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生對於漣水郡守方大同搞的這一套,真是不太明白。
漣水郡城裡三千軍民迎出城外二十里,一路上鐘鼓齊鳴,吹吹打打。堂堂一個郡守,方大同竟然馬不騎一定要徒步陪伴在雷生的馬邊上,搞得雷生最後沒辦法只得下馬和他一起步行。進了漣水郡府城漣水城,只見城裡更是人山人海,大街雙邊披紅掛綵,一路掌聲一路歡呼。
到了郡守府裡時正值中午過後一個多時辰,整個漣水郡大小各級官員,有頭有臉的貴族富戶二百來人,站立在兩邊躬着身子,等雷生和方大同從中間走過纔敢站直了。儘管雷生說早上吃得晚,現在還不餓,但方大同連聲說:“雷侯在路上用餐?那不是用的冷食?怎麼可以?來到漣水郡讓雷侯用冷食真是下官的罪過,宴席已經擺下,請一定用些熱食纔好。”
宴席大開,幾個漣水郡的高級官員陪着雷生在小廳裡用餐,不時有人向雷生敬酒,雷生偶爾拿着杯子在嘴邊碰上一下,算是迴應,得到他迴應的官員都興奮得大口喝乾杯中酒。酒桌上也是漣水郡的官員在說着笑着,雷生淡淡地少有迴應。見雷生興致不高,方大同心裡打鼓,主角雷生如此,讓一頓飯吃得很有些尷尬。
終於散席,雷生不等其它人離開,提出來要走。方大同連忙留客,說用了晚餐明日再走不遲。雷生冷笑道:“不必了,雷某人對這些個虛禮不大喜歡,這就走了。”
方大同見雷生腿已經動了,不顧場上還有其它官員,對着雷生猛的一跪說:“雷侯慢走,其實下官有事相求。只是與雷侯素無交往,冒然相求着實不敢,所以才弄了這麼一出,還望雷侯海涵。”
旁邊有知道內情的也一齊出言相勸。
雷生這纔回轉身子說:“說來聽聽。”
方大同沒有聽到雷生說讓他起來,不敢站起,就跪在地上用手打了個手勢,一直等在裡面的方夫人帶着一個男孩走了出來。
方大同說:“雷侯,這是我最小的兒子方卓,今年十一。三年前下官還在都城,從冶子山來了個仙人。冶子山的仙人到都城的目的,就是找尋有修煉天賦的孩童。我好不容易找關係把小兒和其它孩童送到了仙人面前,可喜的是仙人經過測試說他有修煉天賦。但問題卻來了,冶子山仙人並沒有帶他走。同時測試的有三人被測出有修行天賦,後來我打聽了,另兩人都是自家人送上冶子山。而冶子山收到大筆神仙銀幣九塔幣後,那兩個孩子才留在了冶子山上修行,聽說他們其中一個已經真氣有成。”
雷生聽到一半就明白了,冶子山除非遇到修行天才,其它人一定是要交上大筆錢財,就如馬高這般可以說是傾家蕩產才換得留下。冶子山這類小山門在各地找修行人才,遇見九靈脈的首先會到炎天塔彙報,由天炎弟子確定一下是不是夠資格到天炎再選一次。當年魯難就因爲年歲過大而留在了冶子山。而方大同估計在送兒子前去測試時已經把錢用光了,他兒子就算有資質也定是一般,冶子山肯定不會免費收下他。接下來方大同說的果然如此。
“我家世一般,家裡實在沒有那麼些九塔幣,眼看兒子一天天長大,再過幾年修行更是無望。聽說雷侯從更高明的仙山下凡,所以今天才起了意,還望雷侯幫忙想想辦法。我方大同……”說到這裡,方大同沒詞了,他有什麼給雷生的?
