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蘇夏至的呼聲,從村口處挪過來的小小的一團黑影停了一下,似乎是在做着判斷,隨即便搖搖晃晃地對着蘇夏至衝了過去:“舅母!舅母!”
來的確實是嬌嬌,而且這孩子喊叫的聲音已經岔了聲!
那是隻有受了極度的驚嚇纔會發出的聲音,聽得蘇夏至的心都碎了!
“嬌嬌!”快步迎着孩子跑了過去,然後一把抱住她,蘇夏至兩手緊緊的把她小小的身子摟緊自己的懷抱,忙不迭的問道:“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來了?你娘知道麼?”
心裡的疑問太多,抱着嬌嬌蘇夏至心裡竟有一絲恐懼!
幸虧晚上被秀才拉着出來看房子,否則他們已經搬到了別處暫住,嬌嬌尋了過來可到哪裡去找他們!
天都這麼晚了,孩子要是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
蘇夏至不敢往下想了,只把孩子死命的往身上摟着,跟着她一起顫抖……
而面沉如水的閔嵐笙看到嬌嬌這麼晚一個人來到了山下村,他卻猛然地擔心起了姐姐的處境!
嬌嬌現在看着畢竟只是受了驚嚇的樣子,而這麼小的孩子能從周家獨自跑出來,只說明瞭一個問題:姐姐出事了!
閔嵐笙伸手架着娘子,一手舉着蠟燭,玉白的手上已經被滾下的蠟油燙紅了一片而不自知。他猶自鎮定的說道:“先回去……”
蘇夏至點了點頭。
兩個人並沒有返回臨時住的地方,而是再次折回了還未完全建好的院子裡,打開了鎖着的廚房門,進了廚房。
將燒了半截的蠟燭往竈臺上滴了幾滴蠟油,閔嵐笙把蠟燭立在了上面,然後擺了兩個板凳在地上,扶着娘子坐下了他才坐在了一邊。
“燒點火吧,孩子哆嗦呢。”嬌嬌伸着兩隻小手用力的抱着蘇夏至的脖子,勒得她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但蘇夏至並沒有把她的小手拿下來,她知道嬌嬌在害怕,大概只有這樣孩子才能驅散她心裡的恐懼吧。
閔嵐笙默默地往鍋里加水然後吹着了火摺子,就在他拿着一把乾草引火的時候,蘇夏至纔看到他的手也是有些顫抖的。
伸過一隻手去在他的手腕上攥了一把,她輕聲叫道:“秀才……”
“嗯。”閔嵐笙終於引着了火,待到那把乾草燃起來後,他又加了兩根細小的木柴一起添入了竈膛,隨後聲音平靜的說道:“娘子和嬌嬌說說話吧。”
嬌嬌和蘇夏至比對他這個舅舅還要親近,若想從孩子口中問出話來,還是娘子開口比較好些。
“嬌嬌,你來找舅母家裡人知道嗎?”蘇夏至也儘量掩飾着心裡着急的情緒,用平時說話的口吻問道。
嬌嬌馬上就搖了頭。
夫妻兩個的心同時一沉!這個結果他們想到了,否則嬌嬌不可能在這麼晚獨自跑出來。
“跟舅母說說,你家裡出什麼事了。”蘇夏至試圖把她的小臉從自己的身上擡起,但嬌嬌馬上就表現出了懼怕的情緒,更加用力的往她的身上貼去……
蘇夏至只好作罷。
“是那個狐狸精來了。”又安撫了孩子半晌之後,嬌嬌終於開了口,因爲先前一直在哭,所以她說起話來抽抽噎噎的,有些含糊不清。
蘇夏至和閔嵐笙都在注意傾聽着嬌嬌說話的內容,沒有打斷她。只是孩子抽泣的厲害了,蘇夏至會輕輕的拍拍她的後背。
嬌嬌口中的狐狸精一說出口,蘇夏至就想到了那個將閔青蘭推下了臺階寡婦。
“孃親不許狐狸精住在我家,就和爹爹吵架……吵得好大聲音,把妹妹都吵醒了……”
“奶奶也說孃親是……”周徐氏說的那個詞嬌嬌沒有聽說過,說道這裡便打了結,說不下去了。
“她說你娘是生不出兒子的廢物?”蘇夏至揣度着周徐氏的心思,試探着說道。
嬌嬌搖了頭。
“是說你娘是妒婦吧?”閔嵐笙輕輕說道。
嬌嬌馬上就點了頭!
蘇夏至奇怪地看了秀才一眼,奇怪他爲何能一猜就中。
“奶奶說孃親是妒婦,不是好女人,還說娘若是再鬧就休了你!”在學周徐氏說話的時候,嬌嬌不自覺的連她說話的語氣都帶了出來,細聲細氣的刻薄着,聽了很是詭異!
