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的事情沙吉告訴了接待的官員,天子腳下居然有人行刺外國使者,官員自然大驚,承諾稟報給皇帝處理,而此時也已經到了戌時,黃門郎官帶路,明萱和沙吉穿過層層宮殿,來到太極殿赴宴,先帝劉駿崇尚奢靡,皇宮之中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窮極富麗,主持宴會的是小皇帝劉子業的叔叔湘東王劉彧,劉彧自小由太皇太后路惠男撫養長大,視若親子,他還掌握部分京師兵權,地位舉足輕重。
太極殿此時是一片歌舞昇平,而此時離太極殿尚遠的獨樂閣,十五歲的小皇帝劉子業盤腿坐在潭水旁,無聊地向潭水中扔着石子。
一旁伺候的宦官華願兒小心地觀察着主子,低聲道:“陛下,既然您已經回來了,要不要去太極殿接見婆羅國使者?”
“有什麼好去的?”劉子業撐着下巴看着潭水:“不是已經有湘東王叔了嗎?還要朕去做什麼?”
“但是陛下才是天子啊。”
劉子業噗嗤一笑:“天子?天子有什麼好的?誰愛當誰去當去,你要當嗎?給你當。”
“陛下。”華願兒嚇得肝膽俱裂,他跪下不斷磕頭道:“奴才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啊。”
“好啦,跟你開個玩笑,怎麼嚇成這樣?”劉子業不耐煩道:“華願兒,你真是越來越無趣了,好歹你從小伺候朕長大,朕不會殺你的。”
華願兒擡起頭,勉強笑道:“陛下現在是天子了,奴才不敢和陛下再說笑了。”
劉子業撐着頭,嘖嘖道:“所以說,當天子有什麼意思?沒一個人敢和朕說真話,全都那麼的虛僞,其實啊,活着也沒什麼意思。”
他此言一出,華願兒又嚇了一跳:“陛下,陛下您萬萬不能這麼想啊,您若有個三長兩短,太后娘娘和長公主、琇公主她們怎麼辦啊?”
“是啊,朕還有個姐姐,有個妹妹。”劉子業站起伸了個懶腰:“爲了朕的那兩個姊妹,朕也會繼續當這個天子的,況且,劉子鸞還沒死,朕怎麼能死呢?對了,華願兒,阿姊呢?”
華願兒也站起諂媚回答道:“稟陛下,慕侍郎病了,山陰公主陪在慕侍郎身旁呢。”
“瞧朕這姐姐。”劉子業嗤笑道:“外人都罵她驕奢淫逸,誰知道她是這麼癡情的一個人。”
華願兒彎腰低着頭,不敢回話,劉子業懶懶道:“那去哪呢?華願兒,你說說。”
華願兒小心斟酌着言辭:“陛下,江夏王新送進宮一個美人,那個容貌可是比天仙還要漂亮啊,陛下要不要去瞧瞧?”
“你是又收了江夏王的錢才說這話的吧。”
華願兒苦着臉不敢回答,劉子業轉過身自言自語道:“反正也沒地方去,就去看看那個比天仙還要漂亮的美人吧,華願兒,傳朕旨意,先封她爲婕妤,今夜讓她準備侍寢。”
華願兒大喜過望,這下總算能和江夏王交代了,他壓抑着內心的激動,小心說道:“陛下,初次進宮就封她爲婕妤,真是這位美人的造化呀。”
“反正朕也沒幾個妃子,氣氣那個路貴人也是好的,免得她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劉子業忽笑了出來,他的嘴角帶着一絲狡黠的笑意,此時他纔像一個十五歲的調皮少年郎:“就這麼決定了吧,朕去看看天仙美人是什麼樣的,這麼多年,還沒看到過一個比慕侍郎還漂亮的美人呢。”
封婕妤的旨意很快就傳到了蘭臺閣,秋夕和巧蝶自然是高興得很,沒想到這麼衛芷素就成了九嬪之一的婕妤,衛芷素卻是興致寥寥,但她表面上還是裝得驚喜交加,華願兒又對她們叮囑了番,無非是讓衛芷素梳洗乾淨,說陛下有潔癖,喜歡乾淨之類的,衛芷素自然是滿口答應。
而侍寢的事則由路貴人安排,目前後宮事務都由路貴人暫時統領,路貴人對衛芷素侍寢滿心不情願,衛芷素天姿國色,今晚之後,只怕她要專寵了,但劉子業雷霆之令,她不敢不從,只好慍慍地安排衛芷素侍寢,巧蝶和秋夕也十分雀躍,自家姑娘鯉魚躍龍門就在今晚了,巧蝶還描眉抹脣了一番,只是劉子業進蘭臺閣的時候,只是隨便瞥她一眼,就進去了。
巧蝶無比失落,倒是秋夕心中暗自安心,巧蝶果然如她預料般,沒有得到劉子業的注意,這下她會安份下來,一心爲江夏王辦事了。
劉子業剛踏進蘭臺閣,就被榻上跪坐的美人驚豔了,衛芷素就如皎皎明月般,絕色傾城,秀美奪目,劉子業看了半響纔回過神:“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和慕侍郎比肩的美人。”
衛芷素抿嘴輕笑,她笑起來更是溫婉動人,如嬌花般可人:“陛下謬讚,妾不敢和慕侍郎比。”
“有什麼不敢比,你們倆容貌都是這宋國頂尖的了,他是男子中的翹楚,你是女子中的絕美,你們二人真是讓人感嘆老天的不公平。”
“陛下說笑了。”衛芷素柔聲道:“陛下是天子,整個宋國都是陛下的,老天自然對陛下才是最厚愛的。”
這番恭維話卻觸動了劉子業心中的舊痛,那夜荷花池邊,白衣宮裝女子張着手掉落荷花池,卻成了他和阿姊一生的噩夢,父皇震怒的臉,阿姊下身殷紅的血,讓人永遠都不想再回想第二遍。
劉子業臉已漸漸陰沉下來,長得傾國傾城又怎麼樣,還不是一個只懂得恭維的膚淺女人,他眼見衛芷素突然捂嘴劇烈咳嗽起來,他皺眉問道:“衛婕妤,你怎麼了?”
