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彩芽看着吳氏突然露出滿臉喜色,皺眉細想了想,纔多少有些明白吳氏這“喜”從何而來,不由暗暗搖頭苦笑,衝翠花使了個眼色
。
翠花根本不關心楊府如何,早聽得不耐煩,收到暗示忙笑着推吳氏,“娘,也沒什麼和我們有關的大事。您就別刨根問底了,先讓白叔回去好好歇一歇。”
白叔風塵僕僕臉帶疲色,吳氏回過神來連道“是我疏忽了”,從楊府送的年禮裡隨手撿了兩個包裹塞給白叔,親自送人出門。
白叔以爲吳氏是沒細問不放心,邊往外走邊低聲解釋,“就是爲了仔細打探清楚,又多耽擱了幾天我才啓程回來的。府裡確實沒有和彩芽有關的傳言。”
白叔辦事,吳氏放心得很,“辛苦你了。往後進京,麻煩你繼續留心着些。這次給你帶去打點的銀錢可夠用?”
聽白叔說還有剩,吳氏忙讓他留下自用,走到大門外腳步一頓,話鋒轉到另一件事上,“你在京裡這些天,有沒有聽說什麼關於定國公府的事?”
定國公曹府百年將門,京中無人不知,白叔想都不用想就笑道,“吳姐不知道,京裡過年的時候,說得最多的就是定國公那位曹中郎將的事。都說曹府這一輩裡,就數曹中郎將最能耐。說如果這次西北平亂能再立下大功,回來封爵開府都有可能。連曹中郎將的婚事都被人津津樂道,直說女家有後福。”
吳氏臉上喜色更重,“女家是什麼人?”
白叔雖不明白吳氏怎麼突然關心起定國公府,卻也不多嘴亂問,答道,“聽說是曹中郎將生母在世時,就定下的娃娃親。女方是曹中郎將的表妹,只是個普通的讀書人家,沒聽說家裡有人是官身。”
吳氏若有所思的點頭,這才止住話頭,讓白叔快回家歇息。
翠花見吳氏進來,指着楊彩芽寫的字問吳氏,“您還對楊府,對二夫人抱希望不成?難道還指望着能再回京享福?”
面對楊彩芽臉上的不屑,翠花語氣裡的不解,吳氏重重嘆了口氣,折身進西次間翻找一番,抱着一套大紅衣裙出來,展開放到炕桌上,語氣有些悵然,“這是四姨娘生前,早早爲彩芽備下的嫁衣。”
楊彩芽和翠花一愣,收起臉上的不屑不解,認真聽吳氏說話。
“姨娘總和我說,上一輩的恩怨是上一輩的。只要我們活着,楊府再如何不管不問,彩芽到底是楊府血脈,到了年齡就算是被二夫人利用,也總能盼到回京嫁人的那一天。四姨娘臨去之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件事。如果家裡還像以前那樣,我也不敢提什麼姨娘遺願。巴不得楊府當我們死了,省得彩芽回去任由二夫人拿捏。可是如今情況已經大不相同!”
“三小姐是彩芽的嫡姐,如今要嫁的是翰林院的編修。翰林院是個什麼地方!最是清貴超然!彩芽雖是庶妹,將來夫婿說出去和三姑爺就是連襟!二夫人再如何不願,也不能不顧三姑爺的臉面,胡亂給彩芽定門壞親事!這是其一,其二我們能賺大錢,等到彩芽十三歲要說親,就算二夫人在嫁妝上做手腳,我們也有足夠的體己錢帶去夫家,又有這幾處生意,還怕在夫家直不起腰來?”
“正因爲情況對我們有利,我纔敢重燃期望
。彩芽,落葉歸根,姨娘地下有靈,要是能看到你回京嫁人過上好日子,那才真是,真是夙願得償啊!”
這就是古人對於家族和婚姻的傳統觀念吧,根深蒂固,難以動搖。
用在對的人身上是不破真理,用在錯的人身上就是作繭自縛!
楊彩芽實實在在翻了個大白眼,心中默默吐槽:吳氏好傻好天真。二夫人啊,你可得二得徹底點!好讓吳氏希望破滅!到時候她要執行計劃,內部阻力也能小些。
翠花也想翻白眼,翻到一半想起說話的是自己娘,只能不服氣的嘟囔,“現在過的纔是好日子呢。回去跟那些滿肚子彎彎繞繞的壞人打交道,我寧願跟王六郎打架!”
楊彩芽簡直想鼓掌:翠花同志,思想覺悟相當高啊!
吳氏苦笑搖頭,也不和孩子爭論,壓低聲音道,“我們還有一個有力條件!”
把剛打聽來的定國公府的事說了,語氣掩不住的讚賞和興奮,“我一聽曹家上峰是京城的,就猜是定國公曹府。後來又有遼東和西北的戰事傳言,曹卓父兄又是死在這兩個地方的,我就肯定是那位自小才名外傳的曹七公子。曹七公子這麼多年都不忘舊情,照拂曹家,可見是個重義心善的;再看他的婚事,如今他是什麼身份,卻沒嫌棄過女家門第差,這更可見是個重孝重情的。到時候拜託你權嬸嬸傳句話,我們也不奢求他如何,只消他在彩芽成親時露個臉喝杯喜酒,這夫家還不得把彩芽供着哄着!”
