倆房間叫他們先住一晚,這大晚上的總不能站在這兒挨凍,一切等到屋裡了再說。”
“是,大小姐。”
“謝謝慕家妹子。”王大哥摟着已經昏厥的王家嫂子朝我點頭。
等進到我們家客房,這四人才算稍稍緩和過來,幾碗熱湯下去,原本凍得烏青臉色纔算稍稍恢復過來。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了?”孫媽又給王大嬸兒倒了一杯熱茶,別說下人們愛湊熱鬧,就連慕正宇父女和畫兒都圍在了屋裡。
“還是我來說吧,我爸媽也只是看到了個影兒。”王大哥聲音依舊有些顫抖,看樣子並未從方纔的恐懼中完全解脫出來,“今兒下午我媳婦兒生下個死胎,這事兒我想你們應該都知道了吧。”
我自然知道這事情的始末,只是也只能詳裝不知,否則這王家人還不得活吃了我,畢竟那顧修再怎麼說也是我的小叔子,這事兒完全賴不掉。
“我本來打算趁着天黑將那孩子的屍體埋到後山,可我們家那口子死活不同意,非說好歹也得讓那可憐的孩子在自己家裡住上一晚,我其實自己也捨不得,索性便同意了,我們倆將孩子的屍體放在本就是爲他準備的搖籃裡,想着等第二天天亮前再去埋到荒谷。”
王大哥說話間從一旁的陳伯那兒討了一個根菸,抖着手點了好幾下也沒點着,最後還是陳伯借的火。
“後來我們便都上牀休息去了,前半夜倒也是相安無事,只是後來那牆上的鐘聲纔剛敲過十二點,我媳婦卻好端端說讓我別壓着她,說她喘不過來氣。我當時以爲她在說夢話,結果一睜眼,媽呀!那一生下來就死掉的孩子竟然就坐在我媳婦的肚子上,渾身烏青,一雙血紅的眼珠子正滴溜溜地望着我!”
一屋子的人瞬間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個個把眼睛瞪得老大。
孫媽此時已經反應過來。肯定是遇上不乾淨的東西了,正欲指我身旁的綠蘿,卻被我一眼瞪了回去。”
後來出了屋兒,她又忍不住問我,“大小姐?爲什麼不讓綠蘿小姐幫忙呢?”
我心裡正擔憂着顧瑾的處境,隨口道:“這事姑爺會處理,你們趕緊都去睡吧。”
這纔將這幫子人都打發了下去。
我注意到原本一直坐在角落的畫兒沒了蹤影,想着她定是去找顧瑾去了,卻又無可奈何,我連他們去了哪兒都不知道。
這樣的天差地別令我心裡不由得發堵,只覺得憋得厲害。
感覺自己好沒用。
“麻……麻……八嗚……寶寶……呼呼……”
斷斷續續的呆萌童音自我腹中響起,還沒等我眨眼,只覺得脖子上一重,腹中頓時輕了不少,垂下眸,一個白嫩如玉的小娃娃正頑皮地抱着我的脖子,小湯糰般的軟糯身子完完全全懸掛着。
我趕緊伸手將她摟進懷中。好奇地打量着這個精緻如畫的小丫頭,與她哥哥一樣的是,那完美的眉目五官竟都與顧瑾出奇的相似,只是多了分女娃娃的嬌憨。
我也是譁了狗了,他這基因要不要這麼霸道,寶寶辛辛苦苦懷兩個,好歹留一個像我不行嗎?
“麻……麻……”小傢伙嘟着小巧的檀口,輕飄飄地在我臉上啄了一下。
我心裡瞬間又柔軟得一塌糊塗,我的女兒,怎麼可以這麼可愛,簡直萌化了。
“哥哥呢?”
