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芸的手在顫抖,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憤怒!
白神宗的每一位黑袍,哪怕全身被包裹得只留下一雙眼珠,她都能叫得出每個人的名字來。
這些人都是她一個個從窮鄉僻壤山野荒村裡拉起來的,他們的父輩都是白神宗的倖存者,他們從小修煉白神宗的武藝,他們的體內留着白神宗人的血脈!
霹靂堂高手的突然加入,打了白神宗一個措手不及,黑袍一個個被點燃,他們沒有叫喊,只是就地打滾,想要將身上烈焰撲滅,然而霹靂堂的幽冥白骨火併非尋常**,根本就難以撲滅!
黑袍是白神宗人的象徵,是他們父輩的旗幟,他們寧願被火燒死,最終也沒有扯下身上的黑袍,連同黑袍一起,被燒成黑炭!
袁至罡乃是江湖中的一尾老泥鰍,還是長了隱牙的老泥鰍,喪子之痛早已讓他心如刀割,如今有了機會,擺脫了約束,他更是大開殺戒,一邊瘋狂屠殺,一邊帶着失魂落魄的女兒逃走。
官府和武林人向來相互仇視,一個爲了維護民生治安,一個卻是動盪民間,二者根本就是隱約對立的兩方面。
然而如今,他們卻將矛頭都指向了場上的黑袍人,頗有一番軍民魚水情深共剿匪的意思。
大概因爲黑色,會給人帶來最直接的危險感覺吧。
流年雖然揹着老九,但袁至罡和袁紅俠到底是從他手裡溜走的,此時這位紅痣少年郎也是暴喝一聲,拖着鬼頭大刀,發了瘋一般衝向霹靂堂的高手!
霹靂堂的人都穿着軟皮短打裝扮,身上縫着許多小皮口袋,裡面裝滿了各種**彈丸,全身被皮裝包裹,以防玩火**。
流年的鬼頭刀卻是鋒銳無比,而他的怒火,卻比刀鋒更加的鋒銳!
“唰!”
一道寒芒過去,又一名霹靂堂高手跪倒在地,過了兩個呼吸,身子才猛然折斷,腹部噴灑大片血花,腸子流了一地!
夏芸緊跟在流年的後面,熊周和嵐也是步步緊隨,然而前有霹靂堂,後有官兵,看着黑袍們一個個被點燃,她也是心痛欲絕,當即下令:“快撤退!”
縣尉張守志眼看着官兵一個個倒下,心裡也是忌憚這羣草莽的兇殘,三百官兵不多時就損失了六十餘人,這次要是捉拿不到賊頭,九道山莊被他的轄內被屠殺,一旦指揮使大人捅上去,他的官帽子哪裡還保得住!
“都給我衝上去!格殺勿論!”
官兵們到底比不得邊軍的兇悍,身上裝備也不及邊軍十之一二,沒有騎兵,沒有重甲,沒有大盾,他們的輕甲根本就承受不住刀劍的砍劈。
他們拿着並不豐厚的軍餉,還要贍養老小,心中有了顧忌,動作也就慢了半拍。
然則黑袍們積攢了二十年的仇恨怒火,從小就被父輩們灌輸報仇的怨念,跟在夏芸手下更是鐵血修煉,一身膽識手段自不必說。
霹靂堂曾經參與了對逍遙子的圍殺,武林名氣不比九道山莊弱多少,而且他們的技藝神秘莫測,往往讓人防不勝防!
此次帶隊的舵主管玄機更是浸淫火器數十年,見得拖刀少年無人能擋,當即沉喝一聲,箭步躥出,硬生生將一名弟子從鬼頭刀下給拖走,反手拍出一掌!
這一掌拍在空出,卻是震出大片的白色煙霧來,流年鼻腔之中一陣陣辣痛,背上的老九卻陡然睜大雙眼,在流年耳邊大喝一聲:“快走!”
流年被當頭棒喝,也是反省過來,鬼頭刀當盾牌,一路疾走,然而那白色粉末煙塵卻隨着風氣跟了上來!
管玄機眼神陰鷙,扣指一彈,一線紅光如暗夜搖香火,白色粉霧轟一聲燃起,火舌瞬間竄到了鬼頭刀的刀鋒之上,沿着刀柄燎到了流年的整條右臂!
“幹!”
流年大罵一聲,鬼頭刀倒插於地,左手奮力將右臂衣物全數撕了下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蒙面皮裝的霹靂堂高手陡然從旁邊飛來,一腳狠狠直踹,將流年踢飛出去,與老九一道摔入了銀杏林中!
那蒙面高手順勢抓住鬼頭刀的刀柄,單手換雙手,這纔將刀拔了出來,拖着刀就追到了林中!
夏芸眼見黑袍們一步步撤出戰場,到處血腥和火焰的戰場上,還有爲數不少的兄弟屍骸,心裡也是糾結萬分,但最終還是咬緊牙關,帶着熊周和嵐一同退去。
熊周眼尖,看到那霹靂堂的蒙面高手拖刀追殺,也是一把將嵐背了起來,手無寸鐵,只有折下一杆樹枝,內勁一繃,樹枝陡然變得堅挺硬直,爆開破空之聲,遙遙指向蒙面高手的後心!
那蒙面高手也是警覺到了極點,聽到背後風聲,腳尖倏然點地,身子不可思議的折了一下,堪堪避過熊周的劍勢,雙手卻是緊握鬼頭刀,如風車一般掄了兩圈,藉着大力,將鬼頭刀甩向了流年!
流年揹着滿身是傷的老九,又怎會讓老九先着地,摔倒之時猛擰腰肢,自己被壓在老九身下,剛剛纔撐起老九,卻見得鬼頭刀已然飛了過來,眼看就要將他和老九串成魚肉丸子!