“後來孃親去拉狐狸精,讓她出去,結果爹爹就打了孃親……孃親就撞到了牆上……都是血!”
纔好些的孩子在說完這番話之後,小小的身子又哆嗦了起來,眼中透着驚恐。
“不怕的。”閔嵐笙伸手揉了揉嬌嬌的頭髮,又在她的小臉上捏捏,隨後看着蘇夏至說道:“我先送你們回去,然後去看看姐姐那邊的情形。”
“我陪你去!”出了這麼大的事兒,而且周家從上到下一門混蛋,蘇夏至哪裡放心讓秀才一人前往呢。
“把嬌嬌先送到高嬸子家去,我們馬上就走。”蘇夏至站了起來,看着竈膛裡的柴火也是馬上就要熄滅,她示意秀才吹了蠟燭鎖了門,而她已經抱着孩子直奔了高嬸子家。
正要就寢的高嬸子聽見急急的敲門聲小跑着着從屋裡出來開門,見到抱着嬌嬌的蘇夏至頗爲意外,她一邊往院子裡讓着,一邊說道:“啥時候把這小丫頭又給接來了?”
“嬸子,這孩子是自己摸過來的,秀才不放心他姐姐,要去周家看看,孩子就先放在您這裡幫着照看一宿,黑燈瞎火的,我們就不帶她去了……”
蘇夏至要把孩子留在高家請人幫着照看,只好把嬌嬌才說的話簡單的複述了一遍,這時秀才已經走了過來,站在不遠處等着她。
“快去吧,孩子交給我,別惦記着……”高嬸子想接過嬌嬌,可嬌嬌抱住蘇夏至不撒手,她也沒有了辦法。
“走,進屋,我把她給您抱進去。”蘇夏至心裡也急,只好把這孩子就往裡走,想把孩子放下就趕緊奔杏花村。
“嫂子,我試試。”屋門一開,高越從他住着的屋裡走了出來,對着嬌嬌拍拍手逗她道:“嬌嬌,來和我玩彈弓吧,我教你,學會了,就可以用彈弓打壞人了!”
思量片刻,再加上她和高越在一起玩的時間不短,嬌嬌終於鬆開了摟着蘇夏至的手,乖乖的下了地,高越見狀連忙領着她往正屋走,並頻頻地對着蘇夏至使眼色。
蘇夏至會意,輕手輕腳地出了高家的院子,與等得心急火燎的閔嵐笙趁着夜色直奔了杏花村。
仲秋的夜晚天氣微涼,寬闊空曠的長長的道路上只走着他們夫婦二人。
閔嵐笙走的很疾,一隻手緊緊地牽着娘子的手掌,掌心已經見了汗。
月色如水,清輝如銀屑般撒在路上,是一種帶着黃色的明亮。
蘇夏至擡頭瞅着近乎於滿月的月亮輕呼一聲:“該十五了吧?”
閔嵐笙腳步一頓,也擡頭望了下夜空,隨即一聲輕嘆,攬住了娘子的香肩並放慢了步調:“苦了娘子……”
每個月的十五是給作坊裡的女子發工錢的日子,閔嵐笙是嘆息自己的娘子不禁要忙着自己家裡的那些事,如今還要跟着自己爲姐姐的事情奔波,成親一年,到現在姐姐也沒有正式的承認過她弟婦的身份,真是難爲娘子還對嬌嬌那麼的好!
“快走吧!”知道他心裡着急,蘇夏至想對他笑笑,可心裡也是沉甸甸的笑不出來,只好拉着他又加快了腳步往杏花村趕去。
一進村子,村口蘇家院子裡的狗就狂吠起來,緊接着院門打開,蘇嬸子一手拉着一塊門板往外探頭探腦的看着。
“娘!您在還沒有安歇呢?”蘇夏至原想着直接到周家不驚動自己的孃家人的,可眼瞅着老孃往外趴門縫也不能不打招呼啊!
“傻丫!”聽出是閨女的聲音,蘇嬸子一下子拉開門板,轉身對着裡面喊道:“大愣子,你不用去送信了,你妹妹和妹夫都回來了!”
“到底怎麼回事?”聽見母親的聲音,蘇春來和楊巧蓮都從正屋裡跑了出來,蘇夏至心裡越發的不安,眼睛望着嫂子問道。
“還能怎麼回事,左不過就是那個娼婦……”楊巧蓮脫口而出,望了跟在小姑子身後的秀才一眼,她忙改了口說道:“周存孝招惹的那娼婦不知怎的又尋上了周家,還拿出他給的信物做憑證,非要逼着周家認下她肚子裡的那個野種!”