“呼……”她眯了眯眼睛,做了個睡覺的動作,看樣子她說話能力纔剛剛萌芽,遠不如她老哥順溜。
“麻……找……粑……。”
“寶寶知道粑粑在哪兒?”我不由得心下一喜。
“嗯嗯。”
“真乖。”我輕輕地吻了吻她嬌嫩的臉頰,等再次擡頭,已經處於一處完全陌生的地方。
不遠處,是兩抹在空中不停激戰的身姿,金色和赤色光芒不停交織迸濺,只看到我一顆心揪到嗓子眼,生怕顧瑾不小心傷着兒。
“麻……安……”
小傢伙正說着,一旁的畫兒已經注意到我們這邊,看到我手中的娃娃,臉色明顯一白,妖豔的美眸中瞬間浮現一抹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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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人,誰讓你跟來的!瑾的事情豈是你這一凡夫俗子能插手的?”畫兒說着輕點足尖,如同一縷陰魂般快速閃現至我面前,她的手中赫然多出一柄冒着寒光的利劍。
我下意識地緊了緊懷中的孩子,生怕她會嚇到。
她的劍還未及我身,一道寒光忽地飛灑過來,直直打落了她手中的劍。
我受驚回眸,恰見顧瑾朝這看來,他眸光冷冽,猶若春寒。
我心中頓時一喜,卻見顧修眸中兇光畢露,一股強勁無比的勁氣夾着御雷之聲襲向顧瑾……
顧瑾一時分心,回身已閃躲不及,掌力擊打在他身上,他當場噴了一口鮮血……
身子重重摔在地上,激起塵土飛揚。
“瑾!”
我和畫兒幾乎同時驚喚出聲,好在我有寶寶的幫助,幾乎瞬間移至他身畔。
他雖然依舊傲立,臉色卻明顯有些不正常,忽然“噗”地一聲吐了一口鮮血,我的心就彷彿被一隻粗暴的手給用力地揪到了一塊兒。
“我沒事,別擔心。”他溫柔地替我將被風吹亂的髮絲別至而後,眼中依舊是那永恆不變的寵溺。
不遠處的畫兒終於停滯在半空中,風中,只剩下她淒厲的哀嚎,似乎要將她的怨恨通通發泄。
寶寶因爲體諒我,不願使我分心。而懂事地鑽回我腹中。
都怪我,若是我出現的話,顧瑾便不會被顧修傷到了。
顧瑾倒是不以爲意,似乎看上去真無大礙,摟着我在空氣中走了幾步,等再次停下腳步,我們倆已經回到了臥室中。
“真的沒事兒嗎?”
我見顧瑾洗了個澡,一臉尋常地出來,不由得驚訝,方纔那驚心動魄的畫面依舊曆歷在目。
“疼……”
“哪兒疼?”
我一聽他喊疼,立馬便急了,忙起身查看,卻被他一把攬入懷中,涼薄的脣細細地摩挲着我耳畔。雅緻的氣息似有若無地在裸露的肌膚上拂過,“這兒疼,你治我。”
我頓時雙頰發燙,臉上暮地飛起一抹紅霞。
被他握住的手掌下是一根炙熱而堅硬的物體。
這傢伙,居然,居然把我的手摁在他那地方。
流氓!
