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開始，太虛靈境的天空變得有些不同。
在碧藍顏色之中，多出猩紅血色與混沌暗灰交織的光暈。
並且隨着時間流逝，光暈越來越大，顏色也越來越深。
猶如一道猙獰恐怖的疤痕，橫亙在原本純淨的蒼穹正中。
就連天氣也變得惡劣起來。
各種災害層出不窮，一時間不知多少生靈爲之殞命。
夜幕漸漸籠罩大地。
北地寒風呼嘯，大雪紛飛。
又被深淵裂隙內的岩漿烘烤，化作氤氳不散的茫茫水霧，將原本一片狼藉的大地變得猶如奇幻夢境。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天上落下的已經不是雪花，而是大塊的冰雹。
雨點般噼裡啪啦砸落下來，將地面砸出密密麻麻的坑洞。
還有一部分直接落入深淵裂隙，瞬間引動熾熱岩漿翻滾奔涌，濺起一蓬又一蓬金紅浪花。
勿逡擡起頭來，任由拳頭大小的冰塊落在體表，發出金屬敲擊般的脆響。
淡淡微光映照下，青黑鱗片熠熠生輝，折射出令人心悸的森寒光芒。
他沿着小徑小心攀登，生怕驚擾到聖山的一草一木。
遇到穿行而過的小動物，還會主動停下給它們讓路，直到其通過之後纔再次起身前行。
如此即便是以他的速度，也一直待到午夜時分，纔算是遠遠看到那座自己親手搭建的涼亭。
又向前一段距離，彷彿跨過一條看不見的分界線，所有寒風冰雪盡皆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花香撲鼻、微風拂面，就像是進入了仙人洞府一般。
一個面白無鬚的男子迎了上來，隔着十數步距離，便雙手抱拳行了一禮，做足了恭敬姿態。
“原來是勿大人來了，老爺正在亭內等待，您現在就可以前去覲見。”
見到來人，勿逡也不敢怠慢，當即滿面笑容回了一禮，甚至將腰身還要壓得更低。
雖然這位是陛下捉來的俘虜，但如今的身份卻是神主近侍，因此即便是他和陌毒見了，那也得禮讓三分，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得罪之舉。
直起身後，勿逡開口問道，“傅郇先生可否知道，陛下此次召我前來，究竟所爲何事？”
傅郇走近兩步，壓低聲音道，“在下也不知具體什麼事情，不過聽陛下的意思，似乎是準備讓勿逡大人率軍遠征。”
“率軍遠征？”
勿逡微微一怔，眼睛時陡然閃過一道亮光，“神主陛下的意思，莫非是要發起對混沌歸墟和無盡血海的遠征？”
說到此處，他不由得心中一動，再看一眼面帶微笑的傅郇，忽然覺得當着這位歸墟修士的面說這些，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
傅郇對此卻是毫不在意，再開口時就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您屬實有些想多了，老爺之前纔剛剛說過要行韜光養晦之舉，又怎麼可能派遣聖靈軍團攻入歸墟？”
停頓一下，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不過按照在下的推測，老爺提到如今自身已經完成功法整合，倒是有可能讓勿逡大人帶隊前往遺失之地，這可是更加重要的一件大事。”
“帶隊前往遺失之地？”
勿逡擡頭仰望夜空，心中不由得想到自身所修功法，以及青龍真意玄唸的源頭，眉宇間浮現出若有所思表情。
………………
……………………
倏忽間又是一段時間過去。
太虛靈境忽然變得安靜下來。
就連聖靈武者都不見蹤影，除了斷界山以南的狹小地帶，世間似乎已經沒有了修士的存在。
靈元修士很快發現了這一點，卻依舊龜縮起來不敢露頭，生怕因爲越界而引發第二次靈武戰爭，摧毀埋葬掉他們好不容易保存下來的傳承。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蒼穹之上變得愈發恐怖混亂。
藍色、白色、灰色、血色交織糾纏，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被打翻的調色盤，又被頑童毫無章法胡亂攪和了一番。
更詭異的是，還能隱約聽到各種聲響，經常從蒼穹之上傳遞過來。
有時像是歌詠頌唱，有時又如厲鬼咆哮。
期間還夾雜着海浪聲響，以及機械轟鳴，讓人無論如何都難以尋找到真正源頭所在。
頓時讓靈元修士更加恐懼，不要說越過斷界山向北探查，恨不能所有人都躲進山中要塞，必須等到所有異象全部消失之後纔敢出來。
