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業和慕珩在雅座坐定後, 妓館的□□都聞言新來一個客人姿容絕世,全都趕來一睹風采,見之都自慚形穢, 這個男子比她們全妓館的頭牌加起來都美貌太多, 只是他對旁邊的少年畢恭畢敬, 那少年氣質陰鶩, 身邊隨從都是垂手站在他身後, 看起來是個非富即貴的大人物,照常理來說,這些女子肯定會先伺候地位高點的大人物, 討點賞錢,只是慕珩實在太好看, 從沒見過長得這麼漂亮的男子, 真真是郎豔獨絕, 世無其二,因此今日, 這些頭牌都甘願圍在慕珩身邊,恨不得能倒貼全部積蓄給慕珩,只求和他能看上自己,和她們春宵一刻。
劉子業看着慕珩身邊的鶯鶯燕燕,笑道:“慕侍, 哦, 不, 慕公子, 阿姊現在肯定氣死了。”
慕珩苦笑, 這些鶯鶯燕燕一直在勸他喝酒,手也不太規矩, 他卻絲毫不敢有任何舉動,他苦笑道:“劉公子這玩笑可開大了,你明知道你阿姊是什麼樣的人。”
“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劉子業不以爲意:“哪個男人會在一顆樹上吊死?”
他說着,自己卻自嘲地笑了起來,端起酒就一飲而盡。
一個□□端起酒杯,勸慕珩飲下,她手撫到慕珩臉上,嬌聲道:“聽兩位公子的話,這位慕公子,是劉公子的姐夫?劉公子的阿姊,是個河東獅?”
慕珩瞧了眼劉子業:“我這種人,豈敢做劉公子的姐夫?”
“你又是哪種人?那些比你出身好的人,哪個不是一肚子的男盜女娼,勾心鬥角?”劉子業不以爲意:“你要願意做我姐夫,我就讓你做,只要你能忍得了我阿姊。”
坐在慕珩身邊的一個□□插嘴嬌滴滴道:“可是奴家不願意,公子這般的人,怎麼能娶個醋罈子呢,要是以後那醋罈子不願意公子來我們這迎春閣,那我們這些姐妹可怎麼辦纔好呢?”
慕珩輕輕一笑:“你這話,可要慎言。”
他一笑,薄脣勾勒出一個美好的弧度,眼眸烏墨深沉,笑容漂亮如灼灼桃花,美貌得不像塵世中人,那女子看得目眩神迷,她勾欄裡呆慣了的,是風月場的好手,但伺候的大多是腦滿腸肥的達官貴人,哪裡見過這樣郎豔獨絕的俊美公子,她不由勾上慕珩脖子,低喃道:“公子讓奴家不說,奴家就不說,只是公子脣有些幹了,奴家給公子潤潤脣。”
她伸舌欲舔慕珩的脣,還沒靠近,就感覺一股大力將自己摜在地上,她回頭一看,是一個衣着華麗的豔麗女子,那女子滿臉怒氣,想是氣得不輕。
劉子業淡淡道:“阿姊,你怎麼跟進來了?”
山陰公主氣得手抖:“我若不來,還不知你怎麼荒唐呢?你自己荒唐就算了,別拉我的男人下水。”
她說得咬牙切齒,劉子業卻聽得雲淡風輕,他呵呵笑道:“阿姊,心在你那,人就算不在,也沒關係,心不在你那,你怎麼努力,也沒用的。”
慕珩見這兩姐弟之間劍拔弩張,於是忙打圓場:“劉公子,我對你姐姐的心,天地可鑑。”
他又對山陰公主道:“剛纔是我不對,我自罰三杯。”
他說罷,就自顧自的喝了三杯酒,他喝得急了些,微微咳了起來,山陰公主按住他的手:“別喝了。”
慕珩看了山陰公主一眼,山陰公主知道他意思,於是強行按捺下不快,泱泱坐下:“阿業,我陪你玩。”
劉子業笑道:“阿姊能想開,就最好了。”
他說是這樣說的,只是山陰公主跟個母老虎一樣坐在慕珩身邊,哪個女子上來她就瞪誰,誰又敢上來,慕珩和劉子業身邊頓時一個鶯鶯燕燕都沒了,劉子業大感無趣,他正想走時,卻見一陣鑼鼓聲敲響,迎春閣老鴇一扭一扭走了出來:“各位,今日是我們菀柳姑娘十四歲生辰,菀柳姑娘可還是個雛,她的第一夜,就給出價最高的客人,底價五百銖。”
她拍拍手,一個滿目驚惶的小姑娘就被推出來,小姑娘論容貌不是頂漂亮,但那雙眼睛卻又大又清澈,劉子業看着她的眼,忽有些恍惚。
他擡手道:“一千銖。”
老鴇見到這麼大方的客人,眼睛都笑沒了,畢竟這菀柳容貌又不算頂漂亮的,她也沒抱希望能從她身上賺多少錢,她感恩戴德道:“這位客人真是豪爽,有超過一千銖的嗎?”