我又氣又羞,方纔心裡還七上八下的擔憂着,他卻拿這事兒來挑逗我,當下別過臉去不再理他。
“老婆。”
見我眯着眸子假寐,他愈發死皮賴臉地貼了上來,一手解開我的睡袍,冰涼的脣瓣已經覆了上來。
性感的指尖細細撩撥着我敏感的身軀,我不由自主地弓起了腰,整個身子不住地輕顫着,嗓子裡已然輕嚀出聲。
寂靜的深夜,只留下無限春色。
第二日起來才知道,原來隔壁老王家的媳婦兒凌晨便送去了醫院,到這會兒還沒回來,兩老還留在醫院照顧媳婦,遣王大哥先回來處理孩子的遺體,免得王家媳婦兒回來後見着再受刺激。
好在那嬰屍昨晚上顧瑾已經處理了,這會兒自然不可能再“復活”。
王大哥尋來一簾席子,按照習俗,這夭折的孩子是不能裝棺材裡的,不然那戾氣散不掉,容易詐屍。
我本是不打算去的,卻不知怎麼的,彷彿心底有一道聲音在不停地慫恿着我,等反應過來,人已經跟在王大哥身後,前方正是通往後山荒谷的必經之路。
“謝謝你長安妹子,這樣晦氣的事情,你還費心親自來送一趟。”
面對王大哥的感激,我只能隨意安慰兩句。
事實上,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爲毛會不受控制般跟他來這後山。
荒谷空曠,遠遠望去卻是滿目狼藉,遍地是腐朽的破舊草蓆,幾截沾滿泥土血跡斑斑的細小白骨隨意散落,呼嘯的陰風來回穿梭在耳畔,縱使深冬,空氣中依舊瀰漫着一股子令人作嘔的腐爛味兒。
嬰孩兒詭異的啼哭聲不絕於耳,四下漂浮着一抹抹青灰色的小小孤魂,許是還有心結未了,沒去投胎。
我竟不可思議地嚥了咽口水,腹中彷彿飢餓已久。
“麻……”嬌滴滴的童音自我腹中傳來,忽地一空,再擡頭,倆梨花般白嫩的小傢伙已經飛至半空,頑皮地吸食起空中的嬰靈。
難怪我剛纔會鬼使神差般地跟到這後山來,原來是這倆淘氣包在作怪。
想起上回咯咯吸食古曼童嬰靈的情況,似乎飽食後還沉眠許久才甦醒,這回少說也有數十隻嬰靈,這吃下去,還不得睡到天昏地暗?
我特意扭頭看了一眼正在和嬰屍道別的王大哥,他似乎並無異樣,應該是沒看到。
這些嬰靈吃下去到底有沒有害處我並不知,當下只能先阻止他們,礙於王大哥就在現場,我自然不敢開口制止他倆,便不停地朝他們擠眉弄眼,然而這倆小傢伙如今就跟脫了繮的野馬似的,只顧着自己飽餐,根本不往我這邊瞧。
“麻麻要森氣了!”我壓低嗓子喊了一聲。
倆小傢伙這才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舌頭,老老實實地朝我飛來,面上卻已是疲態盡顯,瞌睡連連,兩人十分默契地在我兩側臉頰各啄一下,扭着小屁股鑽進我腹中休憩去了。
王大哥這纔回過頭來,“怎麼了長安?”
我趕忙裝出一臉尋常的模樣,“沒事,灌了些涼風,嗓子有點兒不舒服。”
荒谷外便是先前我遇上水鬼的那塊墳地,也不知爲何,竟好端端多了許多遊魂,明明之前經過時是並未出現。
好在它們並未靠近我,只是湊在王大哥身旁嗅來嗅去,一張張慘白的臉不停地自我眼前晃悠。
我穩了穩心神,默唸召喚咒,不動聲色地取下纏在手腕上的噬魂鞭,身旁的羣鬼見罷,瞬間逃離得無影無蹤。
就在這時,口袋裡一震,掏出一看原是顧瑾。
大約便是說冥府出了些事兒,回去一趟。
我心底便又莫名開始恐慌起來,該不是顧修又耍了什麼花招兒?
一路惴惴不安的,回到老宅,果然連帶着顧修也一併沒了蹤影。
“正想去找你呢!”
我這才方進院門,正遇上準備出門的綠蘿,瞧着她臉上明顯的焦急。不由得詫異,“這是怎麼了?”
“你?沒感覺到嗎?”
“感覺到什麼?”我一面說着,一面將手中的噬魂鞭纏回腕上。
“周圍多了好多鬼魂!”
我不由得一驚,回想起剛纔後山的情況,似乎還真是在瞬間多了起來。
“鬼門關被人炸了,無數鬼魂藉機逃離地府,流竄人間!”她附在我耳側壓着嗓子道。
“什麼!”
難怪顧瑾給我發了個短信便匆匆離開了,這缺德的事兒肯定是顧修那傢伙乾的,這完蛋玩意兒,簡直是吃飽撐的!
