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給孃的?”蘇家沒有什麼像樣的親戚,蘇嬸子又不善經營親戚之間的關係,相公死了以後,她家的日子越過越窮,因此親戚也是越來越少。
人情冷暖這種東西在她的心裡是沒什麼概念的,家裡過成了這樣她也沒啥感慨,照樣吃飯睡覺。
直到現在兒子閨女都稀裡糊塗的成了家,她家的日子也好過了起來,蘇嬸子的腦袋裡還是一團漿糊,一樣吃的飽睡得香,以爲別人家裡也是這個樣子的。
如今乍一看到家裡竟來了齊掌櫃這樣的體面人,她有些無知所措了,提着一籃子貴重的禮物有點不敢收!
“伯母!”齊鴻羽費了好大勁才把自己的眼睛從地上那些結了紅通通果子的東西上移開,他走到蘇嬸子面前行了禮。
“哎呦,大兄弟,快屋裡坐吧!”人家一聲伯母叫的蘇嬸子沒了脈,暈頭漲腦地就往屋裡招呼,一張嘴這輩分就亂了。
“呵呵。”齊掌櫃見過識廣,平日什麼人都要打交道,因此見了蘇嬸子這樣胡說八道的也不在意,知道她只是個沒見過世面的農婦罷了。
客客氣氣地進了蘇家的正屋,齊掌櫃隨意一看,覺着收拾的還算利落乾淨,不禁對這一家人有了幾分好感。
“你先坐,我去沏茶。”蘇夏至跟着進了屋,拿了桌子上的茶壺去了廚房。
看見院子裡蘇嬸子正在小聲的叫着後院的蘇春來:“大愣子,大愣子,你倒是過來啊!”
“娘,誰來了?”蘇春來正從雞窩裡往外掏雞蛋,聽見老孃叫他,便提着半籃子雞蛋晃悠到了前院。
“找你妹妹談生意的。”蘇嬸子把手裡的一籃子禮物顯擺給兒子看:“你趕緊跟進去和人家說說話,就你妹妹那傻了吧唧的會做什麼生意啊!別讓她把人坑了……”
閨女傻,從生下來就傻,這點是蘇嬸子對閨女根深蒂固的看法。所以一看藍掌櫃穿的好說話也客氣的樣子,她就怕自個的閨女在人家面前冒了傻氣,於是趕緊打發兒子進去招呼客人。
“娘,哥,我和齊掌櫃談的是正事兒,你們別瞎摻和啊!”沏了茶端着往屋裡走的蘇夏至聽見了老孃和哥哥的嘀嘀咕咕,連忙叮囑了他們幾句才進了屋子。
“去啊!”望着閨女的背影蘇嬸子着了急,就怕她惹出事來。於是蘇嬸子一個勁地對兒子使眼色。
“我媳婦呢?”好半天沒聽見媳婦說話的蘇春來把雞蛋放進了西屋,自己則打了水蹲在地上洗手洗臉。
“在我那屋炕上睡着呢,睡了可有會子了!”兒媳婦身子重,眼瞅着就足了月份,臨產前她吃不好睡不好,怎麼待着都不舒服,因此只要能睡着的時候,她不管在哪個屋都是躺下就睡,能睡多一會是多一會兒,也省的肚子裡的孩子動的厲害了,她連躺着都費勁。
“嗷。”蘇春來洗乾淨了手和臉,把水潑到了牆根處,把木棚扣在井沿上之後,臉都沒擦便進了屋子。
屋子裡蘇夏至正在和齊掌櫃的商談掛麪銷售的問題,見哥哥進來便先給二人做了介紹。
蘇春來與齊掌櫃一團和氣的見了禮,蘇夏至便接着說正事,蘇春來則一聲不吭地拉了把椅子過來做旁聽。
“您用茶。”齊掌櫃被蘇春來的大眼珠子瞪得心裡直犯毛,忙把蘇夏至給自己倒的一杯茶推到了蘇春來的面前。
“不用客氣,這是我家。”蘇春來又把那杯茶推了回去,順便掀起桌上的桌布擦了一把臉:“你們說你們的,我就聽聽。”
蘇夏至住了口,頭往後仰面無表情的看着哥哥,直到確定哥哥不會再插嘴的情況下才接着方纔的話題談了起來。
秋收一開始,掛麪的銷路就一路上揚,這個月茂昌記已經進了兩次貨了,但還是供不應求。
蘇夏至作坊裡有存貨,就是不給茂昌記一個痛快,總是讓他們那裡的貨賣斷,她纔會不疾不徐的送去下一批。
齊鴻羽打發夥計過來催過三次,每次見到的都是閔記掛面作坊被外面鋪子的商戶圍堵的情形。
夥計次次回來都是這樣的說辭,齊鴻羽才上了心。
閔記的貨在鋪子裡買了時間不短了,他也明察暗訪過,真應了秀才家的那句話:“全大梁您都不會找出第二家能做掛麪的來!”
