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起手中的利劍,瘋狂地殺人。
凌霄堡的人已經倒下了很多,管家等人圍着剛從華山回來的堡主方解石驚慌地出來。
方解石盯着面前浴血的少年,“我凌霄堡與你有何深仇大恨?”
蕭秉哲面色冰冷,目光裡攢動着復仇的烈焰。
舉起寶劍,在陽光下照耀的閃閃發光。
凡上前者,死。
鮮血順着長劍淌下,匯成一條河,身後,是屍體。
“老爺,這人似乎瘋了!我們還是避一避吧,大小姐外出未歸……”管家好心勸導。
奈何方解石不聽,如何咽得下這一口氣,凌霄堡豈是任人宰割的?“哼!方某倒不信他今日能血洗了凌霄堡。”
蕭秉哲嘴中不斷念叨:“該死!該死……”
劍,舉起,揮下。
倒下一個人。
劍,再舉起,再揮下。
又一個人應聲倒下。
舉起,揮下,倒下兩個人。
一步步,蕭秉哲距離方解石越來越近。
方解石推開擋在前面的人,也一步步走向蕭秉哲。
但見一陣刀劍拼搏,一道血痕自方解石眉心鼻尖而下。
“咚”的一聲,倒下。
那雙眼睛是睜着的,死不瞑目。
轟隆隆,轟隆隆。
打起了雷,下起了雨。
剎那間,雨傾盆而下,打在地上的屍體上,將血水匯成一條河。
浴血少年臉上的血跡早已凝固,雨水無法沖掉,渾身都是血。
轟隆隆,又隨着幾聲雷,除了浴血少年,再無站着的人。
不到半個時辰,這一所院子已經血流成河,二百多人無一生還,一個個的人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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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翼遲了兩日纔回洛陽,還未進城,便見璇璣山莊座下青龍門主明擎急匆匆走來。
“什麼事?”預感不好,不然明擎也不會如此神色。
明擎單膝跪地,“回莊主,凌霄堡方唐姦污了石雲桂。”
上官翼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一剎那,意識到什麼,問道:“秉哲去了凌霄堡?”
明擎回答:“是。”
上官翼心中一怒,罵道:“混賬!”卻不知罵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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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山莊內,已是血洗凌霄堡的第二天早上。
蕭襄闖進上官翼的翼然塢,大叫道:“上官哥哥,不好了不好了!秉哲殺人了!”
上官翼面不改色,他已經知道了。
“上官哥哥,怎麼辦啊?”
“我自會處理。”上官翼安慰道,這件事,孰是孰非,如何定論?尚且要一番思量。
“大師兄,那個方斕僥倖沒有遇害,要血債血還,她去了聚賢山莊。”西門榆走進來後說道。
去了聚賢山莊意味着什麼,這是每個江湖人都明白的,是請求最公正的裁決,絕不姑息一人。
“什麼‘血債血還’?是他們害死雲桂的!”蕭襄嚷道,驀然又發現什麼,“我沒想到……秉哲爲了石姑娘會殺那麼多人。”
上官翼似乎是確定什麼,也道:“是的,他是爲了石姑娘。”
還是昨天,上官翼趕到時,便見成片的屍體。
雨不停地下着,衣服溼了也不甚在意,只是緊鎖着眉頭。
天本是灰濛濛的,地上是紅豔的血水。
白衣少年緩步其間,便與登那九重天闕毫無差別,風度天成。
俯身,扶起方解石的上半身,叫道:“方堡主!方堡主!”
沒有人回答。
“來……人……”有人尚有氣息,伸手呼救。
上官翼連忙過去,竟是管家。
“上…官……公…子……”
“您不要動。”上官翼握住管家的手,輸入真氣。
管家面色漸漸好轉,上官翼感覺到有人前來。
便聽見一聲慘叫:“爹爹!”
轉頭,是凌霄堡大小姐方斕。
“上官公子!”方玉倩臉上神色變化,不可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是誰幹的?”腳下發軟,跪倒在管家身前。
“大小姐……”
“是誰幹的?”
管家突然指向上官翼身後的遠處站着的一個人影,“就是他!蕭秉哲!”
方玉倩迅速轉頭,起身要追去,上官翼按住她的肩膀,道:“還請方姑娘照顧管家,我去追。”
雨還在下着。
凌霄堡北面的樹林裡,上官翼追上了蕭秉哲。
兩個人影在雨簾中,對立着。
“你做錯了。”聲色俱厲。
蕭秉哲一臉冷漠,看得讓人膽顫,他道:“上官大哥,蕭秉哲做錯了麼?”
“你做錯了。”上官翼重複道。
蕭秉哲再次問:“蕭秉哲做錯了嗎?”
上官翼冷笑:“冤有頭債有主,欠債的是方唐,卻要二百多人一起爲他承擔,秉哲,你認爲你做對了嗎?”
“方唐該死!”蕭秉哲道,“他們該死!該死!”
他聲音嘶啞,接近瘋狂。
“該死?那不該死的呢?”
“沒有人不該死,若不是方解石縱容逆子,如何會有這一切?”
“哼!”上官翼拂袖轉身,便要離去,只留下聲音在空中迴盪。
“你做錯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錯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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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初霽,驕陽滿天。
“爹爹……”
方斕半跪在地上,抱着方解石的屍體,嘴中不停地囈語,管家在一邊安慰着她。
上官翼走至她身邊,蹲下身,“方姑娘,請節哀。”
方斕猛地撲進上官翼懷中,大哭起來。
上官翼並未推開她,只是輕輕拍打她的肩膀。
“大師兄!”
