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高嬸子突然發出的聲音,兩個人都嚇了一跳。蘇夏至偷偷對着秀才一吐舌頭,心道:聽岔了,此蛋非彼蛋也……
閔嵐笙直起腰身站了起來,先對高嬸子道了謝才擡手接了信件,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跡,隨即對站在院子裡的兩個女人點了頭施施然進了屋。
“一大早兒就回了孃家,過了晌午纔回來,麻煩嬸子了!”天氣漸熱,現在坐在院子里正是舒爽的時候,蘇夏至說着話進屋搬了把椅子出來:“您快坐!”
拉着高嬸子坐下,她又進屋拿了把剪子邊修剪牡丹邊和她閒聊:“過一兩天聚福樓的夥計就來收醃雞蛋,我多煮幾個給您留着,正好伯父也回來了,您一家都嚐嚐。”
“那感情好!小四兒一回來就說在道上遇見了秀才哥和秀才嫂子,還說你脾氣好人生的端正呢。”兩家走得近便私交不錯,高嬸子和她兩口子說話相對隨便,隨意的拉着家常,臉上的笑容和善。
“小四兒?就是高越吧?”蘇姑娘說話的時候不經意的擡頭,屋裡臨窗而坐的秀才此刻正黑着臉對高嬸子磨牙。
還說不是屬狗的……低頭抿嘴一笑,蘇夏至總覺得秀才挺大一個人了,有時候真是幼稚的可以。
“就是那孩子。”說到自己的小兒子,高嬸子忽然一拍巴掌:“險些忘了!這次他爺兩個回來沒帶啥稀罕東西,就這個花種子我看着眼生……”
高嬸子起身走到蘇姑娘身側,拿出一個掖在腰帶中的小布袋,打開繫着絲線的一端,她還沒有說話就先打了一個大大地噴嚏出來!
“就這個,也不知道是些啥。是小四兒纔給嬸子的,嬸子看你就喜歡侍弄這些花花草草,都給你。”高嬸子扭着頭又一連打了三四個噴嚏才止住了。
“有股子怪味,似茱萸又不是,聞了就受不了!”幾乎是有些嫌棄地將布袋塞到蘇夏至手中,她趕緊又坐回了椅子上,皺眉在鼻前快速地煽動着有些粗糙的手掌,只想把那種引人噴嚏的味道扇走。
空氣中有着高嬸子噴嚏過後的口水味道,蘇夏至藉着看花種子的機會不着痕跡的起身走向窗口,“秀才,你看看你認識麼,嬸子纔給我的,我……”
低頭隨意的一瞄布袋裡裝的種子,蘇夏至的眼睛都亮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猛然擡頭看了閔嵐笙一眼,然後用手指到袋子裡拈了幾粒種子到鼻尖一嗅,那熟悉的,如同隔了幾世,自己都快忘記的味道一下子竄進了她的心裡,緊緊地閉了眼,只怕自己一睜眼就會落了淚。
布袋裡裝的不是花種子,而是在這個時代裡還未被當地人們認識的一種嶄新的作物的種子——辣椒種子。
這種在後世太過普通的調料,對於擅長烹飪的蘇夏至來說當然是認識的。她依稀記得在專業課上老師講過辣椒是何時傳入我國的,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陰差陽錯地見證了一個這麼重要的事件。
此刻,屋裡屋外的另外兩個人是絕對不會想到這個小小的布袋裡的種子將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怎樣的衝擊。
除了蘇夏至,誰也無法預料辣椒對中原飲食文化帶來的巨大影響!