雷生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方大同,再看看那個,望着自己父親眼裡帶着淚水的男孩。心裡雖然一軟,但依然沒有打算去管這事,正準備離開突然想起一事,於是說:“我先幫他測試一下天賦,如果天賦還行,我就幫一下吧。”田櫻說的那個可以測試天賦的方法,雷生想試試。
方大同大喜過望說:“行行,雷侯只管測試。”
雷生說:“不過,我現在沒有試脈石,只能用其它方法測試。這個方法我也是才學,說不定會有些風險。你們一家人自己先行商議一下再決定吧。”
方大同聽說會有風險,稍稍猶豫馬上說:“我相信雷侯。我們也不必商議,這事我說了算。”
方夫人剛想說話,聽方大同這麼說只好把話嚥下。
雷生這時才叫方大同起來,然後四下裡看了看。方大同連忙向四周的官員抱拳行禮,感謝大家的幫忙。說實在的沒有這些官員的幫助,方大同還真整不出這麼大的動靜,衆官員都回禮告退。
雷生取出一顆辟穀丹說:“我用這方法,你兒子會昏睡幾日,如果超過五日不起,說明他沒有修行的天賦。冶子山我纔去過一次,他們就算收千犧國弟子的培養也要費用,更別提其它國家的人。冶子山那些下山去收弟子的人,有時候在其它國家會假意說某人有天賦,其實就是爲了多收些費用,要知道就算有修行資質也總有一些人是無法進入真氣境的。”
方大同呆住,仙人還會做這種騙錢的事?
方夫人忍不住問:“雷侯,我兒子數日不飲不食,會不會出事啊?”
雷生兩根手指捏着辟穀丹說:“這顆仙丹服下,七日內可以不用飲食。”
方大同一家頓時高興起來,不管怎麼樣,至少服用了一顆仙丹。
接下來的日子包括雷生在內都覺得有點難熬。第一天還好,雷生知道方大同的兒子不可能是九靈脈,要是九靈脈冶子山的人當時就會把人帶走了。但第三天早上雷生開始有點急,田櫻的方法是不是一定有用,雷生還真沒有譜。
方大同兩口子更是心焦,方夫人幾乎白天黑夜一直守在方卓身邊。而方大同也是一有時間就跑到兒子房間裡看看。
終於在第三日中午,方卓醒來了,雷生也長舒了一口氣,這個方法有用。
方大同問雷生:“雷侯,我兒子天賦如何?”
雷生說:“你兒子屬於中等天賦,不算好不算差。這樣吧,我幫他在冶子山上找一個師父。”雷生只能這麼說,六靈脈在天炎只能當個跟班,只有冶子山這種小山門才嘗試培養一下,看悟性如何。
方大同一呆說:“雷侯,冶子山上我家裡去不起啊。”方大同對修行一竊不通,只以爲雷生有丹藥,雷生隨便給一個丹讓兒子服下,兒子就可以成爲真氣境的修行中人了。他想得太美妙了,雷生就算給他兒子一個真氣丹,他兒子到時也無法引氣衝穴,除非雷生教會了真氣功法,雷生不可能這麼做,光功法中的呼吸方式說不定都要教很久,當年雷生跟着朱空相學習呼吸法就用了數十日。
雷生說:“冶子山上我有一個好友,我寫一封書信,到了那裡交給他。冶子山自然不會收你的費用。”
雷生說完自己取出紙筆寫了短短的幾行字給魯難。雷生覺得幫到這裡已經足夠,至於怎樣去冶子山的問題就不應該他來想辦法了。如果方大同連這點辦法也沒有的話,雷生是不會再幫忙的,活該他兒子沒有修行機緣。
方大同拿着書信將信將疑的向雷生連聲道謝,就這幾行字冶子山就收下兒子了?
雷生正要離開方家,突然想起一事問:“我在路上經過一個叫葛家莊的地方,那裡並不繁華,但修有一條大路,聽說是葛家莊老莊主幾十年前修的。你知道這個人嗎?”
