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兩年來,最爲炙手可熱的唐門青年高手,唐鍥,就這麼睜着眼睛不甘的死去,他沒有想到,自己的毒鏢會剛好射中熊周的鐵牌,或者說能夠擋下六十三件暗器的熊周,是否故意讓第六十四件,射中他的鐵牌。
世上一切事情,在死亡的面前,都變得那麼的不重要。
臨死之前,唐鍥還幻想着,哪怕死了,他也是曾經殺死過逍遙子的人,到了地府說不得也能有個好待遇。
而熊周的一句反問,卻讓唐鍥徹底死了心。
逍遙子真的是他唐鍥殺死的麼?
是的,逍遙子確實中了唐鍥的九離幽魂斷,雖然不斷用內力來阻隔毒素的蔓延,但最終還是無力回頭。
中了九離幽魂斷之後,中毒者在未死之時就會出現全身屍斑,人活着,但卻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先靈魂而死亡。
逍遙子雖然已經快四十歲了,但卻長着一張儒雅秀氣的臉孔,熊周每次叫他老頭兒,逍遙子都只是撇了撇嘴角,擠出兩個字:“嫉妒。”
熊周之所以總是叫他老頭兒,只是因爲他老是說一些沒有道理的大道理,比如他說:“人的臉,樹的皮,都是極爲重要的東西。”
所以他每天都會偷偷的用蛋清來敷臉,但每次都被熊周抓個正着。
中毒之後的老頭兒變得虛弱起來,沒多久就開始出現小面積的屍斑,他真的快要變成了老頭兒。
這是他最不想面對的事情,所以他給自己的徒弟下了最後一道命令,趁着自己還未老去,讓熊周在毒素徹底爆發之前,殺死自己的師父!
他跟唐鍥一樣,只能死在自己手裡,能殺死第一殺手的,除了第一殺手本人,不能再有別的人。
熊周只記得,師父死的時候很乾淨,就好像永遠活在了二十歲,因爲他說過,殺手總是要活得長久一些,所以什麼時候都要保持年輕。
熊週記住了逍遙子所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句話他也都照着去做,他開始每天用蛋清來敷臉,然而爲了救嵐,他卻劃破自己的臉,進入了九道山莊。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臉上的疤痕,不再看唐鍥,而是撿起了地上的“梟龍”,緩緩走到了袁至罡的面前。
夏芸真想把這個疤臉王八蛋揍一頓,因爲他還得她白擔心了一場,不過她也看到了那塊鐵牌,看到了毒鏢在鐵牌上留下的凹洞,自然看到了熊周剛纔離死亡有多麼的近。
逍遙子沒辦法躲過六十四件暗器,那是因爲當時他們正在被圍殺,精疲力竭外加遭受突襲,而熊周或許還沒有達到逍遙子的境界,但能夠擋下六十三件暗器,應該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用鐵牌來擋最後一件暗器,應該也是他的無奈之舉,所以夏芸也就諒解了他的孤注一擲。
她跟在熊周的後面,看着他用“梟龍”頂住袁至罡的眉心,而後開口問道:“有什麼需要我知道的麼?”
她覺得這樣的問話實在蠢到了極點,像袁至罡這樣的老狐狸,哪怕你目標明確地拷問他某一個事情的真相,他都不一定吐露半句,你還想他主動交待?
果然,這位老莊主只是冷笑一聲,微微昂起頭來,花白的長鬚兀自輕輕顫抖。
熊週轉過頭來,將“梟龍”塞到了夏芸的手中,皺着眉頭說道:“你來。”
夏芸微微一怔,但馬上就惱怒起來,這第一殺手的徒弟也太慫了,這種髒活兒,怎麼能交給一個女孩子來做!
不過她確實想知道很多事情,於是她朝袁至罡問道:“東西現在在誰的手上?”
袁至罡和熊周的臉上同時現出一絲驚訝,但兩個人都很快掩蓋了過去,前者是爲了不讓夏芸知道他所知道的事情,後者是爲了不讓夏芸知道他並不知道這件事情。
“我能死在自己的手裡麼?”
袁至罡也不回答,只是突然轉移話題問道,逍遙子如此,唐鍥如此,似乎每一個江湖人最好的死法,就是死在自己的手裡。
可惜夏芸並沒有讓他如願以償,因爲袁至罡雙手送出去的血債,哪怕屠盡整座九道山莊,都無法償還清楚,就更別說加上袁紅俠犯下的血罪了。
山莊之中已經沒有了多少聲響,只剩下大火噼裡啪啦的燃燒着,官府的人想來也準備要到了。
周圍的民宅早就感受到九道山莊的劇變,然而他們只是靜靜地躺着,睜着眼睛,仔細的聽着外面的喊殺聲,因爲他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的。
夏芸同樣沒有回答袁至罡的問題,而是頗有耐性的等待着,直到黑袍人押着袁紅俠,從山莊裡面走了出來。
紅娘子成了血娘子,或許她喜歡穿紅衣,就是爲了沾染鮮血的時候,不會太過突兀,不會讓人覺得她是個女魔頭。
看到袁紅俠出現,袁至罡的額頭頓時冒出細密的汗珠來,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真的沒什麼要說的麼?”夏芸捏了捏“梟龍”的槍桿,有意無意掃向袁紅俠,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不過袁至罡卻如同視而不見,只是冷哼一聲,看着黑袍人將袁紅俠押過來,摁倒在他的面前。
夏芸見袁至罡不爲所動,只能求助於熊周。
熊周揉了揉臉,長長的嘆了口氣,走到袁紅俠的前面,慢慢蹲了下來,擡起袁紅俠的下巴,直勾勾的盯着她的雙眸,笑着問她:“大小姐,還記得週四能的第四能麼?”
