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算是25歲的徐鳴塵生平第一次被人叫叔叔。
他眼睛微微地眯了眯, 上下打量着這個一點兒也不會說話的姑娘,覺得也發不起火來。
分明就是個小兔崽子,你跟她計較個什麼?
人要大度一些, 要宰相肚裡能撐船, 於是他說:“不行。”
女孩顯然是有點兒失落, 但也沒走開, 就站在那裡繼續盯着那瓶酒看, 彷彿看着看着就能喝到嘴了一樣。
徐鳴塵心裡想,過來討酒喝怎麼能不說幾句討喜的話?
現在就連孩子都知道嘴甜一點纔有糖吃,這樣的的道理她也應該是明白的。
果然, 那姑娘意識到了這一點,很識相地把手伸進褲兜裡翻了翻, 翻出一張五十元, 有兩張二十元, 三張一元,一張五毛錢, 還有幾個髒兮兮的鋼鏰。
徐鳴塵看着想笑,覺得世界可真是奇妙,什麼人都能碰的上,就這些零頭八碎的錢也好意思拿來換酒麼?
他饒有興致地抱起雙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究竟要怎麼說出用這點錢上來買酒的話。
只見她把這些錢全部放在了桌子上, 然後又去翻另外一邊的口袋, 掏出了鑰匙, 兩張一毛錢以及兩顆大白兔奶糖。
之後, 她把錢和鑰匙又一股腦兒的塞回了口袋裡, 將桌子上的糖推給了徐鳴塵說:“我請你吃糖。”
最消沉,最無助, 最無可奈何的時候,酒吧裡一個格格不入的女孩,請徐鳴塵吃糖。
最痛苦,最絕望,最生不如死的時候,殯儀館裡所有人都最意想不到的人正陪着蘇荔。
肖冬。
蘇荔從來沒有見過他,偶爾聽到他的名字是從父親那裡。
蘇父早年前在某校教過經濟學,不是什麼名校,是很不起眼的一所大學,肖冬是他的學生。
其實按照當時的情況來分析,肖冬本人並不想承認自己在那所大學念過書。
像是一種恥辱。
他高中的時候是A班裡的尖子生,了不起的存在,高考失利卻是因爲家中遭受變故。
家裡的老人突發疾病,而肖冬的父母離異,連個送老人去醫院的都沒有,裡裡外外全是肖冬一人張羅。
張羅着叫救護車,張羅着做手術,天知道一個剛成年的孩子接到病危通知書的時候該是什麼樣的情緒。
曾經最耀眼的新星在高考中就這麼失利了,以那麼讓人意想不到的方式。
好在他不似蘇荔,在逆境中需要別人的助力,也不似徐鳴塵那般驍勇善戰,非得證明一些什麼給 別人看才能夠心安。
他只是平靜地接受下曾經從未想過要面對的事實,然後寂靜蟄伏,像是一條不會發光的魚,慢慢地潛入水底,涉足旁人從不會涉足的領域,見別人從不肯見的景,揹負不該揹負的沉痛,而後,緩緩游到上游,依舊是那條不會發光的魚,卻有了不一樣的鱗片。
那是他的盔甲。
肖冬一言不發的幫蘇荔安排好徐父的喪事。
往往這個時候,旁人要比當局者冷靜得多。
喪事忙完了,蘇媽媽也累進了病房。
肖冬二話不說聯繫了認識的人幫忙安排醫生安排病房。
他來的實在是太快,快到來不及蘇荔拒絕他,他就已經將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幫了。
蘇荔這樣慢熱的人都來不及去與他客套幾句,他就已經伸出了援手,不曾問蘇荔需要與否,只是安靜的做,然後說:“老師生前,待我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