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了我好一會兒後,她臉上的表情忽然無端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就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那隻完好的左眼驀地閃現一絲明明白白的敬畏,整張臉都變得恭敬而謙卑。
我不明所以,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能任由着她盯着我,直到她後來癟着嘴徑直走向了任海滴的房間,一股子濃郁的廟堂裡的香味從我鼻尖拂過。
老太太出來的手上就挑着那隻繡花鞋,用的是一根看上去十分老舊的煙桿子,猩紅猩紅的在燈光下閃爍着詭異的光芒,看得任家一家子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仲斌你去村裡喊幾個八字硬的漢子到戲園子門口等我。”老太太對着任爸爸吩咐道。
任爸爸點點頭便出去了,任媽一臉緊張地看着老太太,“二姨,我們家海滴不會有事兒吧?”
老太太的神色有些凝重,“說不好,這女鬼拋鞋出來找替身讓咱家孩子給撿了,幸好丫頭沒在夢裡答應了她,否則我也是無力迴天!”她說完還不忘掃了我一眼,“您也跟着一起去吧,有備無患。”
其實就算她不要求,我也會跟着一起去的,不過她對我敬稱爲“您”這讓我着實有些不理解,哪怕我是客也不過是個小女生,論資排輩都不應該,而那句“有備無患”更是讓我摸不着頭腦,以至於直到出門前我都還在琢磨這個問題。
今晚的夜格外黑,月華完全掩藏在了烏雲背後,只露出一小闕淡淡的妖冶的光。微涼的夜風輕輕拂過,路旁密從中的枝葉便配合地發出“沙沙”聲,殘破的路燈忽明忽暗,映襯得那條狹窄的水泥路格外的慘暗,遠遠望去,唯獨田間那幾只凸起的小土丘在黑暗中陰森森地招搖。
我清楚地看到某隻墳頭上那一身黑壽衣瘦骨嶙峋的老頭子,嚇得不禁加快了些腳步,半眯着眼不敢再東張西望。
“走路中間。”一直走在我們後邊兒的老太太忽然提醒道:“這走夜路一定要走路中間,兩邊是給‘那些東西’走的。”
“哦!”我和任海滴趕忙心虛地將腳步挪迴路當間兒,心裡還不忘默唸道:小女孩兒不懂事,佔了你們的道兒,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您別介意,我是針對海滴那小丫頭說的,您走哪兒都不受影響。”
老太太的話讓我百思不得其解,連一旁的海滴都歪着腦袋一臉探究地盯着我。
我很想開口詢問,從剛纔在海滴家開始,這老太太對我恭敬的態度已經完全超出常人,想了想最終還是嚥了回去,或許能人異士本就是怪人。
通往戲園子的路本來不遠,不過這會兒卻好像走了很久很久,終於遠遠地便瞧見戲園子的輪廓,還有白慘慘的光亮悄悄透出。
“這麼晚了還在做戲嗎?”我狐疑地望着任海滴。
任海滴頓時白了我一眼,“怎麼可能?都那麼晚了,再說這黑燈瞎火的,你什麼眼神兒啊?”
“你自己來看嘛,亮堂堂的。”我以爲是任海滴所在角度問題,還特意將她拉到我之前站的位置。
“沒有啊。”任海滴墊着腳尖張望了一會兒,又回頭白了我一眼“傻長安,就算眼神不好這動靜也該能聽清楚啊,如果做戲怎麼可能這麼安靜?”
我一下子就懵了,這絕對不可能是我眼花,那燈光明明就有啊,不過正如海滴所說,還真是一點兒聲音都沒有,這點倒是真的令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