緊要關頭,夏芸及時趕到,身影如燕雀般衝起,白蓮陡然激射出去,叮噹砸中鬼頭刀的刀面!
然則這柄刀實在太沉重,刀尖也只是稍微偏向了一分半寸,夏芸身子在空中側翻,雙手抓住刀柄,卻被刀柄帶着前衝三四五步,這才停住了刀勢,那刀尖距離老九的後背只有一個拳頭的距離!
“呼...”
三人皆是長舒一口氣,而後面的熊周已然跟蒙面高手交上了手!
那高手同樣赤手空拳,可身上口袋比舵主管玄機還要多上七八九個,見得熊周的樹枝比尋常刀劍還要駭人,也是施展唐門的天女散花,各種顏色的粉霧紛紛撒開,熊周深知霹靂堂火舞的厲害,樹枝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顫抖,卻承受不住熊周的內勁,喀拉一聲碎成紛飛木屑!
“轟!”
粉霧陡然點着,周圍銀杏樹都被火舌糾纏住,將林子裡的情況照耀得一清二楚!
熊周眼看形勢已經挽回不住,只能揹着嵐從側面逃走,夏芸和流年也趁機遁入了黑夜之中!
袁至罡見得白神宗餘孽做了鳥獸散,咬牙切齒,眼中滿是血絲,然而他的目光卻轉向了霹靂堂的舵主管玄機。
“讓你們的人快撤掉!那個死太監已經翻臉,早就支會了張守志,不走就只有死!”
管玄機得到了提醒,也是趕緊下令,由那名蒙面高手打點手下,趕緊離開。
蒙面高手也是輕嘆一聲,顯然對無法追殺流年等人,感到非常的沮喪,正想抽身而走,沒想到袁至罡卻拉住了他,指着袁紅俠,當機立斷道:“把她帶到霹靂堂!”
管玄機也是個老狐狸,袁至罡將最心愛的女兒交到了他手裡,那就相當於立了投名狀,也是朝那高手使了眼色,後者頗爲不滿,卻只能任由袁紅俠跟在身後。
袁至罡看着女兒離開,心裡也是大鬆一口氣,朝管玄機沉聲說:“羅克敵把東西給拿走了,若信得過我,就跟我去討回來!”
管玄機心頭也是大罵了一句,但已經沒有了選擇,沒有那東西,把袁至罡帶回去也沒甚子用處!
一想到東廠翻臉,他就氣不打一處來,錦衣衛在一個沒有卵蛋的男人手下做事,難道也盡數變得沒有卵蛋了麼,一點男人樣貌都沒有了!
他與袁至罡兔起鵲落,一掠就是二丈開外,腳尖輕點,在樹幹上稍微借力,已然逼近羅克敵逃離的那棟民宅!
官兵眼見賊人逃散,也是來了勇氣,聲勢變得極爲浩大,就好像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他們在死命剿匪一般!
袁紅俠還沉浸在哥哥死去的悲痛之中,整個山莊被屠,就剩下她和袁至罡,這樣的反差實在讓她承受不來。
雖然她已經在江湖之中摸爬滾打了多年,並得到了紅娘子的名聲,可畢竟是一介女流,她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卻沒想到回來得如此的突兀。
跟着蒙面高手一路狼狽,終於是到了城外的護河,霹靂堂善用火器,對水流之屬一向忌憚,早早備好了小舟,衆人奮力離岸,等到官兵趕來,也只有裝模作樣射幾波空箭。
袁紅俠抱着膝頭縮在小舟裡,哪裡還有半分紅娘子的氣度,過得許久不見父親蹤影,想起諸多傷痛來,雖然無聲無息,但眼淚卻終於滑落了下來。
“哭個屁啊,你殺人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他們的女兒也會哭!”
蒙面高手看到袁紅俠落淚,心裡也是煩躁,九道山莊草菅人命的事情,哪個江湖人不深諳三四五樁,名聲都臭到了極點,要不是堂主發話,他們纔不願意過來賣命。
“你說什麼!”袁紅俠憤然站起身來,紅着雙眼怒視着蒙面高手的眸子。
“這樣纔對啦,你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還哭哭啼啼裝給誰看?倒不如省點力氣準備報仇呢!”
高手的一句話,頓時讓袁紅俠冷靜了下來,重新坐回船艙,沉默了許久,這纔開口問道:“你叫什麼?”
那蒙面高手也是冷哼一聲,並不理會袁紅俠,只是緩緩摘下了面罩來,露出一張平庸的臉面,眉宇間卻是英氣縱橫,眉毛疏淡,毛孔細膩,居然是個女子!
袁紅俠望着江面上的水霧,又不安的發問:“我們這是去哪裡?”
霹靂堂的女高手並沒有回答她,而是按着船舷,如狼一般警惕着四周情況,過得許久才坐回到船艙,也沒有跟袁紅俠交談的意思。
然而沒過多久,身周卻不斷傳來水響和喊叫,霹靂堂的小舟紛紛劇烈搖晃,船上之人倏然落水!
“大家小心!”
女高手剛剛發聲提醒,她們這艘小舟卻是被翻了個底朝天!
袁紅俠不諳水性,手腳亂舞,好不容易探出頭來,正想高手呼救,卻被一隻大手從後面捂住了嘴巴,另一隻手卻是橫攬她的胸口,手掌不偏不倚,緊緊抓住她的左邊胸脯!
“不想死,就乖乖閉嘴!”
她聽得這道熟悉的聲音,微微扭頭過來,看到背後之人臉上有一道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