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歆如和衣躺在牀上,顯是累了,和左丘明說了幾句話,便睡了過去。
左丘明盤膝坐在椅上,片刻間亦已返觀入照,神遊虛冥了。
行動兩個時辰後,他收功下地,見冰歆如睡得甚是香甜,便拉過被子給她蓋上,冰歆如翻了個身,發囈語道:“明哥,你在哪兒?”
語聲甚是惶急,左丘明抓住她的手道:“我在這裡。”
冰歆如睜開眼睛,看到他笑了一笑,雖是睡意濃濃,然則一笑之中,秋波流慧,溫柔嫵媚,依然有勾心奪魄,銷魂蝕骨之神韻。
抓住他手,又睡熟過去。
左丘明心中情動,便欲親吻她的臉頰,卻又硬生生止住了,心下思忖:她抓我抓的這等緊,在她心目中,我是否只是根救命的稻草。
想至此處,竟爾呆怔住了。
他腦中思潮翻滾,全然不是滋味,他向來極有女人緣,那些豔名四播,紅極一時,多少人渴欲一見而不得的名妓對他也是青睞有加,但他也知道,在那種地方,女人愛不愛你端看你錢囊有多重,相貌、品性倒在其次。
而歆如乃是大家閨秀,她會真心愛我嗎?
這問題他不知在心裡問過自己多少遍了,始終不得要領。
其實這也是古往今來男人的通病,有權的人總以爲女人愛上他是貪慕他的權勢,有錢的更是以爲女人愛的是他的錢而不是他本人,有品有貌的人又希望女人不是愛他的品貌而是別的什麼優點,儘管他可能除了長得有點人模樣外乏善可陳,卻還是這樣想。
殊不知一無權無勢無品無貌的人而欲得美人青睞,豈非癡人說夢。
他呆怔了良久,聽得隔壁房間一聲微響,便知是徐小乙回來了。
他走了出去,帶好門,便走進徐小乙的房間。
徐小乙正在燈下看什麼,見他進來,忙不迭地收起來,嘻嘻笑道:“公子,您怎麼還沒睡?”
左丘明無心理會他這一晚有何戰果,豎起中指在脣邊“噓”了一聲道:“小乙,我要出去一下,你不要睡着了,給我聽着那屋裡的動靜。”
徐小乙大爲訝異,道:“這麼晚了您還出去呀?”
又嘻嘻笑道:“公子,是不是又耐不住寂寞了,其實守着冰姑娘這樣的美人也儘夠了。”
左丘明笑道:“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是另有勾當。早晨我若是回不來,你們就在此等我一天,千萬別走開。”
徐小乙疑信參半地嗯了一聲。
左丘明道:“我就借你這裡出去了。”說着掀開窗子跳了下去。
徐小乙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這又是去鑽誰家姑娘的窗戶去了?我這一宿又睡不成了。”
轉頭又坐下點檢自己的戰利品了。
左丘明下得樓後再不遲疑,身子如離弦的箭般向來時的路途返回。
出得鎮後,他放緩了身形,大步飄飄,兩袖輕舞,清冷的月光下,直如一道黑影相似。
其實他形態舒緩,行卻甚速,縱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赤兔也大
有不及,這百多裡的路程只用了一個時辰便即趕到。
前兩天在太武莊他遇到了幾件稀奇古怪、思不清、想不明的事,遂假作離開,待將冰歆如送到較爲安全的地方後,便驀然折回,要查清是誰在暗中大搗玄虛。
一靠近太武山莊,他便伏身潛進,茂盛的野草遮掩住了他的身形,簌簌的風吹草鳴更是蓋過了他本來就細微至極的移動聲。
到得牆邊,他先將耳朵貼在青磚上諦聽有頃,方始運起壁虎功,背靠牆上,向上緩緩移動。
這牆的高度他自是可一躍而入,但他知道莊裡藏着的實是一非同小可的人物,稍有不慎,露了行藏,這一夜奔波的辛苦就要付諸東流了。
爬上牆頭,依舊只聽得野草的嗚咽聲,再無別的動靜,他想了想,雙足微彈,身子已竄至一株高大茂盛的樹上。
他坐穩一枝樹幹,撥開枝葉,運足內力,細細察看莊內的動靜。
莊內便如他走時一樣,並無絲毫變異之處,他身形一動,又移身另一株大樹上,再度細察,如是這般,到了第十株大樹上,驀然發現一處房內似有微光,凝神看去,正是在藏書樓的二層,只是這微光既非燈光,亦非燭光,不知是什麼物事發出的光亮。
好在庭院內樹木甚多,他也不落地,一棵棵樹行將過去,有一棵樹恰在藏書樓窗外,他尋了一個枝繁葉茂的樹幹藏好身形,便向樓裡望去。
卻見二樓裡有三個人,每人手提一盞燈籠,燈籠的上半部卻用黑布罩住,發出的光亮便只在兩三尺左右,難怪在遠處看不分明瞭。
他看其中一人正是那天他與之交手那人的裝束,卻依然是黑布巾蒙面,心下詫異道:“這小子搗甚玄虛?我已走了他還遮着臉作甚?遮莫他生了一臉大麻子,或是被人毀了容,才黑巾不離面?”