他嫌這看似簡單的麪食進貨的價格高,想在別處再尋個賣家,結果方圓百里之內他問遍了,根本沒人做的出閔記那樣的貨色來!
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手裡的貨是多麼的金貴!也暗道自己走了眼,放到眼底下的商機竟差點溜走!
齊鴻羽是抱着勢在必得的心態找到山下村的。結果他也撲空了一次,直到第二次他提着東西再去的時候,閔家看門的那個五大三粗的壯小子才偷偷地告訴了他東家的去處。
齊鴻羽一高興便給了那個半大小子一把銅錢,那小子‘感恩戴德見錢眼開’,又偷偷地對他說了點別人不知道的事情:“最近找東家上貨的人多,東家說誰家給的錢多就給誰家送的貨多……”
無奸不商,閔秀才家的娘子能有這樣的二心,齊掌櫃的不覺得奇怪。
他現在要做的,便是安撫一下這個做生意不久的女子,讓她的掛麪生意只和茂昌記做,並且這次一定要簽下約來,白紙黑字的落到實處,那樣纔是最穩妥的!
因此今天他是帶着誠意有備而來的,所以與蘇夏至談的便甚爲坦誠,雙方在進貨的價格和銷售的價格上展開了拉鋸戰,最後竟在兩文錢上各不相讓,開始扯皮!
“不就兩文嗎,妹妹,你看在哥哥的面上就讓給這位齊掌櫃得了!”蘇春來是個痛快人,聽着他們兩個人說的事情頭都疼了,於是他在最不該開口的時候開了口。
“是啊,閔夫人,不過區區兩文,你又何必這麼計較!”齊掌櫃馬上借坡下驢與哥哥成了一條戰線上的弟兄。
“我再給您說說我爲何一定要較真。”蘇夏至看了哥哥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說話之後才繼續說道:“齊掌櫃,這兩文您必須讓!”
“我知道您對現在掛麪賣的這麼好反而降價有意見。你也只算了在目前數量下降價後茂昌記會少收多少銀子,可您算過如果在降價後銷售暴漲,您會多收入多少嗎?”
“掛麪就是個老百姓日常生活裡吃着方便的東西,而這種東西必須薄利多銷擴大客人的來源才能取得最大化的利益……”
“我給您算筆賬……”蘇夏至把桌上的桌布撩開半面,用指尖沾了自己杯中的茶水,在桌子上寫着一些數據,很直觀地讓齊掌櫃對她的設想有了一個全新的認知,最後她看着沉思不與的齊掌櫃指了指最後出現在桌子上的那幾個字:“成不成?成,咱就籤您的獨家銷售的合約,不成,我就要……”
“成!”齊鴻羽從蘇夏至給出的那一堆數據裡看到了巨大的商機!而且他還從她的話語裡捕捉到了很多他做生意以來也曾想過的一些想法。
那些想法有時就是在他的腦中一閃而過,他沒想到竟從她的口中聽到了如此清晰的論述。
他低估了掛麪的銷售前景,更低估了眼前的這個女子啊……
錙銖必較,這是一個成熟商人必備的氣質!蘇夏至談生意便是如此。
哪怕是兩文錢,只要有談判的空間,她便會咬死不放,讓對方的思路順着自己既定策略進行……而爲了今天這場和茂昌記的談判,她已經佈局了幾個月,從終於等到了齊鴻羽肯安靜的聽她來完整的說完自己的設想。
這場談判是雙贏的結果。
茂昌記擡高收貨的價格,而降低銷售的價格。
閔記作坊出產的所有掛麪在方圓百里之內也只能委託茂昌記銷售,並保證貨物一個月一千五百斤的最低供貨量!