翠花目瞪口呆。
楊彩芽五味雜陳:吳氏也不是真傻啊,居然早猜到了。果然沒在京城混過,都不好意思說自己讀書多有文化。看來她得想辦法弄兩本京城的話本,雜書來漲漲知識。
楊彩芽這邊左耳進右耳出,早想到別的地方去了,吳氏還以爲說服成功,心中大石落地,轉念不禁暗歎:彩芽親事有了盼頭,倒是可惜了曹卓那個好孩子。
楊彩芽收攏胡思亂想,沉吟片刻,提筆寫道,“等柳嬸嬸帶着大郎從孃家回來,我們兩家聚一聚,您把姨娘和楊府的事都說道清楚吧。”
將來白叔家多半是要跟着彩芽嫁人的,也是時候說明舊事,讓大家都心裡有底了,吳氏這麼想着,便點頭應下。
熄燈各自歇下後,楊彩芽拿起收到她屋裡的嫁衣翻看,想着四姨娘飽含期盼和心意,親手繡嫁衣給楊七娘的畫面,長長嘆了口氣,摩挲衣服的手突然一頓。
衣襟內層有一塊微微凸起,不細摸根本發覺不了,楊彩芽眼睛一亮,忙找出剪刀小心翼翼拆開,抽出裡頭的東西仔細辨認,嘴角止不住的越翹越高……
順光五年正月剛過,就傳來西北平亂大軍首戰告捷的喜訊。
這消息在官裡村不過引起了短暫的討論,立春一過,各家各戶就投入到農活中,開始新一年的春耕
。
春種夏長,當春天播下的種子隨着光陰似箭飛梭,長成長勢旺盛的繁茂一片時,已是七月仲夏。
烈日照在官道上,空氣中似浮着層油霧,伴隨着兩旁樹上蟬鳴,一陣陣波動。
楊家食肆剛過最忙的時辰,吳氏三人正縮在角落桌邊休息。
看見曹卓高大的身形出現在門口時,吳氏忙拿下掛在牆上的斗笠,替楊彩芽戴好,交待道,“下午店裡人少,有我和翠花看着你只管去辦事。晚飯忙時有你柳嬸子過來幫手,別急着趕回來。”
食肆這大半年越做越好,早已上了正軌,楊彩芽放心得很,聞言笑着點頭。
曹卓高聲衝吳氏和翠花打招呼,視線卻一直落在穿着一身鵝黃夏衫的俏麗身影上,待並肩和楊彩芽走出一段路,忍不住誇讚道,“彩芽,你真好看。”
楊彩芽雖然已經對曹卓不時蹦出的“甜言蜜語”有所免疫,但聽到這樣直白的讚美還是心頭髮甜,忍笑問道,“大郎呢?知道你要和我一起去鎮上,沒吵着要跟來?”
“這幾天老纏着我去山風湖泅水,耽誤了幾天功課。說好今天一定要補功課。上午我自己去泅水,他也很乖的沒跟。”曹卓笑道,捏了捏袖袋,“再說我是去鎮上送信辦正經事的,大郎一聽哪裡會吵着要來,這會兒正在我屋裡描落下的字帖。”
曹卓給曹意曦寫信,走的是普通郵驛,隔幾個月就要往鎮上跑一趟。
曹意曦怎麼給曹卓送信送東西的就不得而知了,楊彩芽想到這裡,仰頭看向曹卓,“你守約哥哥在戰場上,你這信能送到他手裡?”
“送不到。”曹卓低頭看向楊彩芽,見陽光透過斗笠打下一圈淺淺光暈在她臉上晃動,目光也不由跟着晃來晃去,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守約哥哥在京裡留了人看顧我家。他不在時我也要送平安信給那人,否則他沒法跟守約哥哥交差。”
曹意曦安排的還真是周到細心,楊彩芽瞭然點頭,見鎮門近在眼前,走動的人漸漸多起來,便閉口不再說話。
斗笠再次擋住了楊彩芽直視前方的頭臉,曹卓戀戀不捨的收回視線,恨不得倒退回去,再把官道重新走一遍。
等送楊彩芽到徐記門口時,曹卓眼角瞥見路口的幾間鋪子,鳳眸忽然一亮,視線在楊彩芽身上打了個轉兒,心中冒出個想法,強忍着興奮和楊彩芽商量,“彩芽,我先去送信,等會兒過來找你。你要是談完事出來不見我,就在徐記裡頭等等我?”
楊彩芽笑着點頭,見曹卓大步轉身離開,才摘下斗笠,擡腳走進徐記。
和楊家打交道那位劉小哥已經成了二掌櫃,見是楊彩芽親自過來,臉上的笑就帶了點苦色,忙將楊彩芽請進鋪面後的雅間。
手機閱讀:
發表書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