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風勢越來越大，帶來明顯的體感。
就連周圍空間都因此變得扭曲柔軟。
衛韜微微皺眉，擡手從身前拂過，觀察着衣衫下方皮膚出現的皺褶。
這裡是黑暗虛空，根本沒有風起雲涌形成的條件。
那麼此時出現這種情況，就只剩下了一種存在的可能。
不由得讓他回想起乾坤兄妹，兩人一個是剛，可以切割空間斷層，另一個則是柔，將虛空都能扭曲變形，而當幹陽坤陰交合一體，就形成了扭曲破碎的時空亂流。
但凡事就怕比較。
乾坤兄妹男女雙相、合二爲一，才能將剛柔兩種攻擊模式融爲一體，並且在施展過程中帶着極其明顯的刻意痕跡。
和眼前近乎渾然天成、又宛若天傾的景象比起來，根本就是天上地下的差異。
衛韜屏息凝神，仔細深入感知。
想要通過黑暗虛空的變化，以及與那面虛幻圓盤的聯繫，從而找出不知藏身何處的蒼老聲音準確位置。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無論他御使何種手段，卻都無法尋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找不到，或許是因爲變化不夠強烈的原因。”
“所以說，我可以先砸他一拳，撼動越來越粘稠的柔性空間，逼迫那老傢伙增強力量，再看能否從中捕捉到些許蛛絲馬跡。”
衛韜心中動念，體內血網竅穴開始激盪共鳴，瞬間引起周圍黑暗虛空隨之震動。
但就在下一刻，他卻又毫無徵兆停了下來。
感知着一縷近乎微不可查的精神波動，就像是摩爾斯密碼一般，似乎在向他傳遞着某種信息。
這種感覺很奇怪。
但又有些莫名熟悉。
讓他不由得回想起混沌歸墟，以及那位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人，卻對他頗爲豪爽大方的原物之心。
時間一點點過去。
黑暗虛空的波動愈發洶涌。
就像是一道道看不見的大浪，不停衝擊拍打着他的身軀。
衛韜卻是一動不動，注視着那面若隱若現的圓盤，任由越來越狂暴的力量撕扯，即便體表被碾壓出道道印痕都恍若未覺。
片刻後，他忽然開口說道，“老先生的名字裡面，是不是有一個神聖的聖字？”
“或者換一種更準確的說法，莫非你就是乾坤晝夜口中的聖主？”
“聖這個字並不準確，聖主也只是他們自發出口的稱呼。”
蒼老聲音平靜祥和，似乎帶着些許回憶緬懷的意味，“其實應該用一個剩字，如此才能更加貼近吾的身份來歷。”
衛韜沉默少頃，忽然笑了起來，“老先生所言倒是很有道理，不管是狗剩還是驢剩，總有一款更適合你。”
“狗也好，驢也罷，只要能讓吾平安躲過這段時光，那麼無論稱呼我什麼難聽的名字，其實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蒼老聲音也笑了起來，只是聽上去卻不含一絲笑意，“我知道你在拖延時間，也在嘗試將我激怒，想要藉機尋找到我的真身所在位置。
但很可惜，之前我已經出現了一次失誤，讓你不知不覺間便成長到了如此地步，那麼相同的錯誤便不會再犯第二次，更不會因爲你的幾句話讓吾亂了心境。”
說到此處，他莫名慨然嘆息，“其實你我之間本無深仇大恨，甚至算不上有什麼私人矛盾，相反吾能夠見到你這樣的後起之秀，心中還生出頗多愛護惜才之意。
但是，只因爲你成長太快，變得太強，所以吾也無計可施、無法可想，唯有在這裡磨滅你的肉身，鎮殺你的神魂，才能將偏離的道路再次回到正軌。
看到你，又讓吾想起了居於九天之外的上古神明，以及遨遊黑暗虛空的兇邪聖靈。
無論從哪個方面去看，它們都可以稱得上是生命的奇蹟，自出生之日起便擁有着非常人能及的先天之力，甚至還可以隨着壽元的增長而自行變強，即便是老夫都爲之羨慕不已。
不過這是它們的優點，卻也是招致它們寂滅的最大根源。
吾當初因避難降臨真界，爲了今後萬千生靈的長治久安，也只能花費漫長時間佈置籌謀，忍痛將這些奇妙而又強大的生靈送入黑暗，最好再也不能重現世間。”