正思忖間,卻見背對他的二人轉過身來,舉燈籠在書櫃裡細細查尋,左丘明才發現這二人也是黑巾蒙面,與那人裝束亦是一般無二,更是駭異不明:這三人顯見是一夥的,莊裡又無別人,幹嘛還遮頭蓋臉的,不嫌氣悶嗎?
別是有誰又創立了“沒臉沒皮門”了吧?
他正胡思亂想着,忽聽一人開口道:“老大,你暗裡找了多日了,我們這也找了一天多了,別說所有的地方,就是地皮翻了一遍過來,哪裡有那物事?我看就此回去覆命吧。”
那被稱作“老大”,也正是左丘明與之交過手的人焦躁道:“你好不糊塗,若這樣能回去交差,我不早回去了,還留在這兒瞎忙什麼。”
先前那人道:“雖是上命差遣,找不到又能如何,況且這地方早被人翻過不下百遍了,就算有也早被別人得手了。”
那“老大”說道:“這倒不然,到過這裡的人我都知道,也訪查的確,無人得到過那物事,必定還在這莊子裡。”
先前那人苦笑道:“一人藏物,萬人難尋,冰雄這老兒武功是馬尾串豆腐,這藏東西的本事硬是要得。”
那“老大”道:“老二,你幫我想想,若是有甚貴重之物,藏在家裡
什麼地方最保險?”
先前那人原來排行老二,只聽他笑道:“老大,你這可算是問道於盲了,我除了身上這柄刀,可謂是身無長物,從來沒藏過什麼物事,哪裡知道這些有錢人的鬼伎倆。”
一直未開口的那人道:“其實也不知是否真有這麼件寶貝,長上也不先弄明白,先讓咱們屠門滅戶,完了又讓咱們做這沒頭沒尾的事。”
左丘明心頭一驚,險些從樹幹上掉了下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冰府的仇人居然滯留冰府未走,只不知他們所說的“長上”是誰?
當下更是凝運功力,以便聽得真切。
只聽那“老大”道:“老三,你不想活了?這話若被長上知道,你有幾個腦袋夠砍?”語聲裡充滿駭懼之意。
那被稱作“老三”的人道:“死便死了,又有什麼,老實說這日子我實在是不想過了,整日價藏頭遮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個什麼勁兒?
“男兒帶劍闖江湖,圖個什麼?不就是揚威立萬兒,博個身前身後名嗎?
“這可好,就算被人砍了,人家還不知你姓甚名誰呢?”
那“老二”也道:“老大,就咱們哥仨,說說也無妨,長上的武功計謀那是沒得說的,舉世一人而已。
“可他老人家這御人之術嘛,着實令人不敢恭維,對外人也還罷了,單說咱們哥仨。
“爲他鞍前馬後辛苦了這麼多年,沒功勞也算有苦勞吧,可到現在連他長得什麼樣都沒見過,也不知他防着咱們什麼?”
那老大沉吟道:“兩位賢弟,長上如此安排必有其深意,卻非我輩所能猜得出來的,今天兩位有牢騷不妨發發,只是萬萬不可再對人提起。
“見了長上更是不可漏出絲毫不滿之意,長上銳目如電,就是隔了蒙面布也能看到你臉上的表情。”
那被稱作“老三”的人道:“我倒也沒甚牢騷發,也不怕長上把我殺了,只是你我三人兄弟相稱,雖未結金蘭,卻情逾骨肉,卻不能揭開這勞什子,相互認識一下。
“說不定哪天在大街上遇到卻不相識,若是起了口角,大哥把我殺了,我還不知死在自家兄弟的手上。”
那“老大”道:“此事我也請示過長上,請他允准我們哥仨揭開面布,拜結金蘭,長上卻說時候未到,叫我們暫且忍耐一二。
“兩位賢弟,聽愈兄一句話,吃得苦中苦,方得人上人,咱們已忍耐了這麼多年,也不爭這一時半刻。
“長上說了,快則一年,慢則兩年,至遲不過三年,這武林就是我們的了。”
那“老二”道:“有這等快?咱們總算快重見天日了。”言語中充滿了驚喜。
那“老三”卻冷冷道:“到手又能怎樣?還不是到了長上一人手上,我們又能得到什麼?
“就只盼他別像太祖爺似的,把咱們這些功臣殺個一乾二淨纔好。”
那“老大”斥道:“老三這是怎麼了?專說喪氣話,長上就是得了天下也得有人給他守着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