“你家那位吩咐了,在他回來之前你哪兒也不許去,乖乖在家呆着,這老宅他已經下了結界,外邊兒現在亂着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綠蘿說話間已經反鎖了院門。
堂屋裡幾個下人正在打掃衛生,陳伯一如既往地拿着把剪子在院兒裡修枝椏,孫媽顯然是從綠蘿那兒得到消息了。這會兒正滿臉駭色地候在一旁。
“大小姐。”
“孫媽,吩咐下去,在沒我命令之前全都不許離開這個門兒。”
我忽想起任海滴她們,遂扭頭問綠蘿,“海滴她們怎麼辦?還有岑大哥。”
“別擔心,剛纔我打電話問過了,海滴怎麼說也是我們茅山一派的,一般惡鬼奈何不了她,至於李玫和吳悅,我讓她們想辦法帶着家人就近找家香火旺盛的寺廟“度假”,哦對了!”綠蘿忽然想起,“岑大哥現在就在樓上,說是找你有什麼事兒,我順便就把他留下了。”
“那就好,那就好。”其實這世上的人何止萬萬千,我也知道自己這樣很自私,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期望冥府那幫子人手腳快些,好讓這世界早一日恢復往日的寧靜。
“安安,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岑朔一見到我不由得興奮道,溫潤的臉上是難得的欣喜若狂。
從上回過後,似乎有好久沒見着兒了,他看起來清瘦了不少,不過也算精神,一如既往的黑西裝顯得一絲不苟。
“嗯?”
“還記得之前慕正宇找來的那個姓陳的律師嗎?”
陳律師?不就是那個什麼安泰律師事務所的陳浩嗎?
“你這是發現了什麼?”我頓時也跟着興奮起來,陳浩有問題是肯定的了,只是之前我一直被各種各樣的事情給絆住了腳,根本還沒機會去查這事兒。
“我和幾個同事將那陳浩周圍的親屬查了個底朝天,終於被我們查到他小姨子名下有一筆來歷不明的二百萬資金。”
“我二叔匯的?”
“不不不,慕正宇自然沒那麼傻,這筆資金是一個名叫張俏的女人匯的,只是這個張俏跟你二叔……”岑朔說到這兒,停下來笑了笑。
不用他說,我自然也是明白了,這張俏肯定又是跟慕正宇“關係匪淺”的女人。
“所以你打算從這個張俏入手?”
“更確切的說,是已經掌握了某些有用資料,如無意外警方的人應該會很快來‘請’慕正宇。”
“看來這是要真相大白了,說真的,我還是蠻期待的呢,也不曉得我奶奶到底會留給他一個什麼樣的‘驚喜’!”與其說是驚喜,倒不如說是驚嚇,依着我顧瑾告訴我的,我奶奶似乎什麼都沒給我二叔留下,甚至連慕家老宅都不允許他父女倆入住。
“你丈夫呢?”
“啊?”岑朔問及顧瑾,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家裡有點事兒,回去了。”
“嗯,你們倆很般配。”他臉上的表情淡淡的,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柔和的燈光下,只覺得這抹欣長的身影顯得有些落寞。
“聽孫媽說你懷孕了。先恭喜了,到時候婚禮記得喊我,不介意的話我可以作爲兄長的身份出席。”
“謝謝岑大哥,我一定記得的。”明明沒什麼的,可爲什麼聽着他溫柔的嗓音,我心裡卻酸澀得要命,彷彿是自己虧欠了他一般。
“眼瞧着就要過年了,聽說岑伯伯和岑伯母去澳洲了,要不你就留下,大家一塊兒過年,熱鬧些。”
我知道他從來不會拒絕我的請求,見他點頭,這才露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容。
顧瑾已經連着好幾天沒回來了,連同畫兒也一道沒了蹤影,畫兒那我到不擔心,只是顧修,我真怕他會傷到顧瑾。
電視新聞中不斷出現哪兒哪兒又無故發生命案。哪兒哪兒又什麼人失蹤的消息,並且似乎愈演愈烈。
好端端的坐着,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滑落下來,想起之前顧瑾說過的話,他說我是他此生唯一的淚滴,心頭莫名一抽,強烈的恐慌感頓時淹沒了全身。
我想讓寶寶帶我去冥府,可這倆小傢伙自從吃下那堆嬰靈後便一直處於嗜睡狀態,除了清淺的呼吸,根本沒有任何動靜。
寧少閆!