這時一個華服公子緩緩舉起手:“一千三百銖。”
“兩千銖。”劉子業懶得跟他一點一滴加價。
“兩千五百銖!”
“五千銖。”
那華服公子騰地站起:“你什麼東西,敢在這迎春閣跟本公子爭?”
他是迎春閣常客,一般相貌姣好的處子第一夜都被他拍了去,老鴇見他動怒,於是一搖一擺趕上去安撫道:“戴公子,您別生氣,這菀柳,容貌又不是頂漂亮的,您何必……”
“本公子不是看中菀柳這丫頭,就是不忿在這建康城裡,居然敢有人跟本公子爭!”
劉子業冷笑:“在這建康城,你算什麼東西?”
那華服公子一拍桌子:“你這小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連本公子都不認識,老鴇,告訴他本公子是誰!”
老鴇唯唯諾諾,對劉子業小聲道:“這位公子,你惹不起戴公子的,他父親可是越騎校尉戴法興。”
劉子業嗤地一聲笑出來:“我以爲是哪家王孫公子,原來是戴法興的兒子,憑你,也配跟我搶人?”
那紈絝公子正是戴法興的二兒子戴演,他借戴法興的權勢,在這建康城橫行霸道慣了,連王爺都要讓他幾分,他聽到劉子業侮辱自己父親,於是跳起來怒道:“你又是什麼東西,敢侮辱我阿爹?”
他招招手,就讓自己的隨從去教訓教訓劉子業一干人等,劉子業的暗衛擋在主人面前,眼見一場惡鬥就要一觸即發,山陰公主皺皺眉,於是站起來,走到戴演面前,戴演爲人極爲好色,整日流連花柳之地,一見到山陰公主這般貌美的女子走上前來,身子先酥了一半,他涎笑道:“這位小娘子比菀柳那丫頭可漂亮多了,小娘子,只要你陪我一晚,我戴演就放過你們。”
山陰公主覺得這人極爲可笑,她噗嗤笑道:“要我陪你一晚,我怕你當不起。”
戴演正要發怒,山陰公主靠近他耳邊:“我告訴你我是誰,我姓劉,名楚玉,陛下封爲,山陰公主。”
戴演驚懼地睜大眼,又看了看陰鶩的劉子業,山陰公主涼涼道:“對,他也姓劉,就是你想的那位。”
戴演面色發白,臉上冷汗涔涔而下,他膝蓋一軟就要下跪,山陰公主卻按住他:“別,他只想你快點滾。”
戴演點頭如搗蒜,訕訕道:“對不住,對不住,這位貴人,您就當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小人再也不敢了……”他一邊說着一邊往門口退去,領着自己隨從屁滾尿流地跑了。
被戴演這麼一鬧,劉子業也沒什麼興致了,老鴇更加篤定他是一個大人物,趕緊把菀柳推了過來:“柳兒,快陪陪這位公子。”
圍觀的一位客人也湊上前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戴二公子爭人失敗的呢,這位公子真是好大派頭啊。”
山陰公主嗤道:“什麼戴二公子,在這建康城,他算什麼東西?”
“話可不能這麼說,現在大家都說,宮中有兩天子,戴公是真天子,陛下是假天子,戴公家裡門客有數百人,大臣們都聽他的,權勢比陛下還大呢。”
“真天子,假天子?”劉子業嗤道:“可笑!”