遠處跑來的,是流雲。
待看到遍地屍體,不由愣了。
“流雲,待會明擎到了,吩咐他安排後事。”
流雲看了一眼上官翼懷中的方斕,點點頭。
“抱緊我,好麼?”方玉倩輕輕說道。
上官翼猶豫了一下,才伸手抱住她。
管家因上官翼輸入的真氣得以活下來,一直站在一邊,不言不語,心中卻是想着,若是這位上官公子能成爲小姐的歸宿,此生不再無依無靠。
“爲什麼,只是幾個時辰,爹爹與我,陰陽兩隔……”
“逝者已往,看開些吧。”上官翼安慰道,“比起上官翼,方姑娘何其幸福,因爲上官翼連自己的父母是何人都不知曉。”
“可是上官公子不會親眼看着自己親人的屍體。”
“明明白白總好過不明不白。”
忽然,方斕站起身怔怔地望着他,臉色煞白,一字字問道:“你放走了他?”
上官翼也緩緩起身,一臉坦然,很平靜地說道:“我放走了他。”
方斕眸光鋒利,“上官公子,他是兇手。”繼而冷冷一笑,又道:“譽滿天下、俠名遠播的天下第一人竟然放走了殺人兇手!”
上官翼自嘲一笑,道:“天下第一人又如何?”
“上官公子要徇私麼?要爲自己的兄弟徇私麼?”
上官翼直視她的眼睛,“方姑娘,我可以告訴你,是的。”
方斕冷冷盯着他,“上官公子,你會後悔的。”
上官翼將目光移向遠處,緩緩說道:“上官翼從不做後悔之事。”
方斕慢慢閉上眼眸,良久後,才緩緩睜開,聲音很平靜,“魏伯,我們先安排後事。”
管家聽得方斕吩咐,忙的應答。
幾個時辰後,凌霄堡後山便立起了一座座墳墓,像一座座小山,宣告着死者的往生。
時間一點一點在指間流逝。
“大師兄,已經是晚上了。”流雲提醒道。
前面方解石墳前,方斕已經跪了一下午,管家也如石雕一般站在一邊。
上官翼注視的前方,並不說話。
“大師兄,現在該怎麼辦?”
上官翼淡淡地說道:“什麼也不用幹,靜觀其變。”
半響,上官翼又道:“流雲?”
流雲聽到上官翼叫他,問道:“大師兄,怎麼了?”
“你認同我的做法嗎?”
流雲小心問:“大師兄是說放走蕭大哥?”
上官翼目光落向流水,面色嚴肅,卻又不失優雅,仍似那清風朗月,“流雲,你怎麼看?”
流雲有點靦腆,上官翼第一次用如此嚴肅的眼神看他。
“大師兄……你做錯了。”流雲說的似是很困難,緩了口氣,接着說道:“但是,在流雲看來,你……沒錯。”
聞言,上官翼滿面陰霾的臉色中射出一道矚目的光芒,淡淡笑了,笑後臉色如常,更添幾分肅然,看着流雲黑白分明的眼瞳,說道:“我雖不後悔如此而爲,但是,真的錯了,秉哲錯了,我卻是錯上加錯。”
流雲看着上官翼,道:“大師兄,你不會這麼做。”
上官翼有點詫異地看着他,“我不會怎麼做?”
“我想不來,大師兄怎麼會放走蕭大哥?”
上官翼心地嘆息,爲什麼要這樣做?
“流雲,如果你的兄弟殺了人,你會盡全力保住他的性命吧。”
明知不可違而爲之,奈若何?奈若何?
上官翼望向蒼穹,滿天繁星,深邃而又寧靜。
每年四月中旬,洛陽城都是最熱鬧的,因爲牡丹開遍全城。那種盛況,驚世駭俗。春色融融,街巷園林千株萬株牡丹競放,花團錦簇香雲繚繞,那種場面,今年卻沒有。
因爲,今年的牡丹,還是花骨朵,還在含苞待放。
爲什麼今年牡丹推遲了花期?她是害怕那血雨腥風的江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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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襄吵着要去找蕭秉哲,玉漣拜和牧鶯吟根本看不住她。
雖然點住了她的穴道,但她的嘴可沒停過,不停地嚷嚷。
“襄兒,拜託!你停會!”西門榆實在無奈了,這個妹妹也太能鬧騰了。
“放開我!放開我!”蕭薇反倒嚷得更厲害了,“西門榆,你放開我!”
“現在該怎麼辦?”西門榆的個性雖是放達不羈,遇到正事,卻也不馬虎,無奈地詢問身邊的玉漣拜。
玉漣拜搖搖頭,坐在一邊的太師椅上,“西門大哥,你說怎麼辦吧?大師兄還沒回來,秉哲不知所蹤。”
西門榆站起身來,走了幾步,見一身黑衣的青龍門明門門主明擎攜劍走進來。
“參見四公子。”
西門榆忙問:“怎麼樣了?大師兄身在何處?秉哲那小子是不是殺人越貨了?”
“大公子在凌霄堡後山,蕭公子已經走了,不知去向。”
西門榆轉身落座,拿起杯茶悠閒合起來。
“你怎麼還有閒心喝茶?”玉漣拜不解地看向他。
西門榆嘴角勾起一抹笑,“事已如此,又能如何?有大師兄在,我們不用操心。何況,方唐那人,的確該死。”
玉漣拜微垂頭,道:“方唐是該死。可是……我從來未曾想到,蕭公子會爲了石姑娘……”
西門榆突然認真看向她,喚道:“漣拜。”
玉漣拜擡頭看他,“怎麼了?”
“我會保護你一輩子。”
玉漣拜一時心中感觸,柔聲道:“我知道。”
承諾,是讓人愧疚的遺憾。
西門榆若是不承諾,日後他的遺憾定會少一些。
只是,誰能預料未來之事,我們所能做的,是珍惜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