“娘子,怎麼了?”覺察到她的異樣,閔嵐笙快步從屋裡走了出來,伸手扶着她關切的問道。
“哎呀,別提了,這東西好古怪,聞了就想打噴嚏,你這一扶我倒是打不出來了。”蘇姑娘睜開了眼,溼潤的眼睛看着也是噴嚏憋回去的模樣,正好讓她掩飾。
“你看,嬸子說的沒錯吧,這花估計種出來也不是滿院子香的,若是不好,你就給拔了燒火,就當是個玩吧。”
高嬸子家裡有地,忙的時候她自己也要下地幫工,自然對種花草不感興趣。可種子被小四兒大老遠的給帶了回來,她雖然覺得沒啥用處,扔了又可惜,索性就借花獻佛把這破東西送給了就愛在家裡瞎鼓搗的秀才娘子,也好就勢要幾個她醃的雞蛋給老頭子下酒。
不過也還好她不認識辣椒的價值,否則必定會後悔的抽自己幾個大嘴巴解恨。
“既然這樣就放遠些麼。”不動聲色地將娘子攥得死死的布袋奪了過來,閔嵐笙看都未看便拿了進屋。
娘子在撒謊。這個瞞不了他。只是此刻有外人在場,秀才自然是不會說破。
撩了門簾走進內室,屋裡的光線有些暗。
閔嵐笙打開布袋往裡一瞅,辛辣的氣息撲面而來,刺激得他也有了打噴嚏的感覺。趕緊用手揪了鼻子再擡了頭,才把這股子難受的滋味強壓了下去。
“這到底什麼東西?怎麼傻子見了這個如同見了奇珍異寶一般的驚喜……”閔嵐笙好奇的打量着小小的一袋辣椒籽。
“你家的院子看着可真熱鬧,韭菜再長長就能吃了。頭茬韭菜味道好,多給秀才吃點兒……壯陽的。”外面高嬸子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了進來,閔嵐笙的注意力馬上就被吸引了過去,耳朵支棱着,唯恐聽不見。
“嬸子!”蘇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她一聲,只想趕緊岔開這個使人尷尬的話題。她幾乎敢肯定,屋裡那貨現在一定是貼在牆上偷聽呢,“這回高伯父和小越要在家多住些日子了吧?”
“他們走鏢的哪有個譜。”高嬸子嘆了口氣:“還不是鏢局接了生意說走就走,去哪兒,多久回來……從來都沒個準信兒!”
俗話說的好:少是夫妻老是伴。現在他們夫妻年歲都大了,高嬸子不願意孩子他爹常年在外奔波。
頭年他出去的時候,她就提過這事,老兩口一合計,家裡四個兒子還有個最小的沒有成親。
娶兒媳婦就要蓋新房,再加上置辦聘禮婚宴這些就是一大筆銀子。她也只能看着丈夫再受幾年累。
“都不容易啊。”蘇姑娘跟着感慨了一句,心裡卻還在惦記着那一小包辣椒籽,恨不得立刻就把那些種子都種下去,然後等辣椒還嫩的時候炒上一盤子尖椒肉絲拌着米飯吃……光想想那引人食慾的味道,她的口水都快落下來了。
“秀才家的。”高嬸子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憑空想象,蘇姑娘只好伸脖子嚥下口水清醒過來。
“聽說京裡早就換了皇帝。”她又壓低了聲音,將頭探向蘇夏至:“這個皇帝好手段,讓咱大梁太平了許多。道上好走了,劫匪少了鏢局的生意也難做。我家老頭子和小四兒出去這一遭有半年多了,兩個人才掙了這麼點銀子。”說着她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比劃了一個數字,搖着頭擰着眉滿臉的無奈。
蘇夏至心裡一動:好端端的和我說這個幹嘛?借錢?要是真借錢的話,她開了口,我到底是借不借呢?借了也得寫個字據吧?對,古代還要按個手印……
“嬸子的意思是,你家秀才不是能和平縣衙門裡的老爺說上話麼,得了空幫小四兒尋個正經差使吧,要是能進縣衙當差那是最好不過了!”高嬸子望着她,臉上帶着討好的笑意。
“這個……”原來高嬸子是爲了這個來的。想起方纔秀才接過去的信件上蓋在面上的那枚火紅的官印印記,蘇夏至明白了。暗笑自己胡思亂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正地方上去。
“我看小越年紀還小吧?”
“可不小了!”高嬸子一瞪眼站了起來,又恢復了很有底氣的大嗓門:“今年都十六了!我和他爹成親的時候,他爹也不過才十七歲。”
“十六?”蘇夏至心虛的瞄向屋裡,閔嵐笙正擡着下巴用鼻孔望着她,看得她差點笑了出來:“您說的是虛歲吧?”
“嗨,一年半年的差不多。”高嬸子不以爲意的擺擺手:“別看他歲數小,身上的功夫不是我這當孃的自己誇,正經不錯!從小兒他爹親自督促着打的基礎,他上面三個哥哥都不是他的對手!”