我的腦海中忽地浮現這不算熟悉的名字,忙找孫媽要來煦珩的號碼,卻被告知寧少閆也已好幾日沒回家了!
這可怎麼辦!
“蘿蘿,不管不管,你想辦法帶我去冥府!”我只能死皮賴臉地揪着綠蘿的衣袖。
“臥槽,大姐,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就說有沒有辦法吧!”
“有!”綠蘿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卻又立馬改口。“嘖,不過恆等於沒有。”
我舉着手刀衝她做了一個“咔嚓”的動作,“快說!”
“現在鬼門關大開,其實只要找到鬼門關,要想去到冥府並非難事兒,可是……”
“可是什麼?別賣關子了,我這急得都快瘋了!”我一把拉開她面前的椅子,“鬼門關在哪兒?”
“反正不在這慕家老宅!”
“你的意思是,只要出了這慕家老宅便能找到鬼門關?”
綠蘿深意一笑,“鬼門關好算,只是這慕家的大門你就別想出去了,我可是答應過你家那位的。”
“綠蘿,好綠蘿。”
“我姓蔣。”
“你忍心看着我提心吊膽飽受相思之苦嗎?”
“忍心。”
瞬間覺得自己心理陰影面積無法估量。
“好,你不帶我去就算了,我自己去”我故意使了小性子,不知爲何心裡總覺得七上八下的,顧修的本事雖然不比顧瑾強,可萬一他使壞咋辦?畢竟顧修本就缺德慣了。
“好啦好啦,服你了。”綠蘿沮喪不已,“回頭你家那位追究起來……”
“我一定不說是你帶我去的!”
“這還差不多。”
綠蘿收拾了她的布袋,帶上一干裝備,而我則抽出了纏在腕上的噬魂鞭。
根據羅盤推算的位置,其實最近的一處鬼門關離得我家不遠,先前我一直以爲鬼門關只有一處。
“準備好了嗎?”綠蘿一手執金錢劍,一手緊緊地拽着門把手。
“嗯。”
“吱呀”一聲,老舊的朱漆大門被輕輕地拉開一條縫隙,我和綠蘿快速鑽了出來,並迅速將門鎖上。
門外的天色顯得格外陰沉,不寬的路上擠滿了漫無目的遊蕩的鬼魂,穿着或舊或新不同朝代的衣服,只是臉上卻皆是相同的死氣,一眼望去灰濛濛一片,除此之外不見一個多餘的活人。
我們倆往路邊一杵,幾乎是吸引了附近所有的遊魂。原本慢悠悠晃盪的鬼魂,在聞到生人的氣息後,便如同潮水般不停地朝我們涌來。
綠蘿不住地揮舞着手中的金錢劍,而我則用力地將噬魂鞭甩向它們,所及之處,無不是一陣陣淒厲的慘叫,鬼哭狼嚎之聲響徹天際。
“長安,待會兒你就趁我請引雷符之際往北跑,千萬別回頭,一直跑便能進到鬼門關去!”綠蘿一手摸出引雷符刺在劍尖引燃,腳踏七星罡步,口中開始吟唱起晦澀難懂的符咒。
“好!”說話間,我已經調頭開始狂奔。
天空忽地響起震耳欲聾的雷聲,一道耀眼的閃電迅速劃破陰沉的天際,緊接着無數道閃電在天空中交集,炸裂,滋滋地向下撲來,一時間如同支離破碎的哀嚎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北面!
北面!
我不停地往前奔跑着,金色的噬魂鞭在雷電下閃爍着炫目的光彩,我用力地揮舞着它,驅逐面前那些前仆後繼的鬼魂,手臂痠麻得幾乎快要撐不起來。
綠蘿!
我忽然驚覺,綠蘿方纔爲了給我開闢一條出路,如今還孤身一人奮戰在羣鬼中,她的能力我是知道,時間一久,她會撐不住!