方大同搖頭說:“下官是雷侯到漢國前一個月才被派到漣水郡的。幾十年前的事不清楚,這個葛家莊估計也不算很大,要不然我一定知道。不過郡府裡有幾個六十來歲的老人,我這就派人去把他們叫來問問。”
雷生點點頭,又坐下來。方大同說的老人指的是在官府裡做事做得久的人,當今的人普遍壽命長達八九十,上百歲的大有人在,六十歲的人稱不得老人。只有回洛人難得有活過六十歲的人,一想到這裡雷生不由對天炎心生怨念。
沒多大一會兒,幾個人被帶了過來,其中有官員有差役,年紀都在六十上下,但精神頭好得很,身體也康健。聽雷生打聽葛家莊的事後,有一個賬房先生模樣的人想起什麼說:“我想起來了,當年葛家莊的莊主人稱葛半郡,這郡城裡一半的產業都是他的。這人爲人特別貪婪,黑心,開妓院逼良爲娼,放高利貨逼人性命。家裡豢養打手,害死了不知多少人。因爲當時的郡守收了他大筆的錢財,很多告他的人,又被他偷偷讓手下打死。最後有官員告到刑部,刑部於是派人來調查。不知什麼原因,刑部的人還沒有來,這個葛半郡突然把城裡的產業通通變賣,漣水郡屬於他名下的田產也低價轉手。刑部官員到了本地查了一圈,估計也受了他很多好處,不但沒有查處他,還說他是個大善之人,說他修橋鋪路造福一方,還要向上方請求表彰其功德。”
這個賬房說完,其它幾個老人紛紛想起來,都說有這麼一回事。說從葛半郡離開了郡城後,那些苦主們找不到他慢慢的也沒了後續,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雷生騎着三色獸出了城,至於葛半郡的故事,已經過了三十多年,誰也說不清了。原來的葛半郡在郡城老人的記憶裡是一個萬惡的罪人,但在葛家莊一帶是個大善人,在他兒子眼裡是個傻子。那個老和尚說不定只是一個消息靈通人士,瞭解到刑部來人,於是向葛半郡說明厲害,葛半郡聰明過人順勢而爲保全一家也不一定。想來老和尚也是有點本事,幾天時間裡就讓葛半郡兒子的身體好轉,要不然葛半郡不會相信他。只是這個所謂的和尚宣揚的什麼神秘佛教卻再次進入了雷生的腦海。
不管是善還是惡隨着時光流逝,幾年或者幾十年後,誰還記得?就好像自己家鄉那場大雪死人過萬或者更多,多少村子空無一人。除了自己肯定,而父母略有懷疑,誰不是覺得只是一次天災?世上又有多少誤認爲的天災啊,比如牧野城那次,大部分人也認爲是一場天災吧。而自己又能做什麼呢?憑自己的天賦,永遠也達不到朱空相的高度,永遠也不能爲自己的弟弟妹妹,還有石頭城及周邊那些屈死的人報仇。更別提防止那些還繼續會出現的各種人爲天災了,想到這裡雷生的手無力的握成拳頭,雙拳夾住了耳朵,眼皮也合在了一起。
正當雷生極度無力的時候,腦海裡出現了田櫻躺在手術檯上近似瘋狂的堅定眼神。雷生的手慢慢放了下來,重新握住了繮繩。
雷生一路緩慢而行,本來兩三天的路程按他現在的走法,至少得走十來天。再次穿洲過府時,雷生拒絕了一切官員邀請,後來乾脆直接到野外露宿,對子時辰時的修煉毫無成果又重新有了繼續的信心。
終於到了離都城最近的正陽郡府城高陽,還沒有進城只見城外夾道有人羣站立。雷生心裡馬上生了厭,不準備給迎來的人什麼好臉色。三色獸來到人羣不遠的地方,夾道的人羣看到三色獸很是驚訝,但卻沒有多大反應。雷生這才發現這些人竟然不是來迎接他的,於是催馬進城。