老兒子吃香,只看高嬸子說話的神態就知道她心裡最疼的也一定是這個高越。
“這樣,待會兒等秀才出來我和他提提,成不成的,到時候我都給您回個信兒。”這話說的模棱兩可,蘇夏至不知道秀才願不願意幫這個忙,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能力幫這個忙,自然不能一口答應。
“那成。”知道秀才就在裡屋呆着,外面的話他定然聽得見,高嬸子該說了的話說了,起身要走,到了門口她又指着窗前那一排光禿禿的植物好奇的問道:“那是種的啥?嬸子看着眼熟。”
“那是牡丹。從鎮子上買的。”蘇姑娘帶着幾分得意說道。她雖然不會大家閨秀都會的琴棋書畫,可她會種花草,買回來的幾棵牡丹在她的精心照料之下都活了,只等花開了,自己進進出出地行走在一排‘國色天香’中這也算是一樁風雅之事吧……
“牡丹?”高嬸子不記得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牡丹花,就覺得那些東西看着熟悉:“嬸子這記性……唉!”
送走了死活也沒想起來在哪裡見過牡丹花的鄰居,蘇姑娘快步跑進了屋子:“秀才,再給我看看!快點快點!”她心急的催促道。
閔嵐笙回手一指身後的桌子,小布袋就放在上面:“這是什麼?你那麼緊張。”
“這是……”嗯?
蘇姑娘把視線從布袋上移開望向閔嵐笙:“你怎麼知道我認識?”
“嗤。”秀才輕笑一聲,認爲她這個問題太過膚淺不作回答。
“我的表現有那麼失敗嗎?”拿了桌子上的布袋,再次確認了裡面的東西,她走到秀才背後俯下身子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我要是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辣椒籽。”
“哦?是花麼?”秀才在收拾東西,一站一張地翻閱着書案上的紙張,挑挑揀揀。
“你要出門?”蘇夏至詫異地問道。
兩人成親以來,除了有數的幾次,他都是貓在家裡的,比養在深閨的大小姐還大小姐。所以一看到他收拾東西,蘇姑娘很好奇。
反手把手邊已經打開的信件遞給她,閔嵐笙繼續在自己衆多的詩詞文章裡挑選着。
信封裡有一張燙金請柬,是平縣縣衙用公文的形式送達的,以示這封請柬的重要。
“奉天書院是什麼地方?”請柬上的繁體字寫的新雲流水,蘇姑娘連蒙帶猜算是把上面的內容看了個七七八八。
原來是平縣的縣大老爺召集自己地方上的文人墨客聚一聚,大家坐在一起說說寫寫歌功頌德的文章,拍拍當今聖上的馬屁!
“就是我的老師辦的那家書院。”
“那你這次去了豈不是能見到你的小青梅了?”出於女子的敏感,聽到他一說安舉人,蘇夏至馬上就想到了秀才‘十動然拒’的初戀。
手上一頓,閔嵐笙停了動作,回頭面無表情的對着她說道:“安小姐住在府裡,極少在書院走動。爲夫未必能見到她。”
“嘖嘖,遺憾啊……”蘇夏至搖頭晃腦地直起身子,拿着辣椒籽朝外走去。
“這次若不是蓋了官印我便不去。”拉住她的衣袖,閔嵐笙耐心的說道:“秋試的時候,爲夫還要請縣令大人寫幾封保舉信,這樣一路到京裡也能方便許多……”
“得得,別跟我解釋,老子……”舌頭打了個結,蘇姑娘想起他嗷嗷叫的話,翻着白眼改了口:“奴家……妾身……小女子……你大爺的!”
“靠!說不慣!”一連換了幾個自稱,蘇夏至都不能把話繼續下去,索性一揮手拍着他的肩膀說道:“你不用跟我解釋,反正我對這些也不懂,自己拿主意就好。”
“呵呵。”閔嵐笙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見她目光坦誠沒有半點兒拈酸吃醋的意思,心裡不禁一陣小小的失落,輕笑着鬆了手:“我要出門五日呢。”
“嗷。”蘇姑娘心不在焉的聲音從屋外轉來,緊接着就是一聲驚叫:“糟了!”窗前人影一閃,她已經提着裙子飛奔了過去。
“艹啊!老子纔給你洗的澡,你怎麼又進雞窩了!”