北地荒原深處，巍峨大山愈發氣勢磅礴。
幾乎已經將深淵全部佔滿，而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蔓延。
峰頂石徑，花園涼亭。
衛韜揹負雙手，緩步而行。
傅郇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就像是隱藏在背後的影子，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兩人沿着小路一直向上，最終來到形如彎角的一塊怪石頂端。
此處比涼亭還要高出很多，彷彿擡手就能觸碰到天空之中的那面補丁。
補丁所在的位置，便是當初被冥虛打開的缺口，用以引入靈霧海洋進行鎮魔。
只是後來衛韜一通縫補，又將它給牢牢堵住。
除了還能向下不斷溢出靈霧外，基本上隔絕了來自無盡血海和混沌歸墟的各種窺視。
衛韜停下腳步，若隱若現身影漸漸變得清晰。
他緩緩擡頭，仔細觀察着補丁的形狀，片刻後不由得一聲悠悠嘆息。
“冥虛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不過他不愧爲上古真界的天命之子，在無盡血海與混沌歸墟的雙重壓迫下，也表現出了讓人驚訝的實力與韌性。
不僅堅持這麼長時間，甚至給兩者製造了不小麻煩，就算是換了我上去，也不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好。”
衛韜說到此處，忽然微微眯起眼睛。
目光透過自己打的補丁，深深投入靈霧籠罩的無盡深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蒼穹之上出現了一道深不見底的血色漩渦。
混亂血腥氣息從中肆意涌出，仿若汪洋大海般不見盡頭。
“血海果然來得更快一些。”
“混沌歸墟還在路上，它就已經將觸手穿過靈霧海洋，貼近到了太虛靈境近旁。”
“按照這個趨勢分析，我們縮在冥虛靈境內韜光養晦這麼長時間，也快要到了真正站出來的時候。”
衛韜仔細觀察，看着漩渦內不斷涌動的血色大浪，不由得回想起在第九層裡世界的時候，自己一人獨享數個血色漩渦的愜意時光。
忽然，他微微皺眉，面上浮現出若有所思表情。
一雙眸子亮起淡淡光芒，內裡顯現出血色漩渦深處，一隻通體鮮紅的大手正在緩緩凝聚成型。
轟！！！
那隻大手一點點從漩渦之內探出，朝着下方的太虛之境抓了過來。
剎那間血海奔涌，大浪翻騰，引動恐怖混亂血腥氣息，將大片靈霧都瞬間吞噬泯滅。
“這道血海漩渦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衛韜收回目光，向後看了一眼，“以你經過原物之心培養訓練的感知，能不能透過那隻大手，看清楚後面到底連接着什麼東西？”
傅郇彷彿承受着巨大壓力，身體都在止不住的微微顫抖。
如果不是站在衛韜身後，或許早已經兩腿發軟癱坐在了地面。
他深吸口氣，努力平穩着聲音，“回老爺的話，屬下只能看到一片猩紅，似乎還有一道若隱若現的美麗女子身影位於其中。
再向深入便感覺到腦袋炸裂般劇痛，就像是被無數根鋼針攅刺，無論如何都難以繼續維持下去……”
“咦？”
“那是什麼？”
傅郇還在說着，表情陡然變得驚訝疑惑，“在她第四、第六條手臂上，好像有着深可見骨的巨大傷口，內裡似乎還充斥着來自原物歸墟的能量氣息。
我竟然還看到了混沌戰士留下的機械殘骸，難道說，血海與歸墟之間，竟然也爆發了大規模的戰爭？”
衛韜對此倒沒有感到太大意外，“無盡血海和混沌歸墟同時朝着太虛靈境而來，雙方距離越來越近的情況下，發生一些摩擦是不可避免的情況。
若是再被冥虛前輩在其中挑撥幾手，那麼就算是大打出手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說到此處，他忽然嘆了口氣，“都長出了四六手臂，竟然還能被你當成美麗女子，不由得讓我對你的眼界見識生出極大懷疑。”
“回老爺的話，屬下剛纔只是一時間沒看清楚，後來才發現那傢伙似乎……”
傅郇正開口解釋，面色卻是陡然大變，“她發現我了，她竟然發現我了！”
“她竟然能察覺到我的窺探，不，不對，她是感知到了混沌歸墟和原物之心的氣息波動，所以才一路追尋蹤跡找到了我的位置。”
轟！！！
那隻暗紅巨手忽然一頓，然後緩緩調整着角度，最終對準了兩人此時所在的位置。
片刻後，又是轟隆一聲巨響。
