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鍾府。
司馬孚,高柔兩人分別坐在兩旁。
鍾毓就坐在了他們面前,一旁有下人端茶服侍。
司馬孚率先開口說道:“稚叔啊。”
“當今天下羣臣都在爲了治理天下而努力,可你這弟弟,近來的行爲,實在多有不妥。”
“你若是任由他這麼做,鍾家怕是不能爲羣臣所相容啊。”
高柔放下了手裡的茶盞,也是忍不住說道:“當初定陵侯還在的時候,對我很是照顧,我常常聆聽他的教誨,將他當作自己的老師那樣對待,我們兩家關係不錯,我的幾個兒子都是與你一同長大的。”
“可是你這個弟弟,先前對大將軍言聽計從,不惜利用我們兩家的關係,來哄騙老夫。”
“如今大將軍不在了,本想着你弟弟有才能,可以爲天下所用,就沒有在意他過去所做的事情。”
“可是,這幾天裡,他可是一刻都不消停啊。”
“先是帶着曹宇等人強闖洛陽,使得我們沒有應對,只能接納他們,然後是離間鎮護將軍,讓他跟自家長輩翻臉,如今又教唆太學生,在洛陽內傳播謠言!現在又躲進了中軍大營內,不知在做什麼”
“稚叔,就算我與你父親再親善,也不能容忍他的這些行爲了!”
高柔皺着眉頭,臉色是相當的難看。
就在這短短几天內,鍾會給羣臣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先是曹宇和夏侯獻的事情,他們兩人得到詔令後,羣臣方纔得知曹宇跟夏侯獻已經來了洛陽。
他們根本無法阻攔這件事。
他們可以不承認太后的詔令,但是他們並非是司馬師,做不到不要臉,這兩個人同樣很有名望,羣臣遲疑了許久,最後認下了他們的尚書位。
反正只要無視掉他們就好了。
可羣臣也沒想到,這會是他們噩夢的開始。
皇帝開始瘋狂的召見散騎常侍,他們派人去說服羊祜,沒想到,第二天羊祜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嗯,誓死要保護皇帝的立場。
羣臣這還沒有反應過來呢,太學那邊又出了大事。
呂家的兩個兄弟居然公開了廟堂內所發生的事情,他們甚至造謠抹黑,說什麼羣臣要囚禁太后,要毒殺陛下,還洋洋灑灑的寫了好幾篇文章來辱罵羣臣。
他們又告知諸多士人們,稱自己將要爲羣臣所殺。
這些文章迅速在太學裡流行風靡,當天就引發了太學生的遊行,他們差點闖進了尚書檯。
還是鄭衝出面安撫好了他們。
而呂家的倆兄弟至今還在不斷的宣傳這些東西,尚書檯對這兩個人是恨之入骨,卻偏偏不好下手,還得保護他們,免得他們被司馬昭給殺掉,給自己扣上一口大黑鍋。
這還在忙着太學的事情,中軍又出了事。
司馬昭攜帶中軍的四個營離開了洛陽,跟在兗州的鄧艾匯合,而中軍忽然出現了劇變,留守的校尉馬隆忽然將軍中幾個大族子弟抓起來,宣佈他們褻職不從令,以軍法處置,打死了兩個人頓時引發了羣臣的譁然。
一時間,遍地起火。
這跟羣臣們所想的情況完全不同,也跟高柔所想的情況有些不同。
高柔本以爲司馬師死了,自己就能迎來好日子,可現在這情況,還不如司馬師活着的時候呢!
最可恨的是,這個馬隆還是高柔自己給任命上去的。
可現在有了衛將軍司馬昭,他卻拿不掉這個人了!!
縱觀這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有一個人的影子,他活蹦亂跳的,四處搞事。
沒錯,就是那犬入的鐘會!!
鍾會實在是太年輕了,朝中羣臣都跟他差了輩分,羣臣不覺得自己的才能不如他,只覺得自己的精力遠不如他。
羣臣的思路已經跟不上這個傢伙了,他們總是跟在鍾會的身後跑,他們還沒能滅掉鍾會引起的第一把火,他就已經在別處點燃了第二把火。
高柔不願意再繼續跟在鍾會身後跑,決定直接抄了他的家。
於是乎,這兩位大佬出現在了鍾府。
鍾毓無奈的看着他們,長嘆了一聲。
“太傅公,司徒公我這弟弟年幼,自幼被溺愛,故而無法無天,我也曾多次勸說過他,只是他不願意聽從,兩位放心,我絕對不會包庇他!”
“若是鍾會犯下了大錯,兩位只管處置就是,我絕對不會插手!!”
鍾毓很是嚴肅的說道。
高柔臉色一黑,我們要是能解決還來找伱??
司馬孚也忍不住說道:“稚叔,你如今是廷尉,掌握刑罰,鍾會又是你的親弟弟,管教他的事情,於公於私,都該是你來操辦,怎麼能讓我們來呢?”