後牆邊上圍的不算密實的柵欄裡,貓小白擠在一白一黃兩隻母雞中間瞪着水汪汪地眼睛不解地望着叉腰發怒的主人,毛茸茸的小嘴上沾着一圈雞食。
“你敢有點追求麼?這麼小就天天*早晚死在雞身上……”伸手掏出一身雞味的小黑狗,蘇夏至痛心疾首的教訓着它。
屋裡坐着的閔嵐笙無奈地搖頭,伸手揉了揉鬢角的穴位,同樣覺得痛心疾首……
再一次給貓小白擦乾淨之後蘇夏至把它帶進了屋裡,放在地上任它隨便亂逛,“我去給你收拾換洗的衣物。”她對秀才說道。
“有勞娘子。”口裡道着謝,閔嵐笙跟着她進了裡屋。
打開櫃子拿出一件新做的素色袍子搭在牀邊,蘇姑娘半個身子鑽進衣櫃中翻騰:“你去忙你的,我一會兒就好……”以爲他要過來幫忙,她開口說道。
“已經收拾妥當。”身後的人輕聲答道。
“那你自己收拾衣服,反正天熱了衣服帶兩套換洗的就好。”蘇夏至又丟了兩件裡衣在牀上:“就這幾件衣服看着還新些……用包袱皮包了都帶着吧。”
“娘子。”堵住門口,閔嵐笙望向她的眼睛裡冒着幽幽地光。
“嗯?你怎麼不叫我傻子了?”聽慣了那個稱呼,蘇姑娘竟有些不適應他這個忽然的改變。
“你不是不愛聽嗎。”
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蘇夏至伸手拍拍他粉嫩的臉頰:“乖!”
門口被他堵住,依舊不放她出去。
蘇姑娘無奈的擡頭:“行,您歇着,我幫你收拾去……”
“還不給我穿吉服麼?”秀才的語調堪稱幽怨。
心臟猛地一跳,突來的問話使她心慌,胡亂地收拾着牀上的衣物,她結結巴巴地答道:“不就是……穿吉服麼,這着什麼急……”
身後的人不說話。
蘇夏至只覺得小屋裡的壓力空前的大。
他們兩個都知道‘穿吉服’代表着什麼。
老實說,她並不排斥與閔嵐笙有身體接觸。
可一想到自己要與生的幾乎完美的他‘赤誠’相見,她就怕的要死!
不止一次地想過這一關要如何闖過,可越想越覺得沒出路,甚至她都認爲自己根本過不去這個坎了。
一會兒害怕脫了衣服自己身材沒料惹他嫌棄,一會兒又怕赤城相見之後懷了孕,在古代生孩子把自己生死了……總之蘇姑娘擔心的事情千頭萬緒,可以說是沒一件正經的!
包袱亂糟糟的包成了一團,如同此刻她的心情。
轉過身子把包的爛豆腐一樣的東西塞進他的懷裡,蘇夏至嘿嘿笑道:“收拾好了,我去煮晚飯……”
“……”閔嵐笙纖瘦頎長的身子堵在門口,並沒有多少威懾力,可她面對沉默不語地他就是不敢走過去。
默默地對視了片刻,他白皙修長的手指動作優美地搭在了自己的腰帶上,緩緩地就要解開:“你在怕是不是?可你總要面對爲夫的身子,那麼,現在就來熟悉吧……”
離鉉的箭一樣衝到他身前,按住他動作的手,蘇姑娘手腳冰涼牙齒打顫:“你放心去吧……”
這話怎麼聽着那麼彆扭?秀才蹙起了眉。
“我的意思是,你放心到書院去吧,明兒我就去鎮子上把吉服取回來,然後在家乖乖地等着你回來……”蘇夏至做了個吞嚥的動作,可惜她現在說的口舌發乾,秀才也沒有半點放過她的意思。
“等我回來做什麼?”他用逼死人的語氣問道。
“洞……洞……動次打次……”
“嗯?”閔嵐笙挑眉,聲音拖得老長。
垂着頭,終於說出了那兩個讓她想死的字:“洞房。”
下頜被他用指尖輕輕挑起,他的脣瓣也輕輕的落在了她的脣上,閔嵐笙溫柔的答道:“好。”
“那個……嘿嘿……就是不知道你的吉服做好了沒有。”蘇夏至作死地說道。
“嗤!”秀才冷笑一聲,把一手抱着的包袱仍在牀上,裡面的衣服馬上散落出來,“吉服就在東屋的櫃子裡。”
“嗯?!”他是怎麼發現的?
