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預這些時日裡很是忙碌。
蜀地和吳國同時併入了大魏的建設列表之中。
這無疑是加大了杜預的工作量,尤其是這兩地的情況,都不是很樂觀,蜀國的漢中等地幾乎被打成了廢墟,成都那邊倒還好點。
至於吳國這裡,荊南,交州,廬江,武昌
這被打成廢墟遭受戰亂破壞的地方就可太多了。
而作爲工部的頭頭,杜預每次看到這些各地要求進行修建修補的奏表時,只覺得耳邊都在嗡嗡作響。
大魏境內的各地也不消停,都在上奏,請求進行各類的建設。
可杜預都不敢通過。
差事極多,除此之外,他還要時不時來看望馬鈞。
因爲陛下的重視,馬鈞如今的府邸早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府邸的規模越來越大,幾乎要達到了一些三公級別大臣府邸的規模。
而活動在他府內的人也是越來越多。
曹髦有意將那些搞科研的人都往馬鈞這裡送,並且讓杜預挑選一些聰慧的年輕人來跟隨他們學習,幫助他們來做事。
馬鈞倒是挺開心的。
他這輩子都不曾受過到這樣的重視,整日都是在做自己最喜歡的事情,身邊人手衆多,無論有任何的想法,工部都是全力支持,完全不敢怠慢。
杜預皺着眉頭,站在一旁,看着馬鈞在此處炫耀着自己的新發明。
這老爺子說起自己的發明時,竟是一點都不口吃。
說話那叫一個利索。
周圍人來人往的,曹髦幾乎就是將他這裡變成了一個大型的實驗室。
如今這裡聚集了全大魏最優秀的發明家,這些人以馬鈞爲首,在這座巨大的府邸內從事着科學實驗。
曹髦還給他們所在府邸取了個很厲害的名字,叫做善事府。
這個名字是取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至於爲什麼不叫利器府,大概是因爲這名字聽着不吉利。
馬鈞正說着,忽然發現站在身邊的杜預正在發呆。
馬鈞忽然就不多說了。
杜預猛地驚醒,他連忙朝着馬鈞行禮,“還請您勿要怪罪,我並非是有意輕視”
“無,無,無礙。”
馬鈞看向他的眼神頗爲柔和,他認真的說道:“這,這些時日裡,多虧了杜尚書,方纔有了如今的成果。”
“整個善事府,都,都是因爲你的緣故而有了興盛的局面。”
“我,我知道杜尚書所考慮的都是大事,不知是否有老夫所能幫得上的呢?”
杜預苦笑了起來,“馬公,也並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南國剛剛平定,需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抉擇。”
馬鈞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的說道:“這些時日裡,我,我看杜尚書很是疲乏,原來是因爲這件事。”
杜預卻更加羞愧了,“馬公,往後定然不會再做出這般無禮的事情。”
“唉,尚,尚書爲何要這麼說呢?老夫何曾有怪罪你的意思呢?府內上下,誰不曾受過尚書的恩澤?”
馬鈞並沒有再多說什麼,當杜預離開此處後,他卻召集了府內的衆人。
馬鈞坐在上位,看着周圍的這些名工巧匠們。
“諸,諸位,我雖然因爲陛下的恩寵,成爲了此府之主,可向來不曾吩咐過諸位什麼,也一直是讓你們隨心所欲的做事。”
“但是今日,杜尚書說起南國的事情,眼裡滿是憂愁,這些年裡,杜尚書對我們是非常支持的,不曾有過怠慢,今日他有大事,我們也當全力相助纔是。”
“這派發錢糧,召集民夫的事情,我們是不懂的。”
“但是這建築所用的工具,原料,運輸之器等等,我們或許還能幫上一些忙,不知諸位意下如何呢?”
這些名巧們互相對視了幾眼,隨即堅決的說道:“我們本來只是默默無名的人,因爲陛下的厚愛,得以來到此處,又得到了杜尚書的這般禮遇,若是此刻都不能報答他,那我們又有什麼顏面待在這裡呢?”
衆人一拍即合,準備給杜預送上一個大驚喜。
而此刻的杜預,坐在馬車內,腦海裡還是裝着各地的“建設列表”,當他低着頭走下馬車的時候,一旁的僕從趕忙拽了他一下,杜預這才注意到站在他面前的魯芝。
杜預趕忙行禮拜見。
魯芝因爲其年幼時的經歷,對這些有名士病的大族子弟不是很看好。
而唯獨杜預例外。
杜預雖然也是超級大族出身,但是他身上竟沒有半點的名士病,這人很務實,而且沒有那些不着調的癖好,性格很溫柔,完全不像是大族子弟。
魯芝將他扶起來,撫着長鬍,“我可是在這裡等了杜君整整兩個時辰啊!”
