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氣候乾燥,東風起,人心惶。
雲層很高的漆黑的夜裡,沒有一點星辰出現在天際。這樣的怪異的景象實在是稀少。不過這並不影響,在燈火通明,宛如白晝的皇宮裡坐着沉默着兩個人。
雨痕一杯又一杯的灌着酒,一旁陪着他的錦鈺捧着茶杯,靜靜地看着他喝。
他此時的心情,她是理解的。叫了二十多年的娘,疼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娘,到頭來竟是自己的仇人。這種想愛,愛得不合適,想恨又恨不起來的鬱結,無論換做誰都會這樣,糾結難受。
何況,他同母同父的哥哥,竟是自己一直對他不服,一直對他頗有意見,明爭暗鬥的情敵。這讓他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也很正常。
“明天,送你出宮!”雨痕扔掉一個酒罈子說道。
“你沒事吧?”
錦鈺關心的是是他現在如何面對太后?一個含辛茹苦將他撫養成人的人,無論她曾經有多大的過錯,那份恩情是永遠不能讓人忽略的。再則雨痕本來心腸不壞,在他心裡喜歡的就是喜歡的,憎恨的就是憎恨的,沒有介於兩者之間的第三種情況。自然,在對太后這件事上,他是很矛盾的。
“心煩!”雨痕只是簡短的回了這樣一句,就沒再說話。
一陣涼風拂過,如鼻的不是濃郁的酒香,也不是淡雅清香的茶香,而是有些刺鼻。薰眼的煙味。
雨痕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狹目四下一望,大驚失色。“着火了!好像是太后寢宮!”話音未落,他就拔腿而去。沒走幾步,他又停下,回頭對錦鈺說道:“你先回去!我去太后那裡看看。”
“那你小心一點!”
雨痕點點頭,轉身飛快的跑向太后寢宮。
看着越來越濃的煙霧,和不時吹來的東風,錦鈺詫異了。太后位高權重,服侍她的人,多不勝數,她宮裡的瑣碎之事,自然是處理的妥妥當當。別看她平時表面溫柔親和,可對她宮裡的宮人們卻較爲嚴苛。按理說,大意麻痹的失火之事,是沒有可能發生的。可在這皇宮被困的當頭,怎麼突然失火了?難道有人故意爲之?
這麼一想,錦鈺頓時感到害怕起來,一種不祥的預感悄然爬上心頭。“雨痕有危險!”
咬着牙,撐着石桌站了起來,錦鈺心急如焚的向着雨痕剛纔走過的路走去。腿上的傷,雖然還有些疼痛,不過她也顧不上這些。太后有沒有事,她現在倒不是很關心。畢竟,她對自己只有恨,沒有恩。加之與她接觸少,也沒什麼深厚的感情可言。她在乎的是,雨痕有沒有事?一則他是宇軒的親弟弟,二是,雨痕一直都很照顧她。無論怎麼說,她都沒辦法放任自己不去插手這件事。
好容易才趕到太后寢宮,那裡已成了一片煙火海。漫天的煙霧隨着夜風在周圍飄蕩,讓每一個接近寢宮的人,都淚流不止。那似要吞噬一切的熊熊大火,像魔鬼一樣肆意張揚這巨大的魔手。
不少宮人,禁衛軍,拎着木桶,不停地奔波於寢宮與最近的池塘邊,
“皇上呢?有沒有看到皇上?”
錦鈺焦急的問着身邊的薛公公。
“皇上進去救太后了。哎,這好端端的,怎麼就着火了呢?”薛公公哭喪着臉。臉上少不了一副忠心爲主的焦慮模樣。
看着火勢越來越大,雨痕卻遲遲沒有出來,錦鈺急了。心一橫,隻身一人闖進了火海。
“娘娘使不得呀!您這樣太危險了!”
薛公公緊張地在背後叫道,想伸手阻攔她,卻沒追得上她急匆匆的步伐。
剛靠近寢宮,就覺得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像是要將人烤焦一般,炙熱難耐。身上的衣物,也像着火一般,緊緊地貼在身上,好不難受?
“雨痕!雨痕……你在哪裡?咳咳咳……”
剛一張口,濃煙就入了喉嚨,嗆得她趕緊捂住了嘴巴,勉強睜開眼皮,艱難的尋找着雨痕的身影。
桌子椅子,輕紗帷幔都閃着火星,漸漸向灰燼靠近。錦鈺舉步維艱的在火海包圍的殿內尋找着,不時頭頂上有燒燬的屋樑倒下,好在都被她一一躲開。
“錦鈺……”
若有若無的聲音,像是穿透靈魂一般的傳進了錦鈺的耳朵裡,她欣喜的掉下淚來。只是,剛滑落出來,就被身邊高漲的火焰烘乾。
順着聲音,錦鈺看到有個人影輕輕地動了動,揉揉被煙燻得睜不開的眼睛,她才發現叫她的不是雨痕,而是太后!
雨痕呢?怎麼沒看到他?
太后虛弱的朝她伸手,示意她過去。
錦鈺遲疑一下後,挪動腳步,向着她靠近。
“快帶他走……他受傷了……”太后困難的說道,伸手指了指她腳下。
錦鈺這纔看清,太后的腳上,還趴着一個人。那個人身上壓着一根還閃着星星點點的火星子。
“雨痕?”錦鈺搖着趴在太后腿上的男子喊道。
“他是爲了救我,才被倒下的柱子砸暈的。錦鈺,無論你多恨我,求你救他出去……他還這麼年輕,還有大好的青春!”
那一刻,錦鈺心裡有些感動。這個對自己親人殘忍的人,居然對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竟是這般的疼愛!
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錦鈺一個人,搬着一丈多長的環抱不下的柱子,居然成功的挪開了。只是,裙襬上的卻燃起了火花。剛想伸手拍熄,一隻白皙得手,搶先一步給她拍滅了裙子上的火花。
看着貴爲後宮之主,平時囂張跋扈的太后,此時狼狽不堪,錦鈺一時間不知該用什麼樣的心情來形容她?
“快帶他走!他已經昏迷好久了,再這樣下去,對他身體不好……”太后伸手撫摸着雨痕的頭髮,兩行清淚撲棱撲棱的落了下來。
“你等着,我先把雨痕帶出去,回來再救你!”
錦鈺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說?
太后搖搖頭,神色淡然如水。“不用再回來了!我,活不了啦……”
錦鈺不解的看着她。
太后移動了一下身子,插在背上的那把短刀露了出來。“我不行了!錦鈺,雨痕就交給你了……他是真心實意喜歡你的!是我對不起你們!”
“誰傷害的你?”
“無所謂了。皇上不在了,我的兒子也沒有了,對我來說活着還不如死了好……你們,快走吧!”太后揮揮手,眼裡不再有昔日的戾氣,有的只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疼愛。
“姑姑,你等着我!”
錦鈺丟下這句,扶着雨痕趕緊向殿外一步一步走去。
平時,幾步就走完的寢殿,這時顯得特別的漫長,難走。地上毀於一旦的上好傢俬,殘缺不全,橫七豎八的倒在廳內,給他們的行動造成很大的不便。原本就吃力,咬緊牙關在堅持奮鬥的錦鈺,更顯疲憊,
終於,到了殿門口,錦鈺欣慰的露出了笑容,只要在堅持兩步,雨痕就可以脫險了!
一道幽冥一般的身影飄然接近,一根木棍從背後悄無聲息的打了下來,不偏不倚敲在錦鈺頭上。
好痛……錦鈺身子緩緩滑了下去,在倒地暈迷的那一剎那。她看到了那張美麗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