“那件新袍子是做吉服的時候一起裁製的,你怎會只取了它回來。”對着牀上的一件新衣一努嘴,答案毫無懸念。
蘇夏至一拍腦門:“百密一疏啊……”
“呵呵。”閔嵐笙的笑聲稍顯得意。
“本姑娘心情不爽,晚上沒飯吃了……”面對如此臭不要臉的他,蘇姑娘拿出致命一擊。
“既然不吃飯了,娘子也是無事可做,不如還是來觀賞觀賞爲夫吧……”不要臉的人決定把不要臉的行動進行到底,繼續脫衣服……
“我去煮飯了……不要耽誤時間……”蘇姑娘小馬似的衝將出去,落荒而逃。
“呼!”長長地出了口氣,閔嵐笙用衣袖擦去額上密佈的汗水,整個人也快虛脫:“好懸!”真要這樣脫了衣衫與娘子面對麼?他也是怕的……怕她會笑話自己瘦得和竹子一樣的腰肢以及手忙腳亂的動作。
只要蘇夏至再堅持一步,就能看到某人外強中乾的模樣,只可惜……
……
第二天清晨早早的煮了飯讓秀才吃了,蘇夏至高高興興地送走了壓得她透不過氣來他。關了院門後只覺神清氣爽輕鬆地都能飛起來。
“五天啊!老子終於自由了!”拿起笤帚,心情愉快地打掃院子,口中哼着沒詞沒調的小曲兒,貓小白也撒着歡地跟在她身後跑着。
一人一狗,她感到很安逸。
中午熱了早晨的剩飯好歹吃了,蘇夏至一個人蹲在井旁洗雞蛋。耳邊聽着別人家裡傳出的說話的聲,她不自覺的想起了秀才:“也不知道他中午吃的什麼,習慣麼……”
貓小白此刻攢成了一團臥在她的腳邊睡覺。
院子裡太安靜,連它的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一個人在家,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默默地做着家務。蘇夏至忽然覺得說話成了多餘的東西。
成親後第一次獨自在家的夜晚很快來臨,又湊合了一頓晚飯之後蘇夏至無事可做,百無聊賴地看了會兒秀才擺在書案上的書籍,她昏昏欲睡地爬上了牀。
頭一捱到枕頭,剛纔睏倦的感覺馬上不翼而飛,她竟在該睡覺的時候精神起來。
沒了閔嵐笙的牀鋪顯得格外的大。足夠她自己在上面滾來滾去的折騰……
數了綿羊,又數山羊,最後連灰太狼都數了一兩萬個,還是睡不着的蘇夏至彎腰把臥在牀底的貓小白夠了出來,放到身邊,小傢伙在被褥間伸着鼻子聞了聞,隨後就地臥倒,不一會就傳了它的細碎的呼吸聲……
蘇夏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着的。
只覺得自己才一閉眼天就亮了。
睡眠不足,頭昏腦漲的坐起,蘇姑娘覺得自己支在褥子上的右手一片溼氣,低頭一看,右手正按在貓小白尿出的‘地圖’中心上!而那個狗東西早就挪到了幹鬆的地方用無辜的眼神望着她……
把貓小白按在它尿地地方聞了聞,蘇夏至很想揍這個給自己找事兒的小東西一頓,手擡起來,對上它釦子一樣圓圓的眼神,她自認倒黴……人家狗狗在牀下睡得好好的,還不是她給人家放在牀上的?