杜預大吃一驚,“爲何不進府呢?”
魯芝回答道:“我來這裡是拜訪賢人的,賢人不在,這府內府外又有什麼區別呢?”
這說的連杜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趕忙將人給請了進去。
兩人坐在了書房內,杜預的書房顯得有些亂,這裡堆放着很多的文書,都是些工部的工作,魯芝看到這些,非但沒有怪罪,更是對杜預高看了幾分。
兩人寒暄了片刻,魯芝方纔說起了自己前來的目的。
“杜君大概也知道”
“魯公不如直稱元凱。”
“好,元凱或許也知道,這兩年裡,廟堂的稅賦沒有再如原先那般增加而說起來,屯田制被全面廢除之後,這天下的耕地,就開始朝着大族的手裡涌過去了。”
“他們若是通過哄搶的辦法,廟堂還能出面干涉,但是他們所收購的,一來不是公田,二來手續齊全,縱然陛下有心怪罪,也沒有理由去處置他們。”
聽到魯芝的話,杜預頓時皺起了眉頭。
他當然理解魯芝的意思。
大量繳納稅賦的農民被買走了耕地,成爲了不繳納稅賦的佃戶,而按着人頭交稅,一個人哪怕佔據着再多的耕地,那也是繳納同樣的稅
這就會導致廟堂的收入減產嚴重,大族卻各個富的流油。
這兩年裡大魏的糧食收入提升開始變得不明顯,就是因爲瘋狂的土地兼併。
這也是曹髦等人很早就預料過的情況了。
若是繼續屯田制,將耕地牢牢控制廟堂的手裡,那世家大族所組成的屯田官員會繼續加大力度的進行吸血,若是廢除屯田制,那就是光明正大的兼併。
也就是曹髦將大量的公田變成了租種,方纔沒有讓大族的劫掠更加的猖狂。
歷史上,當司馬安世廢除屯田制之後,大族權貴們的兼併速度讓朝中的大族權貴們都覺得太過離譜!!
一個小小的將軍都敢佔耕地幾千頃,瘋狂的兼併差點將大晉國庫給搞破產了。
最後這些大族不得不站出來商討對策,解決土地兼併問題
如今這行人已經算是非常的收斂了,沒有瘋狂的開始進入兼併狀態,都是因爲對曹髦的敬重。
可即使這樣,也改變不了大魏財政收入正在降低的事實。
他們這是軟刀子放血,若是無動於衷,那總有一天,整個大魏的血都會被吸乾。
魯芝嚴肅的說道:“我給陛下上奏,本來準備在汲郡開荒五千多頃土地,還設立了其餘各地的開荒計劃,以及對一些重要水渠的修補工作。”
“但是陛下告知我,當今糧食減產的問題,並非是耕地不夠,而是耕地太過集中,很多農民手裡壓根沒有耕地。”
“杜尚書覺得呢?”
魯芝沒有去找別人,因爲他知道,那些人本身就是大族出身,他們很難會去背叛自己的宗族,去站在魯芝這邊,只怕魯芝剛剛開口,他們就得勸說,這些事不重要,只要多開荒就好了。
但是魯芝相信,杜預不會是這樣的人。
杜預開口說道:“魯公,您說的非常有道理!!”
“原先我就在想這個問題,這些年裡,各地不斷的開荒,不斷的修建水渠,按理來說,這些地方的糧食都該暴增纔是,可是我發現,重點投入的那幾個郡,最後的成效都不大。”
“這就是我如今面對諸多要求建設的奏表感到遲疑的原因。”
“如今您這麼一說,我總算是想明白了。”
“地方當然希望我們多搞建設,建設多了,地方官員們有了政績,大族們有了可以侵吞的利益,還不需要他們自己來動手,那些民夫們參與徭役,可最後卻分不到任何的好處!!!”
“這是不行的!”
杜預站起身來,“倘若天下的耕地都聚集在那一部分人的手裡,那這天下到底是陛下的,還是他們的呢?”
“如今的租種,雖然有效,但是可以被鑽取的空子實在是太多了,別說是大族,就是好強,也能輕易應對這些事情。”
“魯公,您有什麼解決的辦法呢?”
看着面前義憤填膺的杜預,魯芝忍不住誇讚道:“我便知道杜公是這般的賢才!”
“整個廟堂之中,除卻您,還有誰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杜預一愣,隨口而出。
“鍾會!”
這一刻,魯芝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我倒是覺得,不必讓鍾尚書知道這些事情。”
杜預趕忙說道:“魯公,我知道鍾尚書這個人不好相處,但是他絕對不會眼睜睜看着那些人肆意兼併,而且他一定是有辦法來解決這些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