巨手穿透茫茫靈霧，捅破裡三層外三層的補丁，猶如大山壓頂般蓋壓而來。
血色巨手纔剛剛從缺口探出，恐怖威勢便已經壓迫得傅郇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面色慘淡，渾身發軟，幾乎提不起一點抵抗的心思，
巨手還在緩緩向下，引發種種天地異象，猶如將整個血海傾覆蓋壓了下來。
傅郇下意識朝一側看去，卻發現衛韜竟然一動不動，就像是看戲一樣還在擡頭仰望，完全不似即將出手，亦或者準備抽身退走的狀態。
焦急等待片刻，他終於忍不住提醒道，“老爺，敵人雖然勢大，但想要完全破境進入太虛還需要一些時間，我們如果趁此機會逃走的話還來得及。”
又是數個呼吸時間過去。
衛韜彷彿才忽然回過神來，語氣溫和緩緩回了一句，“你說的不錯，如果只看上半身的話，雖然她長着兩個腦袋，八條手臂，倒是真能給人帶來一種特別的詭異美感。”
停頓一下，他又接着問道，“若是穿過這道血色漩渦的話，我能否和那位八臂美女面對面交流一番？”
“屬下，屬下不知道。”
“不知道嗎，不知道就算了。”
衛韜不置可否點了點頭，眼睛裡漸漸亮起璀璨光芒，“我已經很久都沒有真正全力出手，如今倒是見獵心喜，喜不自勝……”
聲音還未落下，虛幻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傅郇下意識擡頭向上望去。
在看清楚高空中的景象後，他的心臟不由得猛然抽緊，整個人都被巨大恐懼瞬間籠罩。
衛老爺飛上去了。
衛老爺被那隻血色大手握住了。
這就結束了麼？
本該有的交鋒還未開始，來自於無盡血海的敵人便已經取得了勝利？
關鍵是衛老爺那些恐怖觸手呢？
爲什麼沒有見到一根，對着這隻血色大手發起攻擊？
傅郇死死盯住那尊通體暗紅的五指山，一時間甚至有些迷茫錯亂。
他彷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閉上之後又睜開，所看到的還是那隻通紅手臂正在加速縮回。
甚至只剩下了最後握住的拳頭，便要完全脫離蒼穹之上的那道缺口，返回到波濤洶涌的血海漩渦之中。
但就在下一刻，讓他驚訝迷茫的情況再次出現。
咔嚓！
陡然一聲巨響爆開。
那隻通體暗紅的手掌，它竟然縮不回去了。
好像被卡在了那裡，任憑一次次地向內用力，卻都無法返回血色漩渦，甚至引發大浪倒卷，將漩渦內部衝擊到七零八落。
轟！
血色漩渦加快轉動速度，肉眼可見緩緩向外擴張。
變得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洶涌澎湃。
不過盞茶時間，就已經是原來的數倍直徑。
接下來，那隻暗紅大手再次開始向內回收。
陡然又是一聲巨響爆開。
它竟然再一次被卡在了漩渦邊緣。
無論如何努力，都沒有辦法深入進去。
所引發的動靜之大，就連矗立北地的大山都在微微顫抖，彷彿就要拔地而起，隨着那隻暗紅大手破境而去。
傅郇目瞪口呆看着這一切。
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也無法形容此時此刻自己的心情。
就像是變成了一尊不會思考的雕像，看着那隻大手將衛老爺緊緊握在掌心，一次次不斷加大力量，嘗試着將其送入自己的血色漩渦內部。
但卻沒有一次能夠真正成功。
此時此刻，傅郇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交談。
他好像還被問了一個問題，結果卻是沒有給出準確的答覆。
“若是穿過這道血色漩渦的話，我能否和那位八臂美女面對面交流一番？”
這個問題再次浮現腦海，就像是一道閃電，頓時將傅郇心中的疑惑迷茫盡皆照亮。
所以說，衛老爺很有可能是主動被捉，想要讓它帶着進入到血色漩渦深處。
但是，爲什麼會進不去呢？
傅郇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心中再次升起濃重疑惑。
忽然，他下意識看向腳下不停震動的大山，感受着隱隱約約的向上之力，腦海中莫名閃過一個無比詭異的念頭，然後迅速佔據了幾乎全部意識。
衛老爺展現在他面前的形象，從頭到尾都是年輕男子的虛幻身影。
那麼，這位的真身到底又是什麼，他好像從來都沒有深入認真考慮過。
所以說，是不是有可能因爲太大了，所以才無論那道漩渦如何努力，都沒有辦法將衛老爺給硬塞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