正在這時,從另一條岔路駛來六輛豪華馬車,馬車上都插着一面妙香坊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普通馬車低矮,上面的御手都是坐在車門前,而這些馬車又高又寬,顯然是那種帶牀的車廂,御手都是站在車廂門口,頭部離車頂還有些距離。六名御手個個身形矯健三十出頭年紀,腰佩刀劍。每輛馬車由四匹無雜色的白馬牽引,馬頭上高高豎着紅色的羽毛迎風飄揚,煞是好看。
六輛馬車,跟在雷生後面幾乎同時走進人羣中,本來急駛中的馬車在雷生後面一齊猛的拼命減速。看到的人羣頓時歡呼起來:“夢九娘,夢九娘……”有人大叫:“京圓圓……郝娘子……”所有的人都瘋狂呼喊着,其中呼喊夢九孃的人最多。
雷生覺得很奇怪,正常情況下馬車來到城門前老遠就減速慢行,這些車怎麼差不到衝到人了才拼命減速,要不是沒有這些人,大有可能會超過自己趕到前面去。
這一行車馬共六輛,華麗的車簾封得嚴嚴實實,全然不打算有一絲打開的模樣。那些在寒風中不知守候了多久的狂熱人羣,也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大概看到了馬車就已經特別滿足。雷生敏感的發覺第四輛車上有一個真氣境,而且還是高境的修士,正用特別的功法掩蓋真氣境的事實。
路邊一個大漢見雷生騎着馬在路中慢行,從人羣中跑出來說:“喂!你!走邊上去,沒看到妙香坊的貴人們經過啊。”此人說完就要上前拉三色獸,打算把馬拉到路邊停下,讓那六輛馬車先走。
雷生連忙說:“當心馬踢你。”
那人怒道:“別以爲你騎着三色獸就好了不得了,就算王子王孫到了妙香坊,一舉一動也要得到貴人們的允許。”
雷生看他已經伸手,連忙拉馬後退,卻已經來不及,三色獸立起上身已經踢了出去。那個大漢應聲倒出二米多遠,摔在地上頓時哀號起來,大概骨頭被踢斷了。這還是雷生拉了馬的結果,否則要是踢實了,只一下就可能結果了這個普通人的性命。
“踢死人了。”“有王族中人縱馬行兇!”“不是王族,好像是那個定安侯,定安縱馬行兇了!”“定安侯打死人了。”只一瞬間就有幾人喊了起來。
在前面幾個人的帶頭下,人羣裡的叫喊聲一浪高地一浪,只過了數息時間所有的叫聲,都集中成了“定安侯打死人了!”
雷生不由覺得好笑,倒地的人明明還沒有死,最多隻不過斷了骨頭。這些人大呼小叫的到底搞什麼鬼,於是端坐馬上,靜看變化。
從靠近城門的地方走出三個人,三人都穿裘皮戴金冠,個個年輕英俊。其中一人走得急,雷生以爲他也會像剛纔那人一樣衝到馬前,但這個年輕人到了三色獸前兩米左右突然停下。
雷生暗暗點頭,看來這人很懂得三色獸的習性。
這人一開口憑聲音雷生已經聽出來了,他就是那個第一個叫出“定安侯打死人”的那個。只見他用手一指雷生說:“想來你就是那個要進漢都的雷生吧。怎麼絲毫不懂規矩,縱馬踢人?”
這人說完見雷生老神在在,只是拿眼看着他和身後另兩個夥伴。怒道:“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馬上下馬,給傷者下跪道歉!”
雷生嘿嘿直樂,說:“誰讓你來的?”
這人被雷生眼睛一盯,頓時有點慌的說:“沒有誰,我看不慣你飛揚跋扈,我爲傷者報打不平。”然後又大聲說:“還有我叫於千山,有本事衝我來。”聲音大得能傳出數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