“我們要是對他出手,豈不是要被天下人誤會?認爲我們是對定陵侯不敬?”
鍾毓大義凜然的說道:“不會的,你們儘管動手,倘若有人這麼說,我會出面解釋的。”
“我雖然是廷尉,可鍾會的事情,並不能算是違法,他並沒有違背律法啊。”
“若是兩位要我出面抓捕那造謠的呂家兄弟,我現在就可以派人,但是鍾會又不曾前往,而軍隊那邊,廷尉無權過問啊”
司馬孚眯起了雙眼,這鐘毓是不想配合啊。
他正要開口,鍾毓卻直接看向了他,“太傅公,鍾會做錯了事,羣臣該去找他,即便是同族,想法也未必會是一樣的,您說對吧?”
司馬孚愕然,根本無法反駁。
就只許你們司馬家留後手,還不許我鍾家留後手嗎?
高柔冷笑了起來,“話雖如此,可有些罪行可是要誅族的。”
“您現在不管教,等事情鬧大了,可不會有人在意是否齊心。”
鍾毓驚訝的問道:“不是說刑不上大夫嗎?都說高公仁慈,準備廢除誅族之律法,難道這件事是假的?”
高柔同樣語塞,臉色憋得通紅,說不出話來。
鍾毓卻還是那個文質彬彬的模樣。
兩個人都生了一肚子的悶氣,離開的時候,都沒有回頭再看鐘毓一眼,鍾毓將他們送到了門口,附身行禮,“多謝兩位代替我管教弟弟。”
他們倆直接上了車,匆匆消失在了道路上。
在他們消失後,鍾毓方纔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目光變得陰沉。
對於這個才華橫溢,卻總是在搞事的弟弟,鍾毓比高柔司馬孚還要無奈,可他有什麼辦法呢?
鍾毓皺起眉頭,在衆人站隊的時候,他是站在了司馬昭那邊。
直到如今,他也不算是被羣臣完全接納。
可鍾毓並不失落,他並不打算跟這些羣臣廝混在一起,他一直都不看好這些人,盧毓勉強有這個資格,但是你高柔呵,當初大將軍在的時候,你可是跑前跑後,恨不得將全家託付給他。
如今大將軍不在了,就出來四處抖威風,自詡爲擊敗了大將軍的能臣賢人。
跟這些目光短淺的人廝混,遲早會招來禍患。
對比之下,司馬昭雖然受損嚴重,可是他聽得進勸諫,重視賢才,懂得寬恕,司馬師離開之後,司馬昭的勢力得到了一次“淬鍊”,如今還留在他身邊的,都是最堅定的跟隨者,鍾毓覺得,對比羣臣,司馬昭的勝算反而會更大。
只要能緩緩掌握了軍隊,這些羣臣將會再次回到司馬師的時代,再一次變得乖巧溫順。
至於自己那個弟弟,且任由他去胡鬧吧。
若是真能闖出名頭來,算他有本事,若是壞了事,也勿要想着自己會幫忙。
在大族之中,這種兄弟分裂的情況很常見。
例如陳騫跟他的兄弟們就很不合,至少在明面上吵得很厲害。
這其實跟司馬孚的意義是一樣的,都是互相作爲退路
與此同時,鍾會正坐在太極殿內,擦着額頭的汗,講述着自己這幾天裡所做的事情。
“來,來,士季,且坐下,來人啊,給士季取茶水來”
曹髦坐在鍾會的面前,大聲的呼喊了起來。
就連站在門口的張華,看向鍾會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這也太兇悍了吧。
“陛下,不必如此,我還有事沒有做完”
“士季可要照顧好身體啊!”
曹髦趕忙拉住了他的手,說什麼都不願意鬆開。
“可勿要爲了這些事而熬壞了身體,還是要以身體爲重,需要我派幾個太醫跟着你嗎?”
“不必,陛下不必擔心!”
鍾會很是自信的說着。
曹髦如今看向鍾會的眼神就像是看什麼珍貴的財寶。
“得士季一人,勝得十萬大軍啊!”
“短短几日內,尚書檯都快被士季搞垮了,朕聽聞那太學生差點強闖尚書檯,弄得諸多尚書連門都不敢出”
“還有那中軍裡的高門子弟,被馬隆這麼一收拾,愣是有三十餘人辭官,還有十來個直接跑,完全不敢再留下來擔任將校。”
鍾會這瘋狂的辦事效率,讓曹髦都有些頭皮發麻。
還好先前沒有急着去拒絕這個人,得罪這個人,這人辦事的效率實在是太高了呀,一個人耍的整個尚書檯團團轉。
這鐘君簡直是越看越順眼。
誰說鍾君性格急躁的?這分明是他爲人務實勤懇!
誰說他文青的?分明是志向遠大,愛賢舉能!
誰說他狂妄驕橫的?這分明是他灑脫不羈,高潔不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