“存孝家的就和周存孝理論,就站在周家的大門處堵着不許那個女子進門,後來不知怎麼的,周里正的老婆拖了你大姑子回去,那娼婦一家也就順勢跟着進了周家。”
“後來他們就把院門關了,大夥都看不見院子裡的情形。”
“結果還未等我們這些人散去,周家的車把式就套了車去鎮子上請大夫了,臨了他路過咱家的時候偷偷的和娘說,讓給妹夫去遞個消息,說……”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楊巧蓮又住了口,她看着閔嵐笙說道:“妹夫,你還是先看看你姐姐的情形再說吧……”
“車把式說了什麼?”閔嵐笙臉色隨白,但語氣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來。
“把式說存孝家的被打的不輕,頭碰到了牆上,昏死過去了!”蘇嬸子不知道輕重,心裡有啥說啥,見兒媳婦沒說完,她趕緊接了話茬。
“車把式什麼時候過去的?”蘇夏至追問了一句。
“這不剛過去不大會兒嗎,剛纔周家鬧得厲害,咱一個村子的人都在他們家門口看熱鬧呢,我和你哥也是纔回來,聽了孃的話正說去給你們送信呢!”
楊巧蓮急吼吼的說完,又急吼吼的回了屋子,一家子大人都到了外面,炕上躺的兒子還沒睡,沒人看着可不行。
“娘,哥,你們先回去歇着吧,我和秀才過去看看,要是晚上太晚就不過來了,您鎖了門睡吧。”
蘇夏至沒進屋,事情的大概已經聽得差不多了,她也相信此事鬧得這麼大,嫂子不會添油加醋,估計事實便是如此。
“不行!”蘇嬸子不放心,她拉着閨女的手不放:“別管有事沒事的,你們回去的時候都得給娘送給信,要不娘睡不着!”
“是。”閔嵐笙馬上就恭恭敬敬地應了岳母的話,然後轉身快步出了蘇家的大門。
夜色更沉,而周家的大門口還稀稀拉拉地站着幾個杏花村的人,他們聚在一起低聲地談論着什麼。
高大的門楣下兩盞橘色的燈籠還燃着,照的燈下的人們臉色也都紅通通的。
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那些人都回了頭往後瞅着,待到看清來的人是閔嵐笙的時候,他們自動地讓出一條道來。
“周存孝真不是個東西!”閔嵐笙的腳才踏上臺階,身邊的人裡就有人低聲罵道:“閔秀才,你可別輕饒了他!”
閔嵐笙不動聲色的敲了門,方纔別人說的話他聽得很真切。
“這麼快就請回來?”院子裡是一陣急急的腳步聲,隨即院門打開,一個眼生的下人才從裡面一探頭,蘇夏至已經用力一推門板強擠了進去:“滾開!”
“您是?”下人確實來了周家沒多少日子,他不認識蘇夏至,但他認識閔嵐笙。纔想拉住差點把自己推了一個跟頭的女子,他後背上便有了針刺般的感覺,一回頭就看見了在二小姐滿月宴上坐在貴賓席的親家舅爺!
“親家舅爺過來了!”
下人挺機靈,一認出閔嵐笙來便高聲叫着往裡跑,這時走在前面的蘇夏至已經到了內宅的門口。
此時不管是內宅還是前院的正屋,周家的兩進院子裡都燈火通明,後院右側的一間屋子裡,聽見前面傳話的周存孝慌慌張張地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好幾個人。
在這好幾個人當中,蘇夏至一眼就看見了緊跟着周存孝身後的那個大肚子女人。
“嵐笙,你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周存孝現在看見妻弟腿都發軟,他是硬着頭皮往秀才跟前走。
蘇夏至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身後的森森寒意,她心裡明白,相公這是真動了怒!
攏在袖中的手微微曲起,閔嵐笙在掌中爲周存孝準備了一個大嘴巴,但此刻他面上還是如平時一樣的語氣淡淡的說着話:“我姐姐呢?”
“青蘭病了,這不才派了把式出去請大夫嗎。”蘇夏至陪着笑陪着小心說道。
“我去看看。”後宅都是女眷,閔嵐笙此時立在外面不方便進去,蘇夏至則一揚臉就朝着閔青蘭的屋子走去。
又不是第一次來,她輕車熟路。
“哎,那個青蘭才睡下……”周存孝又是試圖攔住硬往裡闖的女子。
“就是啊,姐姐纔剛睡下了,你這樣進去就……”一直站在周存孝身後的柳四姐不知死活地站了出來,話是對着蘇夏至說的,而她的一雙眼睛已經勾人似的望向了閔嵐笙。
那公子生的太俊了!一眼就讓大着肚子的寡婦沒了魂兒。
“姐姐?”蘇夏至停下腳步,對着那個正在犯花癡的女人冷笑了一聲:“賤貨,是來上趕着給他扣綠帽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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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的一年裡順風順水好年景!人旺財旺運氣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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