我不由得慌了神,將鞭子換到左手,原地甩了一個大圈兒,清理了身子周圍的遊魂,轉身想從那此起彼伏的鬼魂以及鋪天蓋地的雷電交織中尋找那抹嬌小的身影,只是卻一無所獲。
“綠蘿!”
我不顧一切地往方纔的來路奔去,許是因爲情緒波動過大,感染到了腹中的寶寶。兩隻睡眼惺忪的小寶萌呆呆鑽出來,一臉懵懂地望着眼前這番混亂的景象。
“反了!”男寶此時臉上是一臉嚴肅,似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王者風範,奶聲奶氣的嗓音說出這威嚴的調調,自帶滿分幽默感。
“寶,快去保護綠蘿阿姨,麻麻帶着妹妹去找粑粑,你一個人可以搞定嗎?”
男寶傲嬌地昂着小腦袋,“沒問題!”
我一手抱着女寶,一手持噬魂鞭,一路疾奔,男寶的能力我自是放心,當下頭也不回地往鬼門關衝去。
不遠處黑暗中,一金一赤兩道烈焰不停地在空中碰撞,彼此交織,迸發出巨大的能量。
“叔……打……哼……”奶寶寶吐了口泡泡,不滿地皺起小齊子。靈澈的水眸中閃爍着憤怒。
不遠處的兩人聽到這邊的動靜,十分有默契地停了下來,飛身至我面前。
顧修不可思議地勾起薄脣,臉上笑意伴隨那詭異而妖嬈的弧度輕輕綻開,說不出的邪魅狷狂。
“小寶貝,光溜溜,羞羞。”他將方纔的嗜血暴戾盡數收起,竟孩子氣地伸指輕掛了自己的臉頰。
女寶一聽,愈發將小嘴撅得老高。
“哥,我錯了。”
顧瑾抿着脣,也不說話。
我不禁狐疑地來回顧瑾和顧修間掃視,敢情他倆方纔打架是打假的?
這變臉速度,我隱約聞到一股陰謀的味道。
也不知爲什麼,顧瑾和顧修從那次後便再也沒有發生過任何衝突,沒過多久鬼門關便被再次修復,所有的遊魂都再次被抓回去。
顧修讓孫媽給他另外準備了一間客房,也沒再見過他找任何的女人,只是成天變着花樣兒地送東西給我,若非他是顧瑾的親弟弟,我真怕顧瑾會吃醋。
某日午飯後,我坐在房間裡收拾前兩日置辦的嬰兒用品,想起之前去逛街,綠蘿買的東西都在我袋子裡,順手便尋了出來往她屋走去。
“二蘿……”
我和綠蘿向來隨意慣了,扭了扭門把手見並未鎖死,一把便推了進去。
臥槽,直到站在房間裡之後,我才感覺到自己這是幹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
咳咳……
碩大的牀上,是蔣哲和綠蘿相互交織糾纏的身軀,兩人一聽到動靜,迅速地鬆開對方,一臉尷尬地同時望向我。
如果我沒猜錯,此時我的臉上,應該是一個大寫的懵逼。
“那。那啥,我的眼睛咋忽然啥都看不到了,頭好痛,我要去碎覺了,啊哈哈哈……”我不知所云地胡扯了兩句,趕忙飛一般地閃回自己房間。
天吶!告訴,我這不是看錯了!
我是不是青光老花白內障?
顧瑾見我“砰”地一聲bia了門,不由得好笑,“這是怎麼了?綠蘿屋裡鬧鬼了?”
“老,老公,我眼睛好像出毛病了。”
他淺笑着將我攬入懷中,放在膝蓋上,一手摟着我的腰,“他們倆不是親兄妹。”
誒。。。
“你都知道?”
“這世上的事兒可有什麼是你老公我不知道的?”他寵溺地颳了刮我的齊樑。
“那你可知道顧修最近是犯了什麼病?成天不是送些曠世奇珍就是一些女孩兒家家的玩意兒,我的衣帽間了都快塞不下了,他這是要瘋啊!”