袁紅俠蒼白的臉頓時紅了起來,不是因爲羞躁,而是因爲驚恐和憤怒,她雖然行走於江湖,但卻從未有人玷污過她的身子,父親更是傳授她各種秘術,讓她保持清白之身。
熊周已經從袁紅俠的表情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威懾力,此時又是轉過頭去,朝袁至罡笑着道:“你爲什麼要教她練武?”
袁至罡之所以教女兒練武,就是不想讓她被糟蹋,而熊周的第四能,卻專門糟蹋像袁紅俠這樣的貌美女子。
袁至罡跟女兒的反應如出一轍,可笑的是,他們心中都堅信熊周絕對不是隨意糟蹋婦女的惡賊,但他們也都清楚,熊周有的時候確實可以不擇手段。
他們可以連命都不要,也沒有說出夏芸和熊周想要知道的事情,如今居然用袁紅俠的貞操來要挾,有用麼?
答案是有用。
有些人呢,就是把貞操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所以古往今來,以性命證清白的人不在少數,很多女人被糟蹋之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死,而且很多也真的去死,併成功的死掉。
夏芸有些詫異的看了熊週一眼,她想起了那個雨夜,這個男人笨拙地給重傷之後無法動彈的她處理傷勢,那時候的他可真是清純小郎君,現在卻想到如此下作的辦法,男人果然是越長大就越壞壞。
她覺得熊周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可當她看到熊周把袁紅霞扛在肩上,大手就這麼粗魯的抓在袁紅俠的嬌臀之上,而後慢慢的走進銀杏林中,不管是夏芸,還是袁至罡,都開始懷疑自己的眼光了。
袁紅俠沒有驚慌叫喊,也沒有拼命掙扎,她就像一截木頭,全身僵硬,發自本能的憤怒顫抖着。
熊周沒有理會這些,他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他只知道現在的自己,有時候變得連自己都覺得害怕。
熊周扛着袁紅俠一步步走着,眼看就要走到銀杏林邊上,卻停下了腳步。
因爲在街道的那一頭,夜色和火光之下,也有一個男人,肩上扛着一條人影,慢慢的走了過來。
熊周不知道這個獨臂刀客什麼時候脫離的戰場,但他不願看清楚羅克敵肩上之人的臉。
袁至罡讓女兒舞劍,兒子讀書,是對的。
女兒舞劍,就不會被糟蹋,兒子讀書,就能夠糟蹋別人的女兒。
江湖武夫快意恩仇,多有強搶民女當壓寨夫人的行徑,也有一些女人接受現實,成爲仇人的怨妻。
但讀書人糟蹋女人卻很講究,先用風花雪月甜言蜜語,再用海枯石爛海誓山盟,武夫爲了如餓漢飽肚,書生卻細烹慢煮,細嚼慢嚥,講求色香味。
袁三捲走在羅克敵的左邊,右邊卻是那個客棧掌櫃。
袁至罡笑了,他似乎從讓熊周將嵐帶走開始,就看到了今天的這一幕,他知道,再強大的男人,終究會死在女人的手裡,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
嵐最終還是成爲了熊周的絆腳石,就像袁至罡當初冒險埋下這顆隱雷所預想的一樣,隱雷終究還是爆開,讓他和兒子女兒,都得到了一次機會。
熊周眉頭緊皺,慢慢將袁紅俠給扛了回來,他仍舊能夠感受到袁紅俠的身子在顫抖,不過這一次,卻是因爲喜悅得意而顫抖。
熊周心裡很懊悔,不是因爲將嵐丟在客棧,讓她陷入了危險之中,而是懊悔自己不該留她一個人。
扛着袁紅俠走向銀杏林之時,他以爲自己變了,變得可怕了。
直到嵐被羅克敵扛着過來,他才知道,自己沒有變,自己還是那個不夠狠辣的蠢貨,連自己都討厭的蠢貨。
夏芸跟袁至罡拼死拼活,這個疤臉男人都還蹲在麪攤那邊,直到最後生死一線了纔出手,而嵐纔剛剛出現,熊周就將袁紅俠好端端的放了下來。
其中差距,讓夏芸很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