“如此齊某便告辭了,明日請閔夫人到茂昌記簽下契約便可!”談判完畢齊鴻羽告辭。
蘇夏至面上帶着笑意地將客人送至了門口,看着齊掌櫃上了馬車纔回了院子。
蘇嬸子正在屋裡推着蘇春來:“大愣子,你醒醒!不是讓你幫襯着妹妹點麼,你怎麼自己倒睡着了!”
蘇春來直眉瞪眼的瞅着蘇嬸子,一副還沒有還魂的模樣,過了半晌他纔開了口:“我妹妹賺了。”
“賺了多少?”一聽閨女掙了錢,蘇嬸子來了精神,趕緊追問了一句。
“兩文。”蘇春來又想了半天,纔開了口。
“才兩文啊……”蘇嬸子有點失望,但一想到人家送的那籃子東西她還是很高興,那些東西可是值不少錢呢!
“娘!哥!你們快出來,看看嫂子這是咋了。”蘇夏至扶着才睡醒的楊巧蓮站在院子裡,臉都白了。
她看見嫂子的腳踝處一縷殷紅的鮮血正蜿蜒的落下,登時手忙腳亂起來!
“哎呦,這是要生了!”蘇嬸子出來一看便急着回頭對蘇春來說道:“趕緊去請穩婆!”
“我怎麼還沒有感覺呢?”睡得迷迷瞪瞪的楊巧蓮把自己的裙子拉起一些看了看,見一條褲腿已經被鮮血染紅,她擡頭對着蘇夏至說道:“也不疼啊?”
“真的?”蘇夏至一想到閔青蘭的那次要死要活的生產就嚇得腿哆嗦,如今聽到同爲產婦的嫂子居然說肚子不疼,她才放鬆了些。
“趕緊進屋吧,這是還沒開始呢。”蘇嬸子生過兩個孩子,還是有些經驗的,見兒媳婦還能走動,便讓閨女扶着進了東屋:“送我那屋去,離着廚房近便,端水方便。”
“哥!你怎麼還杵在那裡不動啊!”走到東屋門口的蘇夏至一看楞柯柯站在院子裡的蘇春來,氣得大喊了一聲。
“會……會很疼吧?”蘇春來難得的說話也口吃起來。
“這個時候說這個有用嗎!”蘇夏至氣得想把哥哥踢出去,“趕緊去請穩婆,對,有個叫順婆的,就是隔壁村子的,你去請她!她手藝頂好……”
“哦!”蘇春來大夢初醒似的快步跑了出去。
蘇嬸子和蘇夏至一通亂忙,才鋪了吸血用的草木灰在牀單子上,楊巧蓮便變了顏色,雙手支着桌子幾乎站不穩:“疼了,還成,也還能忍……”
等把她架上鋪了幾層草木灰牀單子的炕上,蘇夏至又衝進了廚房開始燒水,這邊東屋裡方纔說還能忍的產婦已經鬼哭狼嚎地罵起了蘇春來以及蘇家上下的歷代祖宗……
蹲在地上燒火的蘇夏至聽得幾乎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對於嫂子罵蘇家上下老小她沒多少感覺,倒是她每次陣痛開始那慎人的哭喊聲聽得她真想找塊布把她的嘴堵上!
太嚇人了……
“舅母……”嬌嬌也小臉慘白的挪進了廚房緊挨着她:“大舅母也是要生小弟弟了嗎?”
“是啊!”蘇夏至一把抱住了她,不敢撒手:“嬌嬌不要怕,有我呢……”
楊巧蓮喊喊停停,陣痛過去之後,她便很不好意思地對婆婆道歉:“娘,您別和我一般見識,我就是疼的狠了……”
結果不等蘇嬸子表態,她便面目猙獰扭曲的再次破口大罵:“蘇春來你個挨千刀的,天天往死裡幹老孃,現在老孃懷着你蘇家的種,要疼死了!日你蘇家祖宗……老孃就是做鬼也不放過你!”
……
如此反反覆覆,蘇夏至始終只敢站在東屋的門外往裡探頭探腦,聽着楊巧蓮始終洪亮的破口大罵,她倒反而覺得挺安心……
在穩婆被蘇春來扛着進了蘇家的時候,屋裡蘇嬸子和楊巧蓮一起發出了一聲慘叫。
“你是誰?”看着地上站着的陌生女人,蘇夏至顫顫巍巍地問道。
“我是鄰村的媒婆子的,正和順婆聊天吶,就被這後生扛你家來啦……”那中年婦人驚魂未定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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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嫂子先生着吧~
俺明天在公佈寶寶的性別~
歐耶~
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