“你別理他就是了,任由他作去。過一陣子就消停了,他時常腦子會短路。”
話雖這麼說着,可顧瑾臉色卻隱約有些壓抑。
我以爲這是他在發泄對顧修的不滿,自然也便不再繼續追問,若是打破了這兄弟倆好不容易出現的平靜,我覺得我可能會遭雷劈的。
沒一會兒,我房間的門便被叩響。
心裡正猜測着,打開一瞧,果然是綠蘿。
“長安,有事兒跟你說。”
“啊?”我回頭望了一眼顧瑾,“那咱們去後院兒走走?”
此時窗外已經開始飄起小雪花,大約昨兒晚上便開始了,雖然冷了些,好歹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候到處溜達,比較適合講一些秘密話題。
“好。”
“老婆。”
“嗯?”我一回頭,肩上一暖,顧瑾已經拿着一件寬大的白貂大斗篷披在了我身上。
“外面兒涼,多穿些。”
我臉上一紅,忙挽着綠蘿往外走去。
“我和蔣哲,不打算做兄妹了。”綠蘿罕見地換上一副小女人姿態,輕輕的說着,沒有了以往那般恣意。
我想起方纔顧瑾對我說的,“遵從自己的心,跟着感覺走,不論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
“啊?”綠蘿許是沒料到我會是這麼態度,詫異地睜着琥珀般靈黠的瞳眸,“謝謝你,長安。”
“真傻,咱們是朋友。”
“慕長安!”
我和綠蘿正說着,身後兩道女聲同時響起,回頭一看,可不就是畫兒和慕曉曉。
“慕長安你要不要臉?當着你老公的面兒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私相授受,尤其這人還是你老公的親弟弟,你是有多賤?”慕曉曉怨恨地咆哮着。
我冷笑着扯了扯斗篷,直直迎上她挑釁的目光,“喲,這會兒知道他是我老公了?你先前意淫他的時候怎麼喊的來着?顧先生?瑾?顧修不要你又不是我不要你,你跟我這兒撒的哪門子氣?回去讓你爸教教你什麼叫做禮貌!”
“好一張靈牙利嘴!”畫兒裹着鮮豔的火狐斗篷,在簌簌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奪目,此時並無外人,她臉上也無半分溫婉,毫不收斂地張牙舞爪着怨恨。
也不知道她們倆是達成了什麼共識,總之是將我視作了一致的敵人,望向我時,四眸皆是恨意迸射。
“你去死!”慕曉曉忽地卯足了勁兒向我衝來。
一旁的綠蘿見狀趕忙上前制止,兩人頓時扭作一團。
我這纔看出不對勁,那慕曉曉就跟開了外掛似的,綠蘿這麼好的身手居然完全不能把她怎麼樣,這不應該啊!
“慕長安!”一直在旁看戲的畫兒冷冷地勾起紅脣,驀地化作一道快速的身影。直直朝我襲來。
“你找死!”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空氣中忽地閃現顧修那邪肆不羈的身姿,只見他一個飛身至我跟前,硬生生地替我挨下畫兒一掌,而後一記漂亮的迴旋踢,直接將畫兒踹出好幾米遠,與此同時,一直與綠蘿糾纏在一起的慕曉曉忽然雙眼一閉,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而這時,樓上的顧瑾也已經現身在我身旁。
剛纔顧修出現得也未免太及時了,連我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跟一直在旁邊看着似的。
我不由得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顧修跟着我們幹嘛?莫不是看上綠蘿了?總不能是我吧!
“瑾。”已經伏在地上起不了身的畫兒楚楚可憐地望向顧瑾。
“滾!”顧瑾冷冷地吐出這字,估計已是他最後的仁慈。
“瑾。”畫兒不敢置信般地望向他,之前不管鬧成什麼樣兒,他都不曾這般絕情地對她說出這個字。
“瑾,你別被她騙了,慕長安根本不愛你。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才最愛你啊!”