山陰公主見劉子業心情不好,於是讓那些暗衛將閒雜人等隔絕在外,只留一個菀柳,菀柳怯生生地坐到劉子業身邊,劉子業看着她的眼睛出了神,只是菀柳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又讓他一瞬間回到了現實,這個丫頭,不是他心心念唸的她。
菀柳顫抖着給劉子業倒酒,;劉子業只是陰鶩地接過喝着,山陰公主閒閒道:“那位戴演,居然敢如此囂張,真是吃了豹子膽了。”
“他活膩了。”劉子業的聲音陰狠,菀柳嚇得酒都灑了,劉子業捏住她下巴:“倒個酒都倒不好,你也活膩了麼?”
菀柳嚇得淚盈於睫,她的眼睛很大,瞳仁黑漆漆亮閃閃的,劉子業看着她的如水明眸,竟又想起了明萱,她的眼睛,也是這般大,這般美麗,他感覺心中那股氣泄了,於是放開捏住菀柳下巴的手,自顧自地喝了杯酒。
山陰公主瞟了眼菀柳,又道:“這戴演,可是迎春閣的常客,只是,按照戴公的俸祿,他哪有那麼多錢揮霍?”
“你是說,戴法興貪污受賄?”
山陰公主不答,劉子業又喝了杯酒:“貪就貪點,這世道,哪個官不貪,只要他能做事就行。”
“他可不止貪污,現在民間都說他是真天子呢。”
慕珩忽道:“陛下,有件事,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聽到陛下二字,菀柳嚇得瞪大了眼,卻被慕珩涼涼地掃了一眼,慕珩長相雖漂亮,但那一眼卻冷如冰霜,菀柳瞬間噤若寒蟬,渾身抖個不停,劉子業道:“你但說無妨。”
慕珩道:“臣得到密報,近日戴公和太皇太后書信頻繁,臣截了一封,是戴公寫給太皇太后的,兩人在商討廢了陛下,另立劉子鸞爲帝。”
劉子業接過那封密信,裡面的確是戴法興字跡,寫着劉子業不仁不孝,對親生母親都能那般絕情,宋國再也不能讓這種人當皇帝,還寫着何事何地起事廢帝,成事後務必誅殺劉子業和山陰公主以及慕珩,不留禍根,劉子業捏着這封密信,只覺心也慢慢涼下來,他冷笑一聲,掌心已將這密信揉成一團。
山陰公主道:“阿業,這幾個人,留不得了。”
劉子業站起,他將菀柳摟入懷中:“阿姊,你和慕侍郎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他輕輕親了菀柳眼睛,又道:“朕是不管了。”
他摟着菀柳搖搖晃晃地站起,大笑道:“人生不過數十載,能盡歡時須盡歡,功名利祿,權勢富貴,死後不還是黃土一柸,哈哈哈哈哈。”
山陰公主看着他癲狂的背影,喃喃道:“阿業這是怎麼了?”
“也許我們今日這場戲是多此一舉。”慕珩微微一笑:“不知是否應該恭喜公主,陛下從此,再也不會違抗公主了,這宋國,已經是公主的了。”
“阿業的心死了是嗎?”山陰公主道:“那阿珩,你說我是應該開心呢還是應該傷心呢?”
慕珩靜靜道:“公主只需隨心即可。”
“我這都是爲了你啊。”山陰公主撫上他的臉:“爲了你,我纔想得到這宋國。”
她伏到慕珩肩邊,忽問道他身上之前留下的煙花女子香味,於是嫌惡地皺起眉,剛纔積壓的不滿也瞬間爆發了,她甚至想起了和慕珩關係未明的阮明萱,她擡起頭,將慕珩推離自己,她低低道:“我爲了你,把自己的弟弟逼到這種地步,你若背叛了我,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慕珩低着頭,垂着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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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菀柳就被劉子業帶回宮中,劉子業只寵幸了她一次,就將她棄若敝屣,也沒給她名分,她還是一名普通宮女,只是這可憐少女的命運,又哪會有人關心呢?
而迎春閣,莫名其妙就被查抄了,據說迎春閣得罪了一位貴人,老鴇被杖責判刑,裡面所有姑娘都被充作軍妓,慕珩得知這消息時,他正在陪山陰公主下棋,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山陰公主問他:“你不可憐可憐這些無辜女子麼?”
慕珩淡淡笑道:“自己都可憐不過來了,哪有閒心可憐其他人呢?”
山陰公主一笑,握住他拿着棋子的手:“你知道就好,這宋國,是我的,也是你的。”
建康城,山雨欲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