如今尿了一牀,當然不關狗狗的事。
拆了褥子,洗了晾上,蘇夏至進了廚房,掀開扣着麪條的笸籮,她拿了一團盤在一起的乾麪條覺着自己該吃早飯了,可她只覺得睏倦,沒有一點兒食慾。
“秀才在幹什麼呢,他會與小青梅‘偶遇’麼……”自言自語着回了屋,坐在窗前他天天坐着的椅子上,蘇夏至趴在書案上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從正對着的窗口吹進的夜風是暖的,撩在身上很舒服。
呆坐了一會兒回神,蘇夏至映入腦海的第一個問題居然還是:秀才現在在做什麼……
他在家的時候,兩個人一個屋裡讀書寫字,一個院子裡廚房裡忙忙叨叨幾乎像兩條永不交叉的平行線,個人有個人忙碌的軌跡,似乎沒有關聯。
可真等家裡只剩了蘇姑娘一個人的時候,只用了兩天時間,她就有了寂寞的感覺,而且這種寂寞來自內心,除了閔嵐笙,她不想任何人來緩解這份使人心疼的孤獨。
原來,即使是孤獨的,兩個人也要驕傲的孤獨。直到等來那個完全與自己契合的人來與自己相擁取暖。
所以閔嵐笙獨居寂寞了四五年的時光,等來了肯爲他天天走幾十里路,又肯爲他爬上牆頭的蘇夏至。
彼時,他固執的叫她‘傻子’,她不愛聽。
此時,蘇夏至忽然懂了,那是秀才發自內心的柔軟的憐惜啊!
有哪個女子肯爲了一個窮光蛋而義無反顧的爬上牆頭的?她搭上的可是這個時代裡女人最最看重的名節,是比性命還要沉重的東西!秀才心疼了……
“那些日子,你一個人是怎麼過的?”靠在椅背上,用閔嵐笙的視野審視着院子裡的一切,小小的一個窗口卻能仰視廣袤的夜空……
原來是這樣……蘇夏至忽然笑了:“沒想打這裡能看到這麼美的星空。”
閔嵐笙的身體是安於這所簡單破敗的院落,然而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很遠很遠的未來。
起身打水,洗了把臉,到廚房給自己煮了些粥,安安靜靜地吃了,又給貓小白餵飽了肚子,她把院子打掃了,看着時辰,是每天該睡覺的時候,她準時上了牀。
褥子還沒有做上,只能睡棉套,下午睡了很久。她以爲自己仍會睡不着。可結果是,才躺下一會兒,在她想着閔嵐笙在做什麼的時候已經漸漸地入了夢鄉……
第三天第四天同樣安靜的度過。
她把拆洗後的褥子縫好,並趴在牀上仔細的聞了聞,狗尿味不重。想了想,便若無其事的把褥子掉了個個兒,這樣貓小白的‘地圖’就去了閔嵐笙的那一邊。
煮了一撥醃雞蛋泡在加了香料的湯裡,直到第五天聚福樓的夥計按時敲響了院門,用馬車拉走了四百個雞蛋,她接了銀子數過以後收好,才心裡狂跳了了一下:他說出去五日,那今天就是他回來的日子啊。
平靜了三兩天的情緒因爲這一個念頭徹底失了平靜。
最後連她自己都覺出了自己的慌張。
一次次開了院門到外面往村子外張望,一次次的失望。
天快黑的時候,她照常做了兩個人的晚飯扣在小飯桌上,想等着秀才回來兩個人一起吃。
又一次出門到村口等了一會兒,蘇夏至形單影隻的回了家。閂好院門。這次她有些累了,決定不再出去,只在家裡等他。
百無聊賴地挪到了一排牡丹的前面,她竟驚奇地發現在幾株牡丹的根部又長出了新芽!