顧瑾不怒反笑,溫柔地將我微涼的小手捧在掌心,輕輕地揉搓着,“那又如何?我愛她就夠了。”
“等等。”顧修忽然似笑非笑地行至畫兒跟前,擡腳勾起她削尖的下巴,“我哥放過你了,我這兒你還缺個交代吧。”
畫兒忽然驚恐地擡着眸,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二皇子。”
顧修冷哼一聲,狠狠地一腳將她踹翻在地,“你眼裡倒是還有我這個二皇子!我的人你也敢動!”
我的人?
誰?
我下意識地擡頭探究地用眼神詢問顧瑾。
“他並非說你。”顧瑾拍拍我手背,索性握着我的手,一同塞入他口袋中。
不是我?
那就好。
可不是我,又能是誰呢?
畫兒方纔不就是想要攻擊我嗎?
“二皇子這般對我,就不怕我把你的秘密抖出來嗎?”
“什麼秘密?”顧修不屑地冷笑一聲,精緻的脣角盡是狷狂,“是指我將你安排到大哥身邊的事兒嗎?他早就知道了!”
不僅僅是畫兒,就是我也不免吃了一驚。
早就知道了!
既然早就知道了,顧瑾爲什麼還要將畫兒留在這兒!
“因爲她的身上有一部分血液與你相同。”顧瑾貼在我耳畔輕聲道,似乎是在解釋。
我將身子往他身旁靠了靠,見綠蘿已經被趕來的蔣哲摟在懷裡,這才衝她會心一笑,朝前廳走去。
午飯後,一早便出門了的岑朔帶着幾名身穿制服的警察走了進來。
“岑大哥?”我趕忙將他們迎進堂屋,命孫媽看茶。
:慕小姐,關於慕老夫人遺囑的事情,我們已經有了最新進展,故而想請慕正宇先生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這一天到底是到來了。
“孫媽,去請二老爺下來。”
“是。”孫媽頷首。
沒一會兒,慕正宇和慕曉曉便雙雙下樓來,見堂屋了聚了這麼些警察不由得詫異,“找我什麼事兒?”
“慕老夫人的遺囑現涉嫌造假,請你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開什麼玩笑!”慕正宇詳裝鎮定,“遺囑你們不是都鑑定過了?當時沒問題,過了這麼久纔來跟我說造假,你們是不是收了慕長安什麼好處!”他說着,忽然惡狠狠地指向我。
我懶懶地擡了擡眸子,呷了一口清茶,也沒搭理他,任由着他被幾名警察帶走。
“慕長安!你到底要禍害我們家到時候什麼!害死我媽,害我爸坐牢,如今還要霸佔家產!我跟你拼了!”
“你腦子沒毛病吧!”我白了她一眼,眼瞧着她要衝上來,最終還是被一旁的家丁給拉開。
“慕長安,你不得好死!你這個賤人!你去死吧……”
我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衝岑朔露出一抹歉意的笑。
“對了,前不久家裡給相了一門親,我已經同意了,到時候你希望你和妹夫能來參加我的婚禮。”岑朔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異樣,溫潤的眉目總是那般的柔和。
我不由得想起綠蘿招魂那晚他借綠蘿的口對我說的話,不論他是否真的不在意了。我都希望他能幸福,這樣的結局顯然甚好。
“好。”我輕輕地揚起脣角,在岑朔面前,我永遠都是那安靜的慕長安。
親自將岑朔送出老宅,我一人沿着河畔慢悠悠地逛着。
雪漸大,漫天飄零,灰濛濛的是遠方。
晶瑩的雪花輕飄飄地落在頭皮上,微微有些發涼。
“傻丫頭,凍壞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頭上忽然一暖,齊息間滿是顧瑾雅緻的氣息,原是他替我戴上了斗篷的帽子。微擡頭,正對上那雙深沉如水的黑眸,心間的暖意頓時快速蔓延至全身。
有些人,一旦遇見,便一眼萬年;有些心動,一旦開始,便覆水難收。有你在,哪怕人間煉獄也是天堂。
我轉身踮起腳尖,主動在他脣上落下一吻。
不遠處,一道絢麗的煙花騰空而起,劃破那片死寂的灰,以一種極爲恣意的姿態在天際綻放,點亮的卻彷彿是整個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