衛韜默默聽着，心中卻是頗多疑惑，“只因爲它們很強，所以你就各種籌劃佈置，要讓它們紛紛步入寂亡？”
“我不殺它們，之後便會有災劫降臨，到時候任誰都無法逃掉，而且整個過程還會非常悽慘，那麼如果是你的話，又會如何進行選擇？”
蒼老聲音說着，忽然低沉下去，“有些事情太過刻骨銘心，經歷了一次絕不會再想經歷第二次，否則這就違背了老夫獻祭拋棄一切避難的真意。
所以說它們必須死，你也必須死，如此才能暫時糾正偏離的道路，也算是給我爭取到更多的時機。”
“我不招惹你，你卻非要來逼我。”
“還要將我磨滅肉身、鎮殺神魂？”
衛韜垂下眼睛，面上笑容漸漸變得冰冷，“如此看來要麼打死你，要麼被你打死，在這兩個選項之間就沒有什麼緩和的餘地。
而且我也有些好奇，很想知道你個老傢伙究竟有什麼本事，能否支撐得起你不負責任地胡吹大氣。”
聲音還未落下，衛韜毫無徵兆消失不見。
再次出現時，已經來到茫茫虛空深處，以接連不斷的虛空縱橫，近似超遠距離閃現般朝着那面虛幻圓盤而去。
轟！！！
就在此刻，黑暗虛空開始劇烈震盪。
比起坤小姐搞出的柔性空間，無論是規模還是強度，都明顯高出一個層次不止。
唰……
衛韜彷彿水中游魚，在空蕩虛無中蕩起道道漣漪。
咔嚓！！！
就在此刻，忽然一道清脆鳴響，在黑暗虛空悄然盪開。
衛韜看都沒看，彷彿未卜先知一般，提前便朝着一側讓開。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一道肉眼可見的斷層乍現，出現在了他剛剛所在的位置。
那裡的空間裂開了。
就像是錯位的墨色玻璃，急速朝着相反方向滑動。
形成了讓人爲之錯亂的詭異景象。
咔嚓！
衛韜眯起眼睛，看着那道空間斷層，表情不由得變得微微凝重。
幹公子全力揮劍造成的影響，在這道斷層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就像是小孩子嬉笑打鬧般幼稚可笑。
如果剛剛沒有及時避開，被這道毫無徵兆出現的斷層擦過，那麼即便以他的身體強度，怕是也要被切割出一道深深傷口。
斷層只是出現了一瞬，便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黑暗虛空竟然無聲恢復完好，就像是剛剛發生的空間錯位，只是眼花了出現的詭異錯覺。
但就在此時，第二道時空斷層毫無徵兆襲來。
這一次，衛韜在躲開的同時，順手朝着那道斷層放出了幾根黑鱗觸鬚。
然後便看到那它們被瞬間截斷，無聲無息消失在了斷層之中。
這種感覺，就像是可以撕裂吞噬一切的大口，在上下兩排尖牙利齒咬下之後，似乎所有一切都要被截爲兩段。
又像是死神在一旁潛藏，不知何時便會將手中鐮刀揮出，將瞄準的獵物送入黃泉深處。
除此之外，這兩道時空斷層很有針對性，完全是專門瞄準他而來，遠超之前乾坤兄妹無法控制胡亂撒網的手段。 雙方甚至不是一個層面的存在。
咔嚓！
又是一道恐怖斷層驟然出現。
擦過他忽然變得虛幻的身影，將黑暗虛空撕裂錯位，朝着兩側緩緩移動劃開。
衛韜身形再次閃爍，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繼續向前。
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壓迫力量越來越強，甚至連虛空縱橫都無法輕鬆施展。
周圍黑暗虛空變得愈發粘稠。
他位於其中，就像是被膠水包裹住的飛蟲，就連舉手投足都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透過光怪陸離的光線，眼前的一切正在迅速變得虛幻，不真實。
而隨着時間的推移，黏稠感覺也在迅速消失。
開始朝着堅固剛硬不斷轉換。
越來越牢將他封鎮禁錮其中。
就像是琥珀漸漸凝固，變成猶如黑寶石的樣子。