那些新出的枝葉還非常的細小,顏色是淡淡的綠色外面掛着一圈淡紫色的邊兒。
“等你們再長大些我就把小的移出來。”她自言自語着,對這些植物的生長速度表示滿意,心裡琢磨着到底要把這些新芽種在哪裡合適。
蹲在她身邊的貓小白突然站起了身體,調轉了方向警覺的望着院門的方向,一動不動的聽着什麼。
蘇夏至也聽見了,那是邁上她家臺階的輕輕地腳步聲。
飛奔過去,拉開門閂,打開院門,站在門口的正是面上帶着驚訝表情的秀才,而他的右手還保持着要敲門的姿勢。
“傻子……?”閔嵐笙不明所以的叫道。
揪着他的衣襟,一把把他拽進門裡,用腳踹上院門,直接把他撲到了門板上,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迫不及待的吻上了他。
閔嵐笙只愣了片刻便被娘子的熱情點燃,進而緊緊的摟住了她,深化了她這個有些潦草的吻。
直到把身體軟的不像話的娘子抱穩後他才輕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我,想你了……”他走了五天,蘇夏至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
她戀愛了,愛上了這個黑心秀才。
所以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她發了瘋似的想他,想他,想他……
“我還以爲……”看她那天把自己送走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閔嵐笙還以爲這個女人真就是沒心沒肺的,現在看來,他們是一樣的,五天分別的時間裡都在瘋狂的思念着對方。
“洗澡了?”聞到她身上清爽的澡豆香味,閔嵐笙的心頓時燒了起來,像是貓小白在裡面輕輕的撓着。
“嗯。”蘇夏至低着頭應了,然後站直了身子:“去洗洗手,我們先吃飯,我餓了。”
“我早就餓了。”閔嵐笙一語雙關的望着她。
極少臉紅的蘇夏至臉‘騰’的一下變得通紅,但她仍舊咬牙望向那個向她求歡的男子:“吉服……在……牀上……”
“我的傻子啊!”閔嵐笙先是瞪大了眼睛,隨即歡呼一聲伸開雙臂抱着身前的女子就地轉了一圈,背在身後的包裹隨即被甩在地上:“不吃,不吃飯了吧?”
“呵呵!”忍了笑,蘇夏至俯下身子在他的耳邊偷偷的說了一句什麼,然後就見秀才一揚眉,就勢在她的脣上吻了一下:“走,爲夫去吃娘子做的韭菜雞蛋!”
……
吃了飯重新洗漱後的蘇夏至就一頭扎進了裡屋抱着貓小白哆嗦……
而且她哆嗦的頻率居然帶着屁股下面的架子牀一起‘嘩嘩’作響。
主人身體的劇烈抖動讓貓小白不安,它幾次想掙脫她的懷抱,幾次都被她抓的死死的。
正屋裡閔嵐笙在洗澡。撩動的水聲亦是‘嘩嘩’作響。聽到她的耳中如同驚濤駭浪!
“貓小白……我們……從後窗逃了吧……”呆坐了半天的蘇姑娘終於想出了一條逃出生天的‘妙計’。
“娘子,把吉服給爲夫送出來。”‘嘩啦’一聲,外面是美人出浴的聲音。
等了片刻,閔嵐笙以爲屋裡藏着的人沒有聽見他說的話,纔想挑了簾子進去,裡面的女子已經先他一步撩了門簾將一個小包袱丟了出來。
“呵呵!”一把接住包裹,閔嵐笙還是踩着木屐咔噠咔噠地走了進去:“不是說娘子你與爲夫穿戴麼?”
牀上坐着的蘇夏至頭低低的垂着,幾乎要扎到兩腿間去了:“明天吧……明天行不行?”
身前一雙雪白的玉足緩緩的走近,閔嵐笙慢慢地蹲下,一頭帶着溼氣的長髮鋪在了地上,他把她的頭輕輕擡起,救出就快被抱死的小狗直接扔出了門口,然後他拉着她站了起來語氣堅定:“娘子,給爲夫更衣。”
吉服送到了她的手中,身前只穿着裡衣的玉人張開雙臂等着她。
蘇夏至沉默了很久,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一抖手中的衣衫,紅火的吉服像一蓬燃得正旺的火焰劈到了閔嵐笙的身上。
他伸臂穿上,任由她爲自己繫帶子,再繫上腰帶,然後她蹲下身子,一寸一寸地將吉服的下襬抻平……而她也漸漸的安靜了許多。
伸出如玉的雙手拉起身材嬌小的女子,他示意她坐在牀上,然後蹲下親手脫下她足上的繡鞋,抱着她,讓她站在牀上居高臨下的看清自己:“娘子,你看,爲夫好看麼?”
踢了木屐,赤着腳,他在原地轉了一圈,吉服的下襬劃了一個美麗的弧度,如同一朵盛放的繁花!
