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真是好福氣,這連一年都沒過去嚴家就又爲您定製了四季的所有衣物。縱觀這麼多世家大族、官宦商賈,誰家也沒有過這般的大手筆,嚴家大少爺疼您一定疼到心坎裡了!”
如此的恭維已經聽了一籮筐,夏木晚卻連笑一笑都懶得牽動脣角。
疼到心坎裡去?聽了都沒有半分的心動……
還是真話才能博人一笑。不久前才置辦的那一切,在一場大火中付之一炬。看,這是多麼絕頂的笑話。
將所有尺寸量完,夏木晚走出房間立刻便聽到門內那幾個女工的嘀咕。
“真是升了身份就不一樣,我還記得上次爲她量體時,那笑得溫柔得體,哪裡有現如今這張晚娘臉的半分影子。”
“嘻嘻,誰讓你不會奉承!”
“就是,聽說啊,那嚴家失了一把火,哪裡沒燒,偏偏將那大少奶奶的房間燒了個一乾二淨。現在只好將所有的東西再買一次。你想!水淹了一次,火燒了一次,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這樣的敗家命,夫家會喜歡纔怪。”
“哦!原來啊!還真是敗家。”
敗家?夏木晚微微一愣。看來現如今自己終於開始有罪名了。敗家命,呵呵,可真是好嚴重的罪名。就不知道一心想攀上蘇煦的親緣關係與世人盛傳的敗家命,何夫人更加的看重哪一樣。
“大少奶奶。”蕭然輕聲的低喚,“您可是累了?請這邊稍事休息。”雖然夏木晚一連幾日都隱隱的神色鬱郁,只是此刻爲何是掩都掩不住的疲倦灰敗。
屋中細微的聲音立刻消失的萬籟俱靜,夏木晚想攥手,刻意的鬆了鬆,發狠的讓指甲刺得手掌生疼。或許,這樣令自己知道自己原來是爲了這些閒話而生氣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總要比這些天不知道爲什麼而煩悶強得多。
爲什麼?這種窒息感,究竟是爲什麼!
指節慘白,連痛都已無知覺!夏木晚脣角笑容若有卻無。真是傻了,爲了那鍋準備已久的湯,自己早就將指甲修剪的短促平滑,哪裡還會疼。
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蕭然微微一皺眉,將桌上的茶杯端起來,恭敬的舉到夏木晚面前:“大少奶奶請喝茶。”
夏木晚被迫擡眼看了面前的茶杯一眼。只怕自己不接,這個能看穿人心又異常執着的蕭管家是不會將這杯茶放回去的。張開手,接了過來,捧在手心中,還是無語。
都可以看到掌心中深深的指甲痕,蕭然手掌擡起,背到身後,走到掌櫃面前:“若是一切皆以辦妥,我家夫人這便回去了。”得到掌櫃的連聲應,緊跟着客氣一句,“還望掌櫃的代我家少爺問東家及少爺好。”
掌櫃的剛要客套的回答,卻眼尖的一下子便看見了自己東家的少爺走了進來,忙不迭的迎上去:“少爺您來得可真剛巧,嚴府的大少奶奶並蕭管家剛剛要走。”一路將東家少爺引到蕭然面前。
蕭然當先行禮:“白少爺。”
“可真是巧遇!”白澋寧一手微扶,很是親熱道,“我這裡才進了今年新鮮花樣的布匹,不知大嫂會不會喜歡。”嘴裡問的是夏木晚,面對的對象卻是蕭然,萬分怪異的感覺。
神色沒有半分波動,蕭然微笑有禮:“蕭然可以代勞。”分明就是對此習以爲常了。
白澋寧更是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慶幸着拱手道謝:“如此就勞煩蕭管家了。”擺手命自己身後的夥計聽從蕭然的命令。
夏木晚早已站起,自在旁邊聽了進去。心下疑惑微微一想立刻便想的通暢。自己爲了躲開嚴芊的百般懷疑可以不出面,白澋寧自然也會對自家店裡的女性主顧退避三舍。反正合乎男女大防,自然無人挑錯。
看着蕭然走到自己面前,不去看那新鮮的花團錦繡,當先去問那個冷清的摸不透心思的管家大人:“爲何一定要帶我出來?在家中豈不是萬事便宜。”
更加的誰也遇不見誰,也聽不見外面的雜言碎語,清淨。
“洛塵說大少奶奶這幾日總是煩悶,與大少爺也分離生疏起來。”蕭然說起洛塵就忍不住的要嘆氣。這個萬事都要管的小書童,要不要每次都把自己拉下水。“蕭然想,那府中只有四方天,不若少奶奶出來散散心。”看着夏木晚眼中的血絲,又移開了目光。
旁人再怎樣做也比不了自己放開自己……這話若說出來可就逾越了身份。衆人之前,蕭然嘴脣一動,及時嚥了下去。
夏木晚一聽到有關嚴莫寒的話語就想頭疼,轉頭裝作萬分仔細的一一挑揀那些新式的花布。一遍看完,其實什麼樣子都沒能看進眼裡,隨口一句:“都很不錯,我也沒什麼喜好,蕭管家幫我定奪便可。”
這根本就是一件都沒看上。靜立在一旁的白澋寧可忍不住,立刻迎上來。“大嫂當真沒有喜歡的花樣?”這些新式花色可都是自己千挑萬選出來,就指望着可以在衆多貴婦小姐眼前一亮,銀錢滾滾來。現在夏木晚竟似絲毫不入眼,可是自己的挑選出了大問題?