衛芷素沒有回答,但卻咳得越發嚴重,甚至連嘴角都開始溢出鮮血,劉子業就坐她旁邊,衛芷素口中的鮮血都大口大口都吐到劉子業袍袖之上,劉子業生□□潔,嫌棄之下,立刻將衛芷素推得遠遠的:“你大膽!有病還敢來服侍朕!”
他站起來怒氣衝衝地離去,守在外面的華願兒正在和巧蝶秋夕調笑,劉子業怒氣衝衝之下,將沾滿血跡的天子袍服脫下,甩到華願兒身上:“你可沒說這美人是個有癆疾的!”
華願兒不知所以,劉子業憤怒之下,疾步離去,華願兒急忙看了秋夕和巧蝶一眼,兩個丫頭本來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秋夕急道:“華常侍,我家姑娘沒有病的……”
華願兒一跺腳:“這事情你們給我問清楚,陛下,陛下~~~”
華願兒急匆匆地去追劉子業了,秋夕和巧蝶趕緊回去看衛芷素,只見地上已全是鮮血,衛芷素半昏迷地躺在榻上,巧蝶嚇得六神無主,還是秋夕沉穩,趕緊去宮中找了太醫,太醫把過脈,沉吟了半天:“衛婕妤這是中毒的症狀,應該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還好毒性不深,待臣開幾幅藥方,再調理個一個月,就會大好了。”
巧蝶驚道:“中毒?有人毒害姑娘?不行,秋夕姐,我們要去稟報陛下……”
太醫一聽,立刻尷尬一笑:“這只是臣的推測,也許是婕妤誤食了什麼東西也不一定。”
秋夕知道太醫只想置身事外,於是及時制止住巧蝶,好聲好氣地將太醫送走了,這時衛芷素也醒了過來,她腹痛如絞,臉色蒼白如雪,秋夕低聲和她說:“姑娘,一定是路貴人乾的,今晚姑娘侍寢,路貴人特地着宮女送來紅棗桂圓蓮子羹,寓意早生貴子,說這是宮中的規矩,侍寢的妃子都要喝下,一定是她趁機下了毒,讓姑娘得不到陛下的寵幸。”
衛芷素點頭,她劇痛之下,聲吶如蚊:“那個裝蓮子羹的青釉碗,扔掉了麼?還能留個證據。”
“那碗蓮子羹姑娘喝完後,青釉碗就由路貴人的宮女帶走了,誰曾想到路貴人如此狠辣,居然敢在侍寢之夜下毒,姑娘,這可如何是好?”
衛芷素閉目輕嘆:“如今我已惹怒陛下,只怕陛下短期之內不想再看到我,我的身體也需要休養一段時間,至於以後如何邀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路貴人其心之毒,在宮中有太皇太后撐腰,這件事又沒有證據,就先不要聲張了,否則只怕反受其害,你們將此事稟報王爺,王爺應該自有打算。”
秋夕和巧蝶低頭稱是,兩人都是滿臉憂愁,秋夕愁的是如何和江夏王交代,巧蝶則愁的衛芷素失寵,以後該如何藉機接近劉子業。
只有衛芷素心中冷笑,被褥下,她的纖纖素手十個手指皆染了鮮紅的蔻丹,那蔻丹,就是穿腸□□。
故意說些劉子業不喜的話,又自己吞下□□,嫁禍路貴人,讓愛潔的劉子業拂袖而去,這蘭臺閣從此會變成冷宮,但那又如何,承寵,做皇后,從來都不是她想要的,江夏王,也從來不是她的恩人,他只是握着她的掣肘,才能生生控制了她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