“好看!”這樣的他,大紅衣衫上身,廣袖墨發,色若春花,已經是美的使人移不開眼睛。
“你眼裡的一切,都是你的。”閔嵐笙一步一步走近她,擡着頭仰視着她,看着她眼中的自己。
“可惜家裡沒有銅鏡……”
閔嵐笙搖搖頭,柔聲說道“爲夫的這個樣貌只是給娘子你看的,如今你見了,喜歡了,那就圓滿了。我只要你記得我此刻的模樣。”
點點頭,蘇夏至冰冷的手指撫上他俊美的容顏,輕聲說道:“我記住了,不會忘。”
“吉服,一生爲夫只穿一次。”說着話,閔嵐笙的手指靈巧解開才繫好的帶子,並用極爲優美從容的姿勢褪了腰帶,在蘇夏至的錯愕中,他雙臂一揚,紅衣展開鋪滿在牀!
蘇夏至低頭看着身邊的一牀張揚的紅色,有些不知所措,隨即她便天旋地轉地倒了在那片紅色之上,他的手指已經在解她衣襟上的衣帶。
只一個恍惚,蘇夏至便如同一個纔出生的嬰兒一般被褪了衣衫,側身貼着她的閔嵐笙單臂支着頭,眼睛一寸一寸在她身上審視過去……
好難爲情啊……
蘇夏至想抓起被子的手被他一把捉住,他俯下頭正視着她:“娘子,爲夫是個驕傲的人。今世認準了你,便會死心塌地的愛護你,我這一生,不管榮華也好貧困也罷,都會只有你一個女人,所以,你必須也要如此待我,決不能負我!”
“嗯?”身體被他的手掌撫摸着,蘇夏至戰慄着打了一個激靈。
“答應我!”覆上她的身子,閔嵐笙幾乎是態度強硬的命令道。
“我答應,今生今世決不負你……”奇怪,明明是霸道到嚇人的狠戾眼神啊,蘇夏至卻被這眼神蠱惑了,幾乎是毫不遲疑地就重複了他才說的話。
“呵呵……”眼波流動,狠戾退去,閔嵐笙側頭妖媚一笑,一縷烏黑的帶着水氣的墨發隨即滑到了蘇夏至的胸口,冰涼的溫度讓她又是一顫。
閔嵐笙的身體在她的輕顫中只僵直了一下,便要有所動作。
蘇夏至馬上緊繃了身體制止了他:“對我說一句話吧。”她定定地求道。
“說什麼?”
“說:夏夏,我愛你!”
“嗯?愛?”
“是。你說給我聽。”
“夏夏,我愛你……”
“我也愛你……”
他的話一出口,蘇夏至便主動擡起頭深深地吻住了他。滿眼的淚水順着臉頰滑落。
有一句話,她也許永遠都不能對他說,上一世,她的名字叫夏夏。
而一直忍着不動的閔嵐笙順勢沉下了消瘦的腰肢……
“……”兩個人同時發出一聲不明所以的聲音……
痛與極致的美好並存,再也分不清彼此。
……
反反覆覆的纏綿,蘇夏至幾乎一夜沒睡。
她忍耐的迎合着貪歡的男子……
清晨天亮的時候,終於消停了的閔嵐笙沉沉地睡了過去。
怎麼呆着都不舒服的蘇夏至艱難的起了牀,推開屋門放一放室內滿是曖昧的空氣,她奇怪地感覺着新的一天。
就這樣成了女人了?
確實是不一樣了……
蘇夏至搖搖頭,感覺着身體各個地方的不適。
四肢應該是折斷了從新裝上的。
尤其是兩條大腿,痠疼的讓她只想把腿拆下來扔掉!
“是不是人啊!就吃了一把韭菜,就惡魔附體了?”站在門口呲牙咧嘴地‘誇’了屋裡牀上的男子幾句,蘇夏至走向井邊想去洗漱,只是腿一軟,她差點摔倒。
“艹!”雙手握拳,無力地捶打着自己的雙腿,初爲人婦的女子也只能咬牙切齒的忍了。
“娘子,娘子……”本以爲睡熟了的男子,此刻在屋裡嬌滴滴地叫着:“人家腰好痛啊……”
“真的痛?”屋外的女子關切的問道。
“是的,是的……”屋內的男子叫聲媚得入骨。
“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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