一定要問清楚!
看着白澋寧眼睛清亮的直盯着自己,此時纔有些回神的夏木晚立刻後背寒毛直豎,被嚇的。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是什麼?
蕭然立刻迎上來:“白少爺很想知道您最喜歡哪種花色,畢竟白府繡莊一向以出品最得主顧喜愛的衣服爲榮。蕭然一切都代勞了,又怎能體現出是大少奶奶您最喜愛。”手一比劃,迅速將夏木晚重新引到那堆花布前,成功將尷尬的局面化解。
夏木晚看着蕭然,無辜的眨眨眼睛,挑眉一問:我,應該怎麼做?
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方纔究竟在想什麼?蕭然伸手在那些花布上分別介紹:“您看看這塊,百蝶穿花,喜氣又端莊。大少奶奶一向偏於淡雅,試試新鮮的樣式也會給人耳目一新的感受。”快點兒做出抉擇也好早些走。
呃,爲什麼這種花色只讓自己想起了另一個人……夏木晚想到那張嬌媚如花的風流容顏就是另一番頭疼。爲什麼這一整座嚴府就沒有一個人可以令自己徹底放輕鬆而不設防?
爲什麼自己出來沒有將青玉帶在身邊?滿腹的話都不得說,夏木晚已經開始嚴重的後悔。卻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自己,已經有很久沒有注意過青玉了。
自從青玉不願意走出那個四方的院落開始,自己就已經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如何在嚴家立足,如何去面對嚴莫寒。而青玉,這個自小便一直跟隨在自己身邊,從那個嘰嘰喳喳直至現如今幾乎聽不到聲音的女孩子,自己實在是將她忽略太久。
只一想,夏木晚便是又沒有說話。嚴家大少奶奶心事重,這在嚴府中是盡人皆知,卻不代表外面所有人也都知道。而現在,白澋寧很明顯沒有了再等下去的耐心。
“大嫂,可是這些花色皆不入大嫂的眼?”心中將生意放在第一位的白家大少爺早就將嚴芊的刀子眼忘在了九霄之外。站到夏木晚面前,目光灼灼……幾乎等同於熱烈……
蕭然也只能無奈的袖手旁觀。這事情,可以說巧合嗎?還是必然?自己這次可真是嚴重的判斷錯誤。連日來的心情煩悶果然還是嚴重影響到了夏木晚的心情,就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處理不好,嚴家的主母之位……
已經可以做出判斷,還是說……
“白少爺。”夏木晚微微後退兩步,垂眼,抿脣微笑,“這可讓我怎麼說呢。”微微側頭,很是不好意思,“實在是挑花了眼,樣樣都喜歡,無法抉擇。女人家貪心,真是讓白少爺笑話了。”伸手在布匹上懸住,似摸又不忍得的模樣,“如此精細,栩栩如生,令人不忍碰觸。白少爺真是好眼光!”
原來,是樣樣都喜歡啊!放下一顆心的白澋寧立刻笑顏如花:“大嫂何必這麼客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是都喜歡亦屬平常。”對自己的眼光有絕對的信心,“繡莊的新式花樣每次都會被全部定下,大嫂的心態再正常不錯。”
白澋寧居然會自信到如此地步。夏木晚終於有了一笑的心情。這樣自信到似乎會散發光芒的少年,那樣認真,那樣得意的神情,真的很可愛。與洛塵的可愛不同,比弟弟都要可愛上許多,真是令人都不知道該怎樣形容才恰當。
“白少爺,謝謝你。”俯身行禮,便是所有人不知道,夏木晚自己心中知曉便好。真的很感謝,令自己有了如此快樂的心境。
蕭然此刻卻立即走上了兩步:“大少奶奶,咱們出來已經有些時辰,該回去了。”身體插在夏木晚與白澋寧之間,如此卻已經離夏木晚太近了。
迅速後退,夏木晚皺起眉,平日裡蕭然可不是這麼冒失的人,心下隱隱有所不安,可是哪裡被忽略了?總覺得蕭然做出這出這種舉動,後面絕對沒有好事。
知道夏木晚已經發覺出不對,蕭然現如今也有了欲訴無門的心情。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麼會發生?自己究竟做了多麼傻的一件事,真的是無法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