而在這片琥珀結晶之內，所有一切都完全固定下來。
彷彿時間都爲之停滯不前。
但衛韜知道，這並不是變化的終點。
因爲暫且不說到底能否將他徹底封鎮，退一萬步講，就算那老傢伙真的做到了這一點，想要取他的性命還遠遠不夠。
畢竟以他如今的身體強度，難以計量的磅礴生命力，只要他不亂動，就算是被封在這裡成千上萬年，都不可能被消耗餓死。
所以說，當週圍空間堅固到極致時，或許便意味着真正殺機即將到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
衛韜彷彿變成了一尊雕塑，任由四周黑暗虛空變成閃亮結晶，從頭到尾沒有進行任何抵抗。
不知道多久後。
忽然咔嚓一聲輕響。
從猶如黑寶石般的晶體表面盪開。
這是一條微不可查的裂隙，卻從中散發出極度森寒的氣息。
或者換一種更準確的說法，它其實是一道全新的空間斷層。
而且能將凝固不動的晶體切割解離，其威力還要遠遠超出之前的橫貫虛空。
衛韜一動不動，盯着那道剛剛顯現的裂縫，心中不由得升起感慨讚歎情緒。
自從第一次見到幹公子揮劍以來，他對於這種力量一直念念不忘，總算是在今時今日見到了它的全貌。
果然值得讚美和驚歎。
咔嚓！
咔嚓咔嚓！
下一刻，破碎聲響連成一片。
微不可查的裂隙密密麻麻，卻並不複雜混亂。
它們有條不紊、秩序井然，共同排列組成了橫平豎直的立體網絡。
將整個堅固晶體平均分割。
咔嚓！
立體網絡終於觸碰到他的身體。
就在同時一時間，衛韜驀然感知到了一絲情緒波動，來自於遙遠深邃的黑暗虛空。
“怪不得你一直如此強硬，原來真正的底氣還要落在此處。”
空間斷層橫平豎直，組成一張無堅不摧的大網，落在那尊黑鱗覆體的猙獰身軀表面。
但是，衛韜卻並沒有被平均分割成相等的碎片。
嗅聞到危險氣息，轉化爲戰鬥姿態後，終究是讓他抵擋住了突如其來的殺招。
蒼老聲音暗暗嘆息，毫不掩飾語氣中的驚訝詫異。
“我知道你的肉身很強，卻沒想到竟然堅固到了這種程度，縱然被我以黑暗牢籠禁錮，隔絕了一切能夠借用的外力，竟然單憑肉身便抵擋住了空間斷層的切割攻擊。
毫不誇張的說，即便在上古真界時期，以防禦強悍著稱的龜蛇同體，最多也只是比你強出一線而已。”
“如此看來，還需要吾從沉眠中完全甦醒，才能真正磨滅你的肉身，鎮殺你的神魂。”
“時間緊迫，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不久後，凝固空間的晶體變得黯淡。
空間斷層隨之彌合不見，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賦予它們的力量也在迅速衰減。
和那道漸漸消散的蒼老聲音一起，無聲無息融入黑暗虛空深處。
就在此時，衛韜陡然向前一步踏出。
虛空縱橫全力施展，衝向那面即將消失的虛幻圓盤。
唰……
宛如銀月的圓盤忽然眨動，便在此時化作一隻透明豎瞳。
它低頭俯瞰，目光落在哪裡，大片空間便當即爲之凝固。
再次封鎮住了虛空縱橫的道路，讓他在短時間內難以真正靠近過來。
蒼老聲音再次在衛韜心中響起，似乎帶着一絲虛弱疲憊之意。
“虛空縱橫神通確實不錯，但也並非萬能，尤其這本就是吾帶來真界的法門之一，又將其作爲機緣賜予了選中的天命之子。
結果你竟然想通過它來接近尋找老夫的位置，根本就是在癡人說夢而已……”
“嗯！？”
“這是什麼！？”
忽然，那道聲音微微一凝，再出現時莫名多出幾分驚訝詫異情緒。
“這種感覺，竟然有誰在對吾的精神進行擾動。”
“來自於上古真界的混沌氣息，內裡似乎又有添加了一些其他東西。”
轟！！！
就在此時，黑暗虛空深處，那隻緩緩眨動的獨眼之上，陡然破開一道恐怖至極的黑洞漩渦。
內裡還有一座緩緩旋轉的金屬星球，正在向外投射出一道璀璨奪目的七色光芒，將大片黑暗虛空盡皆照亮，另一端則牢牢釘死在了那隻虛幻獨眼中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