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那是個夏天。天氣沒有現在的夏季這麼熱。照往常的習慣,我都是約了同伴一起上下學。那一段時間,最常約的是潔,一個比我小几個月的女孩子。

我們這些住在大院的人,不論大人孩子,每人都會有一張帶本人照片的證件。主要作用是進出大門時,出示給警衛看。以證明我們住在大院或在大院工作的身份。所以叫出入證。

象我們這樣在大院長大,每天上下學至少出入大門四次的學生。由於進出過於頻繁,即使是記性再不好的人,時間長了也會記住。所以,就算是遇到新兵,過一陣子,我們也不再需要每次進門都出示證件了。

這時的大門崗哨,對我們這些人來講,已經形同虛設。只有不常出入和真正的訪客,纔會被攔住,要求出示證件或填寫訪客單。

不過這種鬆懈的狀況也不會一直延續。就象那個愛搞運動的**一樣,警衛連的守衛規矩也是時鬆時緊。

就在那年剛入夏的時候,崗亭查證突然嚴格起來。……

可能是警衛連來了新兵吧?這陣子院門口貼了告示,“進出大門的所有人等,均需出示本人的出入證件。忘記隨身攜帶的,視同院外人士,需填寫進院申請單。”

由於有大半年沒在進門時出示證件了,所以我會很不習慣這個規定。一不小心就忘了帶出入證在身。如果碰到太過認真的警衛,申告無名時,甚至真的被“請”去填寫訪客申請單。由於感到懊惱又麻煩,記得我當時很惡作劇地在被訪問人一攔中,填寫上我自己的名字,訪問理由一攔填道,“回家,吃飯,睡覺!”

這天,放學和潔一同回家,快接近大門時,我才突然想到,出入證!摸遍了書包和衣服口袋,完了,今天又忘記了!問過潔,她也沒帶。怎麼辦呢?兩人商量着,和警衛戰士說幾句好話吧,希望不要碰到個死心眼,別再讓我們填入門單了。……做賊心虛般地惴惴挨近大門。門口果然站着一位有點面生的警衛戰士,中等的個頭,長得白白淨淨的。也許有希望,白臉的一般都比黑臉的好說話。少年時代的我,嚴重地以貌取人。

“我們……,那個……,忘了……帶……”遇到這種情況,潔肯定是躲在我後面的,自認爲並不擅長應付外人的我,硬着頭皮上前,吞吞吐吐很緊張地說着。

萬沒料到的是,這位和我們比,怎麼看都是“大人”的警衛戰士,完全沒有我們以前遇到的那些軍人們的一本正經和威嚴,只見他面色微紅地側轉過臉,帶着比我們更靦腆尷尬的神情,打斷我的求情,

“鄒巴,鄒巴。”(走吧,走吧。)

“呃……?”因爲他說話的口音,一時沒反映過來的我們,被他揮了揮手,再次加重語氣的“鄒巴”提醒。

這是放行的意思哪!

於是我倆抱着書包,趕緊跑進門去,象是怕對方會反悔似的。跑了一會兒纔想起,又不是被追殺,跑什麼呀!然後我們便議論起剛遇到那位警衛戰士。很自然地,帶口音的“走吧”就成了他的名字。

一般來講,新兵站崗,都會有老兵帶着。熟悉一段時間後,才能獨立值勤。剛纔那位“走吧”,只有一人當班,應該不算很新的兵吧。至少應該經過”實習期”了。隨便就放我們進來的理由,也許是,他曾見過我們,知道我們住在這裡,所以不會難爲我們。

還真是好說話的人呢!之前難爲過我們的人,也應該是見過我們的吧!

多年後,我弟爲這種事對我解釋道,

“你就沒看出來,他們是故意爲難你的嗎?象你這種漂亮女孩子,表面上是爲難,裝不認得你,其實還不是找機會和你多說幾句話。”

“別把人都想那麼壞吧?我覺得是他們盡職盡責。”

“那爲什麼從沒人攔過我?切!”

“那,那是因爲你長得給人印象深刻吧?”

“去!我哪有那麼難看!!你不瞭解男人心態,別和我爭!”

……

直到如今我也不相信我弟這個斷言。因爲我對警衛連那些大兵們,確實印象很好的。

不過這麼說來,“鄒巴”就沒想和我多說幾句話呢。當時,我一句都沒說完,他就“鄒巴,鄒巴”地趕我們走了。……而且之後的幾次,也是如此。

不知大家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歷。當你看一棵果樹時,一眼望去,一隻果子都沒有。但等你仔細觀察之下,在樹葉中找到一顆果實之後,你會突然發現,這顆樹原來早已結滿了果實。樹葉間密密麻麻到處是果子呢!

如同這種感覺,以前從沒發現的事物,當你注意它之後,就會變得多起來。簡直到無時無地的地步。

從那天起,幾乎每天放學或上學,我們都會遇到那位講話帶口音,神態靦腆的警衛戰士。有時,一天中還會遇到好幾次。我和潔的話題中,也越來越多地提到他。我們發現,這個戰士還真好玩。動不動就會臉紅,一雙漂亮的眼睛裡,總是水汪汪的。雖然這種形容,很容易讓人誤會他象女子,但當時,我和潔卻完全沒覺得他象女人。那種神態只能說明他個性有些靦腆吧。而且那種情況,只出現在我們對他的刻意惡作劇下。

明知道我們一同他說話,他就會臉紅,眼睛立刻變得水汪汪,我們還非要有事沒事惹他注意。

有時,經過他面前時,兩人裝作咬耳朵說悄悄話,再看着他詭笑。好象在議論他的樣子。弄得他不知所措,眼睛都不知該往哪兒看,……或者是,從他面前經過時,故意學着他說“走吧走吧”的口音。那次真是有點過分了。當我笑着偷眼看他時,發現他臉紅得快滴出血來,再也繃不住地轉過身去。站崗時,有人經過面前,卻背對着來人,那可是大大地違反紀律的!在他轉過身時,我還特意往周圍看了看,有沒當官的來查崗!

到後來,我們兩個經過大門時,只要我們在笑,他就臉紅。甚至是,就算我們什麼都沒做,混在其他行人裡一起,一本正經地經過他面前,他也會渾身不自在的樣子,眼睛都不敢直視我們。

當時真不知道是一種什麼心態,對於十三,四歲的我們來講,穿着軍裝的他算是成人階級。本應是該管教我們的,他卻對我們完全無能爲力。任我們這樣“欺負”他。也許對於反叛期的我們來講,能“欺負”到一個大人,很有成就感吧。

其實我和潔私下也說過,以後別再欺負他了。他人很好的。要是對別人這樣,恐怕早就動手揍我們了吧。那些大兵並不是都那麼好惹的。以前曾侵入他們的地盤胡鬧時,被當小動物一樣地驅趕過呢!

可是,逗他玩的感覺真的很開心。

就算白天在學校遇到什麼不愉快的事,放學回家時,看着他在我們面前臉紅的樣子,立刻所有的煩惱都煙消雲散了。

那時的我們只顧自己開心,完全沒有顧慮到別人的心情。,

我想,我們的惡作劇已經對他造成一種負擔了。我明顯感覺到,每當我和潔快接近大門時,他就會緊張起來,雖然表面上裝做很自然的樣子,該做什麼做什麼。但那緊張不自然的情緒,早已在空氣中蔓延開來。連我自己都被“感染”上。

尤其是我獨自一人出入大門時。這種緊張感更加強烈。好象是緊張感大轉移一樣。這時的他,卻反而不象遇到我們兩人一起時那麼不自然了。那雙害羞躲閃的目光,會在我落單時,直落在我身上。相對於他此時的勇氣,沒了同伴壯膽的我,則顯得相當地退縮。故作自然地拿出證件,假裝從容地從他面前走過。小心地偷描着那張平時白淨,稍微一逗就變得通紅的臉,然後和那張臉上的一對瑩潤雙眸相遇,嚇得我馬上轉開視線。強忍着撒腿跑路的衝動,強自鎮定地維持着原來的步速。……直到遠離了那個崗亭,纔會放鬆神經呼出口氣,還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

那段時間,只要是“鄒巴”在崗,我和潔都不用出示證件進出大門了。被我們“惡搞”過的他,估計永遠都不會主動向我們要證件的。

有時,我們和其他人一同進入大門。看到他無視我們的存在,伸手把其他人攔下來要證件的嚴肅樣子。我和潔都會掩口偷笑。不過,這時的我們是很有分寸的。雖然喜歡拿他開玩笑。但並不希望他在別人面前出醜。

長得好看的人,做什麼動作都會好看。

有一次我單獨經過大門時,正碰上“鄒巴”和來換崗的戰士行交班禮。“鄒巴”本來就長得俊秀,穿着軍裝,行起軍禮。真是無人能比的帥氣!第二天見到潔時,我立刻興奮地把這重大見聞告訴了她!

那時,我和潔之間,經常分享我們共同感興趣的事情。“鄒巴”的事情也是其一。

事實上,關於“鄒巴”的事,我們能分享的其實很有限。因爲,在崗亭之外的地方,我們很少有機會見到他。因此,在另外的時間地點出現的